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郡主魏朝陽覺得,最近幾天,她簡直是得了魔怔了。
穆長堯被封爲安國公府世子,她和他的婚期正在挑選吉日,最多在元宵節之前,便會定下來,且太后娘娘也會親自下懿旨,爲他們賜婚。
一切事情都被她算計的好好的,都按照她的預想往前演進,她該高興纔是,可是,這一段日子來,她卻一日日焦灼的睡不着覺,整夜整夜的睜眼到天亮。
她的面容毀了,原本脾氣就暴躁,加之性情乖張,待人處事心狠手辣,經常不把人命當人命,如今情況更甚。
好似就爲了發泄心中的怨懟、憤恨,與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惶恐不安一般,平陽郡主行事更加沒有忌憚起來,也更加張狂狠厲起來。
她可以活活把丫鬟踢死,也可以親自用匕首,將從小侍候她長大的嬤嬤身上的皮肉,一片片削下來;她拿着燒紅的烙鐵,將康郡王府中,所有有些姿色的丫鬟們的臉,全都毀了,可是,……
不行,還是不行!!
無論她走到哪裡,無論她是睡着,還是醒着,她好像總是聽見,有兩個聲音清脆如黃鶯的丫鬟,在她的耳邊竊竊私語。
那兩個丫頭中的一個道:“聽說,安國公府的三公子長的英俊得很呢。風.流倜儻,儀表非凡,龍章鳳姿,器宇軒昂,簡直就是京都最俊美的男兒。”
“可不是。可不是。我告訴你,不僅穆三公子長的俊,他的未婚妻更是生的風華絕代。那姑娘我有一次去影梅庵的時候。還見着了。素衣淨面的,可就是好看,哎呀呀,簡直就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一樣……”
“真的真的,當真那麼好看?可有咱們郡主好看?”
“她?她算那根蔥!她沒毀容之前,就她那長相,怕是連人家池姑娘身邊的丫鬟。都比她長得好。更何況她現在毀容了,那張臉啊。看着就跟厲鬼一樣,我每見一次,晚上都被嚇的做惡夢。”
“你也這樣啊,我。我告訴你,我也是,我也是。嘖嘖,也就是她那個潑婦不要臉,堂堂郡主之軀,還主動去爬男人的牀,這體面啊,皇家的臉都讓她給丟盡了。哼,這麼不要臉的女人。沒纔沒貌還虛僞的跟什麼似地,哪裡就能和人家善良、聰慧、又美麗的池姑娘相比了,呵。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
“唉,也可憐了池姑娘了,你說,現在有太后親手張羅那毒婦的婚事,她肯定會比池姑娘先兩年嫁進安國公府,那池姑娘到時候肯定會被她磋磨的。”
“誰說不是。不過,也好在池姑娘和穆三公子。乃是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兩人關係好着呢。哼,想必到時候即便那毒婦想找池姑娘的麻煩,穆三公子也會極力護着。一個天仙一個母夜叉,你說,到時候你會向着誰?”
“那還用說,若我是男人,肯定會向着池姑娘啊。那可是個美人,男人就沒有不愛美人的,依池姑娘長的那副樣貌,怕是到時候只要她稍微小嘴兒一咧,眼眶一紅,三公子就要對她百依百順了。至於那女人,哼,作死的插足人家小情.人之間,本就該下地獄!!”
“就是就是,哼,怕是整個大魏,都沒有比她更惡毒的女人了。也幸好三公子和池姑娘感情好,不然啊,我還真擔心,那毒婦到時候會殺了池姑娘呢……”
……
平陽郡主再次猙獰着一張蜈蚣刀疤臉,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臉色蒼白如白紙,額頭上也滿是冷汗。
她大喘着氣,低垂的眸子中,閃過惶恐和茫然之色。
不知是在因爲“夢中”聽見的的話語,是她臆想出來的,而並非真實,感覺舒了口氣;還是在想着,她剛剛到底有沒有睡着。
已經五天了,接連五天,只要她一閉上眼,耳中總是重複播放着,那兩個丫頭絮絮叨叨的聲音。
她們聊天的內容,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可是,不管怎麼扯,最後總是會說到她和穆長堯,以及池玲瓏三個人。
說穆長堯和池玲瓏如何如何般配,兩人如何如何情深,如何早就揹着衆人,書信往來不斷,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說她是個毒婦,說她放.浪.淫.穢不知廉恥,說她即便能夠如願以償,以權勢逼迫的穆長堯不得不娶她爲妻。可是,穆長堯心裡的真愛,永遠是池玲瓏。
只要有穆長堯在一天,她就別想能動池玲瓏一根毫毛。
她們兩人之間情意綿綿,是註定要相伴到老的。
至於她,她就是個該死的毒婦!!
耳中方纔聽到的話,好似又在腦海中重複上演起來,平陽郡主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腦袋更是疼痛的,好似要整個炸開一般。
三更半夜,她倏地放聲尖叫一聲,“人呢,都給我死哪兒去了?出來,都給我滾出來!!”
