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將案子交給三司覈審?”崔榮紹有些吃驚的看着蕭景泰說道:“這次是真生氣了呢,動用三司,一旦徹查清楚,安慶伯府怕是要完了!”
蕭景泰微微一笑,慢條斯理的端起一杯茶送到嘴邊輕抿一口,懶懶的應道:“只是覈查案情,最終的處置權,還是握在陛下手中。”
“這案子不是景泰你在調查麼?陛下怎麼不讓你繼續查清楚所有真相,反而讓三司接手替代你?”崔榮紹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問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真相我不是已經查清楚了麼?卷宗一應資料訊息都已經呈交給陛下過目了,以前刑部作爲最高的刑律機構,有資格覈查各個地方州府呈報朝廷的案卷,但這個案子,是經過我的手調查的,再讓我覈查,你覺得合適麼?”蕭景泰笑着反問道。
崔榮紹點了點頭,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
“再者,榮成坊外的那場襲殺,我也是受害者之一,陛下有這方面的考慮也實屬正常。”蕭景泰補充道。
崔榮紹嗤笑一聲,頗爲無奈的擺了擺手道: “也罷,不管是誰覈查,只要證據清晰,動機鮮明,荊世男肯定是逃不掉的。”
逃不掉麼?
蕭景泰不敢如此肯定。
北蠻因何忽然退兵,他並不清楚其中內情。
但在這個當口退兵後,荊世男便再沒有藉口賴在邊關不回來。
金陵城中他的耳目衆多,朝堂動向如何,他必也是清楚的。陛下盛怒要徹查安慶伯府雙生子案,再加上嘉儀娘子首告的消息傳出去後,安定府餘老太君金殿鳴冤,請求陛下爲餘氏做主還她清白的舉動也讓皇帝允諾徹查舊案。
荊世男這個時候回來,就是自投羅網......
他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明日科舉結束後,後日女官考覈試緊跟着開場了,晨曦和沈娘子這次也會下場子吧?怎麼樣。她們二人準備得如何?”崔榮紹一疊聲的問道。
他的問話將蕭景泰從遊離的思緒里拉了回來,想到那個比小豬兒還懶怠的小女人,蕭景泰彎起的眉眼間不自覺的帶出幾分柔光來。沈如晗這陣子閉門溫書十分用功他是知道的,但晨曦麼。看似也閉門不出,可完全不見她有絲毫的緊張和不安,能吃能睡,小日子過得愜意得很!
“還行吧!”蕭景泰笑道。
“還行?”崔榮紹皺了皺眉,挪着身子往前靠了靠。看着蕭景泰說道:“這次女官考覈的人數不在少數,據我認識的那些個權貴世家,今年都有小娘子參加,女官職位也就那麼幾個,競爭可大了!”
“然後呢?”蕭景泰修長而漆黑的眼睛凝着崔榮紹,笑眯眯的問道。
然後?
然後沈如晗考不上沒什麼,還有下次,晨曦考不上,看你怎麼跟蘭陵那邊交代?
蘭陵蕭氏是百年世家大族,蕭景泰的妻子將來是要承擔起宗婦之責的。晨曦若是不能從這次女官考覈脫穎而出,提高自身的地位以達到與蕭景泰身份上能夠相匹配,蘭陵蕭氏宗親能同意讓他娶晨曦麼?
雖然崔榮紹也痛恨宗族將宗子的婚姻與家族的繁榮延綿掛鉤關聯,可世道如此,他也無力反駁。
可此時看見蕭景泰那一臉無所謂的笑意,敢情是自己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晨曦一定能考上的,放心!”蕭景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去,我放什麼心啊?
要娶老婆的,可不是我!
崔榮紹冷哼一聲腹誹道。
不過看這廝胸有成竹的模樣。再細想晨曦丫頭的聰慧睿智,還真有可能是自己白操心了呢!
崔榮紹很快便將這個念頭拋到腦後,調整了一下坐姿,低聲問道:“晨曦考上了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蕭景泰頓了頓。眯着眼睛正色說道:“讓她知道我真心喜歡她,想要跟她共度一生的誠意!”
崔榮紹咧嘴微笑,一臉拭目以待的表情。
“這好事兒要是成了,你到時候可得給我包個大利是!”他邀功似的說道。
蕭景泰瞪眼看他。
崔榮紹可不懼怕跟他比誰的眼大,瞪了回去道:“怎麼?怎麼說本公子也是半個紅人,還收不得利是了?”
