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搬家了。
原本的院子雖然不小,可畢竟有寄人籬下之感,加之藩王府權利的清洗,那一干老臣子們幾乎全部被抄家滅族,倒是留下了不少的府邸。
展白毫不客氣的將原屬於楚春秋的府邸佔爲己有,除了楚春秋的家室之外,府內的一干僕役也是一併接收了。
對此,展白倒沒有太多的在意。這座府邸當年也是由公子雋賜予的,至於府內的僕役,近乎全部來自於春秋之洲的原著民。也恰恰如此,他們與僱主之間,只是最爲簡單的僱傭關係,沒有利害往來,自然也就不用擔心他們會爲舊主報仇了。
當然,這些僕役在府中也就只能做些稀疏尋常之事,有關機密還是要將他們分隔開爲好。
就比如展白的佈置,以他的書房爲中心,向四周輻射兩百五十步,圓圈內禁制僕役進入。
在這個圓圈內,除了包含了展白的書房以外,同時還有一個演武的小院子以及後院甚至包括一方建立在微型人工湖上的廊亭。
此時,展白就與公子雋坐於湖心涼亭之內,琴音跟旖旎兩女分立兩邊伺候着。
石桌上專門的刻有棋盤,兩人各執一方,緩緩的落子。
棋局雖然只進行了不到一半,卻可以看得出,兩人的棋藝……旗鼓相當的臭。好在,醉翁之意不在酒,下棋不過是表面的一個幌子。
就彷彿聊天的時候,總要喝茶一樣。
“按照先生的吩咐,學生已經秘密的組建了三支大的商隊,分別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探索,前往秦國。這三支商隊的主事人都是學生的心腹,而且常年走商,經驗最是豐富。只要有一支能夠成功的抵達秦國,便可以建立起一條走私的通道。”公子雋滿臉的自信,或者說,他當了這麼多年憋屈的世子,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事情了。
“嗯,只要開通了走私商道,便解決了財以及外援的問題。”展白這次沒有再出言打擊,反而鼓勵似的點了點頭。
“可難就難在兵權上吶。”公子雋卻是一聲嘆息。
“現在的郢城中,兵權大概分成了三個部分。其一,就是我手下的世子六率,有五百個名額,不過先生也知道,之前受了些折損。其二,是府衙的衙役,人數大概有四百人左右,主要職責看似維持郢城的秩序,卻同樣能夠成爲府衙的爪牙,制衡王府。最後一方就是邊戍衛的一支,大約有一千人左右,實力最爲強悍,駐紮於郢城外東側五十里的野營之中。這支邊戍衛實則有兩個職能,一是作爲後勤的基地,爲戍邊的主力部隊籌措軍餉。其次是招兵買馬並訓練新兵,一旦邊關有戰事,隨時可以調遣上去。”
“若是郢城發生了內亂呢?”展白猛地打斷道。
“呃?”公子雋一愣,立即就意識到了什麼,“除非有父王的調令,或者危機了他們自身的安全,否則,按律是不得介入的。”
“那有沒有可能將他們爭取過來?”展白再次問道。
“這是……怕是並不容易。”公子雋皺了皺眉。
雖然兩人在幾天之前,就已經做出了劃江而治的決定,但這畢竟是類似謀反的大罪,在丹陽朝堂沒有決出勝負之前,是斷然不能對外表明態度的。而且現在的公子雋也遠遠沒有達到完全掌控郢城的程度。
政治上,府衙的制衡,無異於卡在公子雋喉間的魚刺,必須儘快的拔出。相比於政治,兵權上更爲重要。
所謂槍桿子裡出政權,即便你政治手段玩的再高明,哪怕你富可敵國,可手中若是沒兵,也不過是空中閣樓,一陣風吹過,就有可能土崩瓦解。
而公子雋目前說掌控的兵力,跟其野心比起來,無疑是孱弱的。
五百世子六率,而且還不滿員。別說是對一個意圖爭奪九五之位的世子,哪怕展白這麼一個無品無階的謀士都大大的不如啊。
不說其他,只是現在的劍閣,弟子就數以千人。
誠然,能夠成爲世子六率的,無一不是優中選優,不論個人實力還是戰陣上的配合,都有着不俗的表現,加上公子雋不惜血本對其武裝到牙齒,五百之人到了戰爭上一旦施展開來,甚至遠遠比得上數千人的烏合之衆。
可那又如何?
