身穿黃金鎖子甲,頭戴鳳翅紫金冠,腳瞪藕絲雲步履,傳說中的“豬妖”,一經亮相,不知亮瞎了多少人的眼。
只見這豬妖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懸膽,脣似塗脂,長身玉立,端得一副風采高雅的濁世佳公子。
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找出一些令人遺憾之處的話,或許就是他手中握着的兵器了。
若是說起來,這武器也是端的威武,九齒鑄就如龍爪,細金妝來似蟒形。區區不過一丈之長,卻給人一種能夠輕易壓跨一座大山的厚重之感。
人是美男,釘耙也是威武不凡,可是兩廂加在一塊,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這……這是豬妖?”依舊躲在高處的展亦白難以置信道。
這種事,若不是知根知底,又有誰敢相信呢。
“鼠、鼠爺我怎麼知道。”一旁的鼠爺暗自吞了口唾沫,偷偷的看了眼身旁的展亦白,在對比一下那所謂的“豬妖”,最後不禁搖了搖頭。
“當真是一山還不一山高啊,以前總以爲這個臭小子相貌算是俊朗了,可……”鼠妖滴溜溜的小眼睛裡,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不僅是展亦白兩人,就連下方的蜀山衆弟子,也是大爲驚愕。
在他們想來,那豬妖必然長了副人身豬腦的兇惡模樣,可誰成想竟是如此俊朗。
相比之下,在場唯一不被豬妖的外表所迷惑的就只有遠行道長了。
相比於豬妖出人意料的面容外,他對其身上的盔甲以及手中的兵器,更加的看重。
遠行道長的修爲在蜀山算不得多高,堪堪突破太古而已,不過,因爲某些特別的緣故,擁有了兩千多年壽命的他,資歷卻是極高,而活得久了,再是愚鈍之人,在見識上也定當高人一等。
望着豬妖全身精緻華麗的鎧甲,讓他莫名的想起了一部古籍上記載的傳說。還有那柄怪異的兵器,甚至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他有種心驚肉跳之感。
“你是豬妖?”有蜀山的弟子似乎沒有察覺到遠行道人臉上的凝重,很不客氣的伸指問道。
“爺爺朱剛鬣。”俊美男子冷笑一聲。
“好囂張的豬妖,既然你已承認了。那麼今天就算算欺辱我蜀山女弟子的舊賬,妖孽,納命來。”這名蜀山弟子不知是性急如火還是想要出風頭,手中掐出劍訣,竟然當先發動了攻擊。
鏘!
身背的飛劍沖天而起,化作一抹青虹,直射向朱剛鬣。
“志廉,回來!”遠行道人大驚,想要阻攔,卻還是晚了一步。
飛劍速度極快,眨眼間便跨越了數十丈的距離,散發出浩蕩的隆威,直向朱剛鬣的面門刺去。
“哼,不知死活。給你家豬爺爺去死。”朱剛鬣冷眼看着疾刺而來的飛劍,直到飛劍臨身之際,才發出一聲冷笑,手中九尺釘耙陡然生出熊熊的幽蘭烈焰。
呼!!
釘耙揮舞,似慢實快,輕易的就將飛劍磕飛。
啊!!!
