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裡了嗎?那片灌木叢,那是多伊爾和薩拉特有的低矮灌木,薩爾瓦的鬍鬚,非常耐寒,即使是在冬天,他們埋在地下的根莖仍然在繼續生長着,我們可以過去挖點帶着。”瑞手指着遠處的一片灌木,對弗恩說着。
“不錯的主意。”弗恩點了點頭。
兩人花了好些功夫纔在灌木叢中找到了一塊不大的空地,弗恩往手上呼了口氣,開始挖了起來。
“你還有匕首嗎?我也來幫忙挖一點。”瑞站在一旁看着弗恩吃力的挖着,薩爾瓦的鬍鬚的枝條非常硬,想要走進灌木叢就已經十分的困難,更不要說在灌木叢中挖它的根了。
“你會用匕首嗎?”弗恩從右腳短靴裡抽出一把短匕首,遞給了瑞。
“會一點吧。”瑞接過匕首找了個空位挖了起來。
弗恩看着瑞挖了一會,有點吃驚她竟然會用匕首。“我還以爲法師都不會用武器呢,妮絲完全不知道怎麼用匕首,我們離開德維爾時我還爲她配了把,但是她從來沒用過。”
“在薩拉,無論男女老幼,每個人都會用簡單的武器,短劍,匕首,甚至是短弓,別忘了,這是邊境國。”瑞連頭都沒擡,繼續專注的挖着。
“全民皆兵嗎?”弗恩停下了手中的活,擡起頭看着頭埋在灌木叢中,只露出一點發梢的法師。
“是的,沒有戰爭時是農夫,商人,或者手藝人,黯潮來臨時,每個人都是士兵,除了實在太小而無法上戰場的孩子。”瑞仍然沒有停下來,頭也不停起伏着。“薩拉的國力實在太弱,人也不多,和多伊爾沒法比,更不要說和南方的國家比了,每個人都必須爲生存而拼盡全力。”
弗恩皺着眉頭沒有接瑞的話,心裡感覺有一絲悲哀。
瑞舉起一顆果實,向弗恩扔了過來,弗恩一把接住放入了包裹中。法師攏了攏散開的頭髮,又低下頭挖了起來。“其實,即使沒有黯潮,薩拉也不會存在很久,薩拉的土地太貧瘠了,大部分都是無法耕作的凍土和冰沼澤,就算是能勉強種植小麥的田地,一年也只能熟一次,有時甚至一年都沒有收成,連牲畜都無法養活,怎麼養活人呢?”
“那是什麼支撐着你們的?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苦苦求生,和黯潮戰鬥着?”弗恩嘆着氣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是對這片土地的執着和眷戀吧,雖然它這麼貧瘠,但畢竟是我們的故鄉。”瑞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癡癡的望向遠方。“有時候我也會想,也許薩拉淪陷了對我們也是種解脫,像這樣一代代的輪迴下去受着這麼多苦,還不如結束這種痛苦的輪迴。”
“也許吧。”弗恩站起了身子跺了跺腳,緩解下因爲一直蹲着而麻木的雙腿。“但是人都有生存的權利,這是不能剝奪的。”
“弗恩,真應該讓你來薩拉生活兩年,看你還會不會這麼說。”瑞擡起頭淡淡的看着弗恩。
“好吧,我認輸。”弗恩笑了笑,想要取出水囊喝口水,但是卻發現水囊早已凍成了冰坨,一滴水都倒不出來。“我也經歷過生不如死的感覺,也許薩拉人也是這樣的吧。”
瑞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弗恩休息完之後,繼續蹲下開始挖了起來,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擡起頭看着瑞的頭頂問道,“你之前說薩拉陷落時,你也在那裡,那麼後來怎麼會到坎瑞託的?而且還跟蹤我們?”