公子雋說謀的是一國之君,那麼他的對手註定也非善類。世子六率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獨有的編制,甚至於他的兩位兄長,手下的世子六率的人數早就遠遠的超過了五百的定額之數。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公子雋的悲哀來了。
同樣身爲世子,他只能遠離朝堂就藩於地。同樣身爲世子,他身邊有的,不是結黨營私勾連起的關係網,而是一雙雙鷹隼般監視的目光,稍有逾越,便可能迎來鋪天蓋地的斥責。
於是,這十多年多,公子雋每日都需謹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此便形成了惡性循環,他越是規矩,越是謹小慎微,卻是越讓人看不起,也就少有人攀附,朝堂之上的勢力也就越發的畏縮,直至消亡。
招兵買馬是必須的,卻有個前提,那就是徹底的打破身邊所有的桎梏。
於是,展白會問,若是郢城發生暴亂,城外的邊戍衛會不會出動。而公子雋的回答無疑給了兩人一個動手的藉口。
“所謂暴亂,無非內、外兩種,對咱們來說,內亂不可取,會給人留下口實。如此,就只有借刀殺人了。公子可知,郢城附近有什麼比較有名的匪盜羣麼?”展白身子突然前傾,低聲問道。
“距郢城東面五百里有一湖,名爲徽池,徽池上盤踞着一支千人的綠林湖匪。大當家人稱肥禿龍,據說生性極爲貪婪,但同時又謹慎異常,明明擁有摧城拔寨的能力,卻少有進犯。也恰恰因爲如此,纔沒有惹來朝堂的重視,引重兵進行圍剿。”公子雋想了想,相比於展白而言,他對郢城乃至附近的瞭解,無疑要多的多。
“這倒是個問題。”展白聽到後,並沒有太多的欣喜,反而皺了皺眉。
“那肥禿龍雖然貪婪,卻又謹慎,罕有摧城拔寨之舉,那麼若是他突然帶人潛入郢城作亂,就顯得太不正常了。所謂事出反常必爲妖,被有心人看去,未必不會暴露我們。”展白細細的解釋道,說到這,眼睛突然一亮,“對了,你只說了大當家,想必還有二當家或者三當家麼,這些人中有沒有那種生性貪婪同時百無禁忌之人?”
“徽池湖匪裡最不乏的就是這種人,也就是有那肥禿龍勉力的壓着,否則,怕是早就惹出大亂子來,被官府剿滅了。”公子雋言語中滿滿的不屑之意。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便有辦法了。公子,附耳過來。”
接下來,兩人便低聲商量了一陣,最終定下了計策。
“現在的問題是由誰去執行?”公子雋突然意識到一個差點忽略的問題。
爲了不留下隱患,執行此次任務的人,必須是張生面孔。可現在的王府,經過大清洗過後,別說生面孔了,就算是熟面孔都沒有人。
這幾日,公子雋也是不遺餘力的在郢城的各個顯耀的交通要道上張貼招賢榜,可惜來應聘之人雖然不少,但真正有才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仡樓姐弟如何?”展白試探性的問詢道。
雖然展白這一批人已經算不得生面孔了,但相比之下,仡樓姐弟身爲幕賓並沒有被太多的人說注意,倒也勉強何時。
“不行。”誰知,公子雋卻是想都沒想的拒絕了。
果然有貓膩啊。
展白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恍然。
仡樓姐弟從鉅鹿之洲開始,一直到現在,表現的都太過低調了,低調的讓人很容易忽略。哪怕是展白,也是直到那天的宴會之上,才陡然發現的。
當公子雋最終宣佈將那一干老臣子拿下的時候,如此大的反轉,使得文不器跟褚緒許兩人立即陷入失神之中,而這也更好的襯托出了一旁的這對姐弟。
她們太平靜了,平靜到彷彿早就知道了結果。
今日,展白只是稍一試探,公子雋就暴露了。