一聲慘叫陡然從遠處御劍的蜀山弟子口中傳出。
“是飛劍。”遠行道人大駭。
只見那被釘耙磕飛的飛劍竟然莫名其妙的燃燒了起來,以飛劍的堅韌在火焰之下竟然都開始慢慢的融化。
飛劍有靈,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斷的發出尖鳴之聲,於半空中翻滾亂撞。
至於那名御劍的蜀山弟子,更是因爲與飛劍心神相映,靈魂也是突遭重創。
那火焰……
經過遠行道人的提點,所有人的視線不禁投注在燃燒的飛劍身上,然後目光流轉,最終定格在朱剛鬣手中同樣燃燒着幽蘭火焰的釘耙之上。
一股寒氣,在蜀山所有弟子的心底油然而生。
那釘耙到底是何物,簡直就是蜀山劍修的剋星啊。
蜀山劍修以御劍術聞名,最擅御使飛劍,殺敵於千里之外。毫不客氣的說,飛劍就是蜀山弟子的第二條生命,人劍合一,心神相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這豬妖手中的釘耙卻是太過怪異,竟然能夠燃燒奇異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一經沾染,就會蔓延全身。饒是千錘百煉的飛劍,都抵抗不住。
脣亡齒寒,飛劍受損,劍修的心神必然也受到極大的衝擊。
“上寶沁金鈀!!!”如果說之前還只是猜測的話,那麼現在遠行道人終於可以肯定那柄九尺釘耙的來歷了。
絕對是傳說中的仙界重寶,上寶沁金鈀,又有別名鍛鍊神冰鐵。
蜀山雖然跟崑崙山頗有齷蹉,但若是追本溯源,卻是同出一脈,都是道家的傳承。加之存在的歷史足以萬年計,所以,宗門內收藏有大量的書籍,記載了很多不爲外人所知的仙家辛秘。
而這其中的武器篇中,就有上寶沁金鈀的記載。
此物乃是道家祖師太上老君取神冰鐵錘煉,借五方五帝、普化天尊的淨雷法咒、六丁六甲之力鍛造而成,重一藏之數,也就是五千零四十八斤。
相傳,此神兵利器,若逢對敵寒風灑,但遇相持火焰生。
由此不難得知,上寶沁金鈀除了自身外,還可以灑寒風,生火焰。
之前,那重創飛劍的火焰,便是其中一種。
得知了釘耙的來歷之後,又眼睜睜的目睹了一名弟子的慘狀,遠行道人此時再無鬥志。
此事太過重要,絕不能將小命丟在這裡,務必將此消息傳回宗門。
“蜀山劍仙之名,也不過如此!”輕而易舉的擊傷一名蜀山弟子,朱剛鬣滿臉的不屑。
“豬妖莫要猖狂,志廉師兄只是一時不察,着了你的道而已。衆位師兄弟,還等什麼,這等妖孽,人人得而誅之。咱們也不用講什麼光明正大,併肩子一起上。”朱剛鬣的諷刺,頓時引起了蜀山弟子的憤怒,同仇敵愾下,除了遠行道人以及那心神受創已經昏迷的志廉外,其他人紛紛祭出了各自的飛劍。
十幾柄飛劍,無不鋒芒畢露,毫光吞吐的浮於空中,劍鋒所指,赫然是豬妖剛鬣了。
“都給我住手。”就在蜀山衆弟子將要發動之際,遠行道人終於及時的出口喝止。
對於衆蜀山弟子投來的不解目光,遠行道人現在根本沒有心情理會,只是滿臉凝重的望着朱剛鬣。
“相傳,上寶沁金鈀乃是我道家祖師太上老君所煉,後來由天界玉帝賜予了二十萬天河元帥。不過,聽說,這位元帥後來因爲行爲不檢,而被貶斥九州。”遠行道人一字一句,不知內情者,面露詫異。至於那朱剛鬣,臉上卻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如果小道所猜不錯的話,閣下應該就是那被貶斥九洲的天河元帥吧。”遠行道人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無不全身一震。
天界?二十萬天河元帥?
蜀山雖然自詡玄修界之翹楚,放眼整個九洲,真正能被其看在眼裡的,也是屈指可數。可他們再是高傲,面對傳說中的天界也是存了敬畏之心的。
天界是什麼?