安慶伯府的上空被一片愁雲慘霧所籠罩。
真假荊世男一案爆出來之後。杜氏承受不住如此打擊和驚嚇,回府次日就中風了。
安慶伯也將自己鎖在房間裡,好幾天都沒有出來了,老妻的病情,甚至都沒有過問。
郭氏和李氏雖然還在杜氏牀頭伺候,可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伯府面臨即將傾倒的可能,她們的怨念與日俱增,將情緒都撒到了杜氏身上。
尿牀了不給馬上換衣裳換被單,由着杜氏滾一身的屎尿。
渴了不給馬上喝水,餓了也不給馬上吃飯。
郭氏和李氏認爲老夫人就是造成今時今日這一情況的罪惡源頭,老伯爺她們惹不起,半身不遂的老夫人,可就由着她們折騰了。等心頭那口氣兒發泄出去了,她們這才讓丫頭們收拾好,給她換洗被單衣裳,點上薰香,開窗通氣。
儘管如此,杜氏的屋裡頭還是臭氣熏天,令人作嘔!
看着杜氏受此磋磨,郭氏和李氏心裡頭卻也沒有半分高興和痛快。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安慶伯府是要走到盡頭了吧?
她們對自己一家子尚未可知的未來感到迷茫和恐懼,她們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在盛怒之下罪及她們,這種等待宣判的日子,讓她們的內心充滿了折磨和煎熬,她們所承受的痛苦,不比杜氏少。
就在安慶伯閉門不出五日後,他終於打開書房的門,邁着顫顫巍巍的步伐走了出來。
他這幾日幾乎沒有吃下什麼東西,送進去給他的飯菜,第二日丫頭們又都原原本本的端了出來。只有水壺是空的。
安慶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臉上的肌膚也暗淡枯槁,雙眸渾濁,絲毫不見昔日裡的精明銳利。
丫鬟們在門外稟報後。郭氏和李氏急忙招呼屋內伺候的丫鬟將杜氏的牀榻整理妥善,再讓人將內廂裡的兩扇大窗打開,加速空氣流通。
處理完之後,這妯娌二人才緊忙迎出去。
老伯爺正眼也沒看兩個兒媳婦,徑直邁步走進了房內。
儘管空氣對流換過了。可屋裡的氣味依然沖鼻難聞。老伯爺纔剛邁步進入外廂,胃裡便有種翻江倒海的感覺,所幸這些天根本沒有吃下什麼東西,腹內空空,只有一溜酸水從食道竄了上來,喉頭火辣辣的一陣刺痛。
他努力掩下去噁心的感覺,挑開內外廂房間隔處的珠簾,走了進去。
杜氏一動不動的躺在榻上,嘴歪着,透明的口水順着嘴角垂涎下來。短短時日,她便消瘦得不成人形,臉頰的肌肉和眼窩深深地塌陷下去,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骷髏人,毫無朝氣。
見安慶伯進來,她瞪大眼睛看他,嘴裡發出嚕嚕嚕的嗚咽聲。
安慶伯嘆了一口氣,在牀榻邊上坐下來,拿起放在矮几上的一方帕子替杜氏擦拭嘴角的口水。一面開口說道:“今日之果,是咱們昔日種下之因。當初我就跟你說不能留着他,你不聽......”
看杜氏又張嘴嗚嗚喊着,安慶伯又忙幫她擦流出來的口水。搖頭道:“我沒有怨你的意思,事已至此,若是想要保住安慶伯府,只能聽他的意思辦了。”
杜氏瞪大眼睛看着安慶伯。
他的意思?
誰?
“陛下已經詔令他回京了,三司會審,到時候也一定會傳召咱們去對質。你和我是生養他們的父母,口供至關重要,我希望你以大局爲重,到時候我說什麼,你只跟着應和什麼便是,明白吧?!”安慶伯啞聲說道。
杜氏啊啊兩聲,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世男,咱們從小養到大的那個兒子......已經再也不能回來的!”安慶伯說道,眼淚掉了下來,握住杜氏的手:“已經死了一個,你忍心再送一個出去死麼?”