對此,公子雋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可饒是如此,他卻沒有絲毫要解釋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還是我派人去吧。”展白微微一笑,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度糾結,接着便對身旁的琴音交代道,“琴音,你去通知暗劍閣,我需要至少兩個人,執行一項臥底的行動,時間大概在五天左右,讓他們自己選出人來,晚上到我書房。”
“是,先生。”琴音點了點頭,然後便徐徐的轉身離去。
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外面闖進來,正好跟琴音擦肩而過。
來人赫然是文不器,只見他匆忙的走進了涼亭,滿臉的凝重。
“發生了什麼事?”公子雋有些好奇道。
文不器這個人,平日裡給人的感覺很是沉穩,像今天這般匆忙到甚至連基本的禮儀都忘了,可見定有急事。
“公子,還是趕快回府吧。今天郢城來了一隊商旅,或者說是打着商旅旗號的綠林遊俠,人數大概在百人左右。”文不器還是頗有才幹的,話說的雖然簡單,卻是簡明扼要,很會抓重點,“這夥人此時正在王府門外,而那領頭之人,公子……還有先生應該都不陌生,正是來的路上,咱麼碰到的那個刺客。”
“荊軻?!”
公子雋跟展白異口同聲,前者是疑惑,而後者更多的則是釋然。
公子雋之所以疑惑,是他最終確定了消息,數日之前,父王確實爲一名叫荊軻的刺客說傷,至今昏迷未醒,而荊軻也死於亂刀之下。
既然荊軻都已經死了,那他府門外的又是怎麼回事?
相比於公子雋,展白顯然就沒有那麼多的疑惑了,因爲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那刺殺楚王而身死的會是自己遇到的那個荊軻,而此時,聽到文不器的話,更加的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當然,他還是稍微有些驚訝的。
這個荊軻爲何而來,而且還是堂而皇之的出現。
“先生,咱們一起去看看?”公子雋有些焦躁的站起身來,還不忘帶上展白。
“正有此意。”展白也不拒絕。
當下,三人便疾步而行,走出展白的府邸後,拴馬樁旁早有僕役將馬匹解開,牽了過來。
三人也不多言,跨上馬後,便向着王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事實上,展白的府邸距離王府只有兩道街而已,有千里良駒代步,幾乎只用了十幾息的時間,便已抵達。
果然,此時的王府門口極爲熱鬧,兩方人馬赫然成對峙之勢,劍拔弩張中,若非沒得到命令,怕是早就打起來了。
負責守衛王府的自然出自世子六率了,而今天很是不巧,在府門前當值的赫然有當日在乘風號上的甲衣武士,這些武士如何會認不出爲首的荊軻。
正是這個人以及他所帶領的那一干妖修遊俠,突然襲擊下,卻是讓他們足足失去了近百的同袍。
要知道整個世子六率也纔不過五百的名額啊。
對他們這些劫後餘生的武士來說,當日的一戰,無疑給他們揹負上了血海深仇。
如此一來,當荊軻突然之間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沒有立即動手,反而堅持到公子雋到來,由此可見軍紀之嚴。
足足兩百多名世之六率的武士,可以說,除了在王府中其他地方當值的,所有人全部彙集於此,刀兵相向,戰陣全開,直指門前的那百人的商隊。
相比之下,對面百人商隊的應對就差了許多了,雖然沒有人退縮,反而不斷的叫囂,可亂糟糟的卻是沒有一絲的章法,反倒是站在最前面的荊軻,懷抱着長劍,滿臉的平靜,而起身側赫然還停放着一頂八擡的大轎。
“今日,我來並無惡意,反而是來給你們公子送禮的,所以,還望你們通知一二。”荊軻對着前方列陣的世子六率平靜的說道。
無人迴應,當然並不是因爲這些世子六率的武士不願去通報,只是因爲他們是護衛,不是門房,自然沒有這份職能了。
“在公子發佈命令前,若有人敢踏前一步,格殺勿論。”這便是世子六率的迴應,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