想想當年春秋之洲發生的封神之戰。
當年鋒芒不露,幾乎不可一世的大商王朝,朝夕之間,便分崩離析,由此便不難想見天界之威了。
更何況,蜀山傳承道家,而道家的祖師太上老君更是住在天界最高的三十三重天之離恨天,坐擁寶殿兜率宮。
事實上,九洲之上越是站在頂峰的宗門勢力,無一不跟天界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對天界的敬畏之心,也是越發的濃烈。
遠行道人的一席話,猶如揭開了驚天之秘一般,對於蜀山的一衆弟子而言,當真不啻於九天神雷。
先不說那二十萬天河元帥的名頭,只是出身天界,就足以讓一衆蜀山弟子不敢再有絲毫的憤怒。
更何況,朱剛鬣手中拿着的還是道家祖師太上老君親自鑄就的天界重寶呢,又豈是他們這些小小劍修的飛劍所能抵擋。
“行爲不檢?好一個行爲不檢,哈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天上那羣僞善之輩,還是那般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吶。”朱剛鬣終於開口了,卻是擎起九尺釘耙直指蒼天,憤然而罵。
只是這份氣魄,就不知震懾了多少人。
“練霓……還好吧?”突然,朱剛鬣全身的戾氣猛地散去,俊朗的面容上竟然散發出一抹疼惜憐愛之色。
“你是說志霓師侄麼?自從那件事後,所受打擊不小,直到現在還在蜀山療養。”遠行道長不愧是人老成精,從朱剛鬣的神色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哎,那件事確實是我唐突了。”朱剛鬣嘆息一聲,“原本只是想着恢復她前世的記憶,能夠相認,再續前緣,卻沒想到弄巧成拙,差點害了她的清白。”
“你們走吧。回去後,記得替俺老豬給練霓帶句話。就說……”朱剛鬣沉吟了一會,才幽幽說道,“鐵樹開花情竇開,嫦娥宮中一浮白。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好一個情種!
即使遠行道長揣摩不出其中的關聯,不過,卻能深切的感受到這朱剛鬣對志霓師侄的濃濃深情。
看來,志霓師侄之事,另有隱情啊。
“哎,卻是連累了月心嫦娥,也不知她現在的處境如何了?”朱剛鬣呢喃了一句,臉上的悲哀立時間一掃而空,再次化作冰冷,“在俺老豬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快滾。”
面對朱剛鬣毫不留情的逐客令,一衆蜀山弟子卻是生不出絲毫的怨言,在遠行道長的帶領下,攙扶起昏迷的志廉,急忙御劍而去,連依舊停留在天上的展亦白兩人也是顧及不上了。
“不好,好一羣沒有義氣的牛鼻子,竟然就這麼把咱們扔下了。臭小子,快跑。”畫風突變,等鼠妖反應過來時,已是晚了。
沒等他拉着展亦白逃離,卻見眼前身影一閃,朱剛鬣突兀的出現在了兩人的身前。
“啊……大王讓我來巡山,我把人間轉一轉,打起我的鼓……哎呦,我只想說自己是路過……啊!!!”
差點沒被嚇破膽的鼠妖,一時急智,便佯裝出平日巡山的樣子,甚至口裡還哼起了剛學會沒多久的小調,做着什麼都沒看到影遁的打算,只可惜,還沒等他唱完,就被朱剛鬣輕揮出的一掌從天空中打落,一頭栽進了下面的雜草叢中,暈厥了過去。
展亦白實在沒想到,這朱剛鬣竟然說動手就動手,全身的肌肉一陣緊縮,做出拼命之狀。
“俺老豬勸你最好不要動手。”朱剛鬣打飛了鼠妖后,身形微微一退,卻是再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一股沖天的壓力席捲而來,讓展亦白只覺得整個人快要窒息了,清秀的臉上頓時佈滿一層冷汗。
細密的汗珠匯聚成河,流經臉頰,最後從下巴上滴落。
“你想怎樣?”面對如山的壓力,展亦白卻是滿臉的不屈。
“不想怎麼樣,今日特意引你前來,只是想跟你談談而已。”朱剛鬣的話,讓展亦白越發的驚異。
什麼意思?
特意引我前來?
我跟你認識麼?