杜氏說不出來話,但她的淚在聽到這一答案的時候就簌簌落個不停。
世男,世男......她的兒啊,是被他殺的嗎?
他殺了她的兒,他們卻還要保着他麼?
杜氏搖頭!
從出生就被送走的那個兒子,哪能跟打小養大的兒子一樣?
他能殺了親弟弟,殺了長嫂,將來,不定就能殺了父母.....
“你想讓老三他們一併受牽連麼?”安慶伯喊道。
杜氏怔住了,帶着淚水的睫毛使勁兒眨了眨。
她還有兩個兒子啊!
外廂偷聽到安慶伯所言的郭氏和李氏也看着彼此,面面相覷。
郭氏拉着李氏的手臂,把她帶出了房間,一面小聲道:“咱們去外面說。”
出了院子,二人站在一處院牆腳下,李氏急忙開口問道:“伯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還想死扛着不承認不成?你說到時候陛下會不會越發生氣,把咱們也一起株連了?”
郭氏也聽明白了安慶伯的意思。他是想維持現狀,雙生子一案已經是鐵證如山,懲罰是少不了的了,可真假世子這個案子,他們如果不承認,一口咬定出徵在外的那一個,就是真正的世子爺的話,誰又能證明他的話就是假的?
只要這個世子爺一直都是真的,那麼他哪來的動機殺餘氏?
老伯爺這也是爲了保住安慶伯府不得已而爲之啊!
郭氏將心中所想的跟李氏說了一遍,妯娌二人合計後,發現這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畢竟自家的孩子,旁人還能比當父母的更熟悉麼?
真正的世子是誰她們不在乎,反正不管是誰,這世子之位總歸落不到她們丈夫的頭上,她們在乎的,只是能不受牽連,能平安地活下去罷了。
刀疤臉,哦,不,應該說真正的荊世男---荊世子並不知道他的父親安慶伯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不然,這會兒他就會萬分的慶幸,慶幸在他記憶恢復之後,在他相貌修復之後,聽從蕭景泰的建議,將自己當成一張至關重要的底牌,沒有第一時間回去看他的父母。
假荊世男以爲他已經魂歸陰間,所以纔敢讓人給安慶伯傳那樣的消息,纔敢將自己的當成這一局的賭注,選擇領命回京。
其實假荊世男不是沒有忐忑,他此番回來,若是皇帝信他,或許他還能安安穩穩的風風光光的當他的明威將軍,若是不信他,他便是回來自投羅網了......
他深思熟慮過,這個時候逃脫便是不打自招,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除非逃出大周,不然就得一輩子這麼躲躲藏藏的生活着,他不願過嘗這樣的日子......
所以,他選擇回來一搏!
案子很快便要開審了,所有的人證都已經提交三司,其中自然包括安慶伯府的二娘子,荊慕歡。
荊慕歡曾經被太醫院的周太醫確診爲患有囈症,所以她的口供可行度便要打折扣。不過安定府的餘老太君一口咬定她的外孫女是被誤診,要求太醫院的院判重新爲荊慕歡診斷。
這要求合情合理,主審官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荊慕歡隨後便被送到了太醫院,由院判和多名當值太醫輪流看診,最後確認,荊二娘子思維敏捷,脈象平和,並無任何病態之症,所以,她所作的口供,如若查實,便能作爲呈堂證供。
真假荊世男一案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女官考覈試,也正式拉來了序幕。
這一天,晨曦和沈如晗都起了一個大早。
沈如晗任由婢女們伺候着洗漱穿衣,嘴上還在念念有詞的背誦着早已經滾瓜爛熟的書文。
蕭沁精心準備了膳食,皆是營養豐富能提神醒腦的食材。
她見閨女這般模樣,不由笑着拉着她過來几案邊上坐下,說道:“別緊張,這些都是你早就背下來的了,只要你不緊張,肯定丟不掉。先吃飯,把肚子餵飽了,纔有力氣參加考試。”
沈如晗知道自己實在是有些沒用,自己弟弟下場考試的時候,都沒有自己這般緊張呢,而且弟弟遠在鶴山書院,母親都沒能在身邊照顧他,他不也一樣能夠考好,拔得頭籌?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情緒緩和下來,這才笑道:“好,女兒聽孃的!”
(PS:最近人倦得不行,碼字常常不在狀態,疲憊,誰能給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