“我一直在尋找你們,確切的說,是在尋找妮絲。”瑞又丟過來一個根莖,然後拍了拍手,坐在了枝條堆上。“法師塔派人找到了我,說是需要我做一件事,如果我答應了,就同意不再追究我學習暗魔法的事。”
“所以你同意了?”弗恩也找了個枝條堆坐了下來。
“哼,我根本不在乎他們追不追究我學習暗魔法,我早已和法師塔沒有一點關係了。”瑞把頭髮攏成一把,然後用一根細長的亞麻布繩紮成一個馬尾垂在了腦後。“我是因爲他們承諾如果我幫助了妮絲,他們會把摩西的行蹤告訴我,我才接受了這個棘手的任務。”
“你現在還需要嗎?摩西的行蹤?你已經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一切。”弗恩斜過頭看着瑞。
“不需要了,但是又需要,能再見到他總是好的,即使不是必須的。”瑞的臉上泛起了不易察覺的笑容。
“那你爲什麼還要冒着這麼大的風險繼續和妮絲一起?”弗恩依然看着瑞。
“你不也一樣嗎?明知道這次旅途凶多吉少,還是會繼續陪伴着妮絲,直到最後。”瑞轉過頭來看着弗恩,微微的笑着。“所謂的委託費肯定不是原因吧。”
弗恩低下頭自嘲的笑着。“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早已被命運綁在了一起。”
“是的,妮絲需要我們,瓦利斯需要我們,我們無法逃避。”瑞回過頭,望向遠方。
“說實話,瓦利斯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或者說,我對瓦利斯會如何並不會有特別的關注。”弗恩也擡起頭看向遠方。
“我知道,你只是個傭兵,和法師不同,對瓦利斯的歷史和未來並沒有特殊的感覺,你之所以會堅持,只是爲了某些事或者某些人吧。”瑞蜷起雙腿,雙手環抱住了膝蓋。“或者說,只是爲了某個人。”
弗恩噴了下鼻息,繼續幹起活來,邊境國寒冷的天氣讓他沒辦法停下太久。“我是個傭兵,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仍會是。”
“傭兵也可以擁有高尚的品格,也能拯救他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就如你所說的,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你難道想否認自己說過的話嗎?”瑞的語氣稍微有了一些變化。
“你說的很對,但是有些東西對某些人而言註定是可望不可及的,有些鴻溝是永遠無法逾越的。”弗恩賣力的在雪地裡挖着,像是在發泄着情緒。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也許以後你會有勇氣衝破自己心裡的這道屏障,也許永遠只能躲在屏障後面,勇者還是懦夫,你自己選擇吧。”瑞不再說下去,也幹起活來。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任何話,就這麼沉悶的挖着,一直挖到了太陽即將下山,兩人才背起了大半袋根莖向屋子走去。
弗恩整理了下情緒,把剛纔和瑞的談話封存在了心底。“這麼說法師塔還是想保護妮絲,所以讓你和她一起同行保護她?”
“我也是這樣認爲的,但是他們並不想公開的保護妮絲,或者說他們有什麼顧慮,所以才找到了我這個遊離於法師塔之外的法師。”瑞已經用匕首削掉了一塊根莖的表皮,開始小口啃了起來。
弗恩思考了一會,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關鍵。“也許法師塔有兩派人,一派人想要保護妮絲,但是又不能讓另一派知道,他們在相互博弈着什麼。”
瑞剛要再啃第二口,聽到弗恩的推測,立刻停了下來。“對!一定是這樣的!弗恩,我不得不承認,你有時真是個天才。”瑞向弗恩打趣道。“但有時,又是個只會封閉自己內心的蠢蛋。”
“你這算是誇獎嗎?”弗恩無奈的聳了聳肩,然後他又想到了什麼。“不管這是不是事實,先不要告訴妮絲,我擔心她好不容易從自己的糾結中走出來,又要接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嗯,我明白。”瑞又繼續啃起了塊莖。
屋外,斯坦正和妮絲一起給捕到的魚清理內臟,然後把魚切成若干小片,最後用積雪把魚片掩蓋起來。
“在雪裡凍一個晚上,明天就可以直接放在包裹裡帶着上路了。”斯坦給妮絲解釋道。“在多伊爾,人們都是這麼儲藏肉類的,不止是魚,任何牲畜的肉都可以這麼保存。”
妮絲興奮的點着頭,看到弗恩和瑞也回來了,連忙跑了過去。“弗恩,我今天又學到了一個新本事,再多學一點,我以後也能像你一樣在野外獨自生存了。”
弗恩看着妮絲跑過來,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沒有了想和妮絲說話的衝動,只是笑着點了點頭,就徑直向屋裡走去。
“弗恩他怎麼了?是不是瑞你又戳中他心裡的痛處了?”妮絲歪着頭問身邊的瑞。
“算是吧,這個傢伙。”瑞無奈的搖了搖頭。
斯坦也走了過來,手裡還捏着一把雪不停的搓着。“弗恩他就是考慮的太多,總爲自己的決定會造成的後果而糾結,不知道魔法之源裡的經歷會幫助他改變多少。”
“這是他的本性吧,不是這麼好改的。”瑞嘆了口氣,從斯坦手裡拿過一塊魚片,放進了嘴裡。“還不錯,腥味去的差不多了。”
“我可是做這個的老手呢。”斯坦得意的說。
瑞揚起了眉毛瞥了斯坦一眼,三個人說笑着回到了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