“不用擔心那隻老鼠,我還不屑殺他。”朱剛鬣看出展亦白臉上的猶豫,出言安慰道。
聽到鼠妖無礙,展亦白確實鬆了口氣。
“好吧,那就聊聊。”展亦白說話間,放鬆身體的瞬間,那如山般的壓力也是頓去。
“請。”朱剛鬣溫文爾雅的做出請的姿勢,然後便當先向下方落去。
展亦白緊隨其後,兩人前後腳的走進了那座破廟。
從外面看,這是一座破廟,而當走進去後,才發現……確實足夠殘破。
不過幾十個平方的面積內,四壁上各自矗立着一座面色猙獰的泥塑雕像,正前方設有香案,可以清晰的看到,廟宇的角落中佈滿了蛛網,一副久未人住的殘敗模樣。
廟宇內不僅只有朱剛鬣以及展亦白兩人,還有一對髒兮兮的男女孩童,此時正趴在香案之下熟睡,從臉上未乾的淚痕鼻涕看,想必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如此小的孩童,你竟捨得殘害麼?”看到熟睡的孩童,展亦白不禁再次怒火中燒,若不是自覺不是這豬妖的對手,怕是早就動手了。
“哼,俺老豬雖然殺人無數,可還不至於下作到吃人的地步。”朱剛鬣冷哼一聲,“這兩個孩子,我不會吃的。不過,也不會送還給那個寨子。”
“難道你想活生生的將他們餓死不成?”展亦白劍眉微挑。
“送回去纔會餓死他們。放心吧,過兩日,我會將他們送到一個富足的部落,雖不至於讓他們富足,卻也能衣食無憂。”朱剛鬣顯得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欲要停止這個話題。
只可惜,展亦白卻是頗有些煞風景,緊追不放的繼續問道,“那寨子跟你到底有何恩怨,你要如此對待他們?殺人不過頭點地而已,這兩個孩童你都能放過,爲何不能放過整個寨子?”
“哼,如此幼稚,真不知道菩提到底是看上了你哪一點?”朱剛鬣嘟囔了一聲,最終卻還是耐下了性子。
既然展亦白想聽故事,那老豬我就給你好好講講吧。
“你可曾聽過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朱剛鬣貌似顧左右而言他的問道。
“略有耳聞。”展亦白雖然沒有以前的記憶,不過,對這些詞語的典故,卻有如生而知之。
“三十五年前,你口中的那個小寨子,還是人口過千的大部落。在這五胡之地,實力卻也不錯,更重要的是,此部落中人,生性極其好鬥。一言不合,就會發動整個部落的輕壯發動戰爭。被他們侵吞、奴役的小部落,就不下十多個。甚至於……此部落信奉巫術,族內長老也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一部狗屁長生之術,更是以人肉爲食。其狀,慘不忍睹。”朱剛鬣的一番話,讓展亦白極爲詫異。
他實在沒有想到,那座殘破的小寨子竟然有如此兇殘的過去。
當然,對於朱剛鬣的話,展亦白並沒有完全相信。
“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而已。”
“我只是說於你聽,相不相信就是你的事了。”朱剛鬣毫不在意,“你應該知道,這座寨子是三十多年前才遷入棲霞嶺轄下。而之所以會來這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其遭受了瘟疫,部落中人,十去七八,爲免遭受以往仇敵的報復,纔不得不舉族遷移。而造成他們家道中落的罪魁禍首,就是俺老豬。”
“爲什麼?”展亦白神色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離暗藏的隱情更近了一步。
“之前你應該也聽到了,俺老豬原本是天界元帥,手掌二十萬天河水軍,當年何等的威風。只可惜,英雄難過美人關,在一次蟠桃盛會上,我見到了練霓……”朱剛鬣臉上立即散發出柔和的光彩,“她是那般的美麗聖潔,舞姿又是那般的優美……何意百鍊鋼,化爲繞指柔,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