聲音刺耳尖利,在衆人都早已入眠的四更天時分,穿透力強的,讓康郡王府所有主子奴才,全都從睡夢中,被驚嚇的,腰肢一挺,便喘着粗氣,惶恐的清醒過來。
康郡王府已去世老太妃的院子裡,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兒,被這一嗓子嚇得“哇”一聲,便在睡夢中大哭起來。
奶孃慌忙將小姑娘抱在懷裡搖着哄着,可小姑娘被嚇壞了,扯着嗓子哭了好大一會兒都不停。
院外傳來腳步聲,奶孃扭過頭去看,便見門被“砰”一聲推開,接着,便見一個貌美如花的婦人,只披着外袍,匆匆跑進來。
“桑姨娘。”這婦人卻是康郡王的妾室。桑姨娘。
桑姨娘之所以命大的,能安然生下一個女兒,還沒有被康郡王折磨死。純粹是因爲她是老太妃身邊,服侍了十多年的大丫鬟。
老太妃疼她,即便將她指給了自己的兒子,也只有在兒子指令要桑姨娘服侍的時候,纔會讓桑姨娘過去王府主院。
其餘時間,桑姨娘還是住在老太妃院裡。
也因爲老太妃的特別關照和保護,桑姨娘才成了。唯一一個,在康郡王身邊呆了六年還沒死的幸運兒。
“阿囡被嚇壞了吧?快把她給我吧。”桑姨娘心疼的。從奶孃手裡接過嚎哭不止的女兒,便開始拍着哄着。
看小小的女兒,哭的臉都紅了,都快要喘不上來氣兒了。桑姨娘也不由摸着眼淚咒罵一聲,“這作死的老天啊,這日子可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熬吧,總之過不了多久,郡主就要嫁出去了。等她出了門子,咱們總是會好過點。”
奶孃乃是桑姨娘早幾年救下來的,一個被婆家休棄的婦人。
因爲桑姨娘在老太妃面前,幫忙說項,便進了王府。替她看顧她唯一的女兒。
而因爲兩人年紀相差較遠,又都是真誠以待的緣故,倒真是處的更親母女似地。
因而。在桑姨娘面前,奶孃向來不藏着掩着,有什麼都是直說。
聽了奶孃的話,桑姨娘也道:“我寧願遭天譴的,希望她去禍害她未來的婆家,也是不希望她再在王府待一天了!阿囡前天還被她鞭打了一頓。發着熱還沒退,現下又來了這麼一出。當真是作孽哦!”
桑姨娘哭了一會兒,見阿囡還是止不住哭,便和奶孃商量着,學着鄉間的土法子,給阿囡叫叫魂。
這邊一番忙碌到天明,且不說。
卻說平陽郡主的院子裡,因爲她一聲破天的大叫,丫鬟們也全都起來了。
平陽郡主身邊,八個大丫鬟被她打死了五個,有三個至今還起不了身,因而,現在哆哆嗦嗦進了平陽郡主內室的,便是一個二等丫鬟。
那丫鬟也是被嚇蒙了,此刻哆嗦着腿腳站在內室門口,說話的聲音惶恐又驚駭的,簡直要哭出聲來。
“郡主,郡主有何吩咐?”
“哭,哭,哭,本郡主還沒死呢你就開始哭,不想活了是不是?”
隨着“啪”“嘩啦”幾聲輕響,平陽郡主臨睡前,放在枕頭邊把玩的簪子玉佩,全都摔了個寸斷。
小丫頭不敢再哭,平陽郡主卻是又一臉猙獰和扭曲的厲喝道:“沒用的東西,本郡主明天就將你們一一打死!……”
罵罵咧咧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將心中的鬱氣和恐懼全都排遣了出去,平陽郡主才又陰戾着嗓子道:“不知道本郡主晚上離不得安眠香?你們這些欺主的奴才,看本郡主睡着了,便把那安眠香熄了是不是?本郡主是沒錢麼,爲何不給本郡主點香,大膽的奴才,再敢有下次,本郡主親手剝了你們的皮。”
“是,是,”小丫鬟戰戰兢兢的上前,拿起桌上放置的安眠香,便在內室角落了點了兩支。
安眠香的效用很好,不過一會兒功夫,平陽郡主面上的神情就舒緩下來了,而也隨着“噗通”一聲輕響,隨着小丫鬟數字數到“十”,平陽郡主也“啪”一下,摔在了被子上。
聽聞這一聲響動,只見方纔還垂着腦袋,顫抖着手腳,一副哭泣恐懼模樣的丫鬟,也擡起了頭。
卻見,這年約十三、四歲的小丫鬟,紅脣緊抿,眸中泛着殺人一般的厲光,卻哪裡有方纔的嬌弱顫抖驚駭之態?
滿室靜寂中,小丫鬟擡起腿,慢慢朝拔步牀走去。
一步步的,她的步子邁的尤其的慢,然而,那韻律,看起來卻悠然自得而詭異的,若是有外人看見這一幕,指定會以爲是見了鬼,會掐着自己的嗓子大叫出聲。
那小丫鬟在平陽郡主的拔步牀前停下腳步,就這屋內的燈光,審視着微蹙着眉頭,看起來睡的並不是太好的平陽郡主。
她伸出泛着森森白色的,指尖帶着厚厚的繭子的手,好似想要將平陽郡主一把掐死。
但是,她的手卻又顫抖着,在即將落在平陽郡主的脖子上那刻,又緩緩收了回來。
“本來每晚一根香,就足夠你精神錯亂了,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她人。”
小丫鬟低低的念着詞兒,眸中悲慼和狠厲之色同俱。
她是不想背主的,但是,誰讓這毒婦在五天前,將她纔剛相認的親姐姐,當着她的面,親手用釘子釘死了呢。
無怪乎她會如此聽外人的話,對付她。
怪只怪在,她太不給人留活路了!
既然別人的命都不是命,憑什麼她的命就是命了?
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
動作溫柔的,將平陽郡主暴露在錦衾外的胳膊放進被子裡,又爲她掖好了被角。
小丫鬟卻沒有就此就出去。
而是,又顧自趴在韶華縣主牀頭處,一人分飾兩個角色的,自己給自己對起話來。
“池姑娘貌美如花,和穆三公子當真是天生一對。”
“可不是,可惜中間還有個毒婦插足。不過,她那麼不知廉恥,遲早會不得善終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