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條暗巷,對面站着美麗優雅的女人。
她穿着款式簡單的黑色大衣,長髮被寒風吹起,看了眼傷情嚴重的男人,視線最後又落在了池歡的身上,微微蹙起了眉,神色裡帶着些嘆息的味道。
是溫薏。
“你們先送他去……”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響起的,驚慌的聲音給打斷了,“時謙!”
樑滿月從出租車上下來,就直接跑了過來。
也不是她一開始就知道墨時謙在這裡,只是因爲溫薏和池歡站在那裡自帶吸引人視線的氣場,她看到池歡就跑了過來。
然後自然就看到了受重傷的男人。
哪怕她原本就是穿的一身黑色,光線也暗得近乎沒有,只能看清楚人大致的輪廓,但男人黑色的一身彷彿被血染成了暗紅色。
打溼了地面。
跟鮮紅的血比起來,沒那麼觸目驚心,但更容易讓恐慌被想象放大。
何況,車禍未愈的傷,再下牀的二次傷,再加被三四個男人毫不留情的攻擊……
已經無需再放大。
樑滿月想也不想的衝了過去,從幾個保鏢的手裡扶起他,眼淚直接潺潺的冒了出來,聲音裡也帶着哭腔,“你怎麼樣,醫生已經說了你不能再下牀了,你爲什麼又偷着跑了出來……”
那泣不成聲的哭,在這並不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清晰。
彷彿這夜也安靜了下來。
溫薏看着池歡,還是側首朝保鏢們淡聲吩咐,“你們小心點,送他去醫院。”
“是。”
池歡的視線早已落在了墨時謙的身上,她踩着高跟鞋,往前一步,停下,又一步,然後又還是停了下來。
樑滿月哭得泣不成聲,可她的臉上一滴淚都沒有落下來。
她最後還是沒有走過去。
因爲溫薏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的聲音是低低柔柔的,有種溫婉的錯覺,但吐詞利落,條理清晰,“你要過去我不會攔你,但你想清楚,你現在過去,是不是想清楚了一併接受過去的後果,還是隻是一時的不忍和衝動——如果只是衝動,那不如忍一忍。”
不如忍一忍。
忍一忍……
這三個字像是白紙黑字,掛在她的腦海中循環播放無數次,再沒有其他的內容。
墨時謙被保鏢擡着從她的眼前走過。
她看到他的臉,英俊的,皺着眉頭的,受傷的,仍然是冷峻的。
他的手臂垂落下來,暗紅的血順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滴了一路。
她的眼神始終不離他,但臉彷彿是被寒風吹得麻木了,沒有表情。
“啪”的一聲。
又是一記巴掌,伴隨着極端憤怒的情緒摔到她的臉上。
就打在之前的那個女人扇過的半邊臉上,甚至是更大力的。
溫薏蹙起眉看着池歡,見她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反應,於是並沒有出聲阻止,或者說些什麼。
樑滿月氣得全身都在發抖,眼神厭惡得近乎仇恨的看着她,“你爲什麼要這麼對他?池歡,你怎麼忍心這麼對他?”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會有你這麼狠心的女人?他拖着根本沒有養好的身體去找你,你讓他暈倒在外面不管,還是好心的路人送他到醫院,他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爲你做的,給你的,難道還換不到比路人多一點點的好心?你這個女人,是不是要把他害死才甘心?”
在溫薏看,池歡的臉是蒼白得沒有了血色,再精緻到位的妝容都遮蓋不住她此時的枯槁般的面容,五官僵硬,面部神經停止了運行。
她沒有表情,沒有大悲大痛,像是死寂了。
其實她很理解這種感受,外在的崩潰是情緒的發泄,內在的崩潰是從精神開始掏空一個人的所有。
但在樑滿月看來,她就是冷漠。
她沒有動容,沒有悔恨,甚至連愧疚都沒有,更別說心疼。
她無動於衷。
怎麼會有這麼冷血自私的女人?
她擡手只想再甩她一個巴掌。
但這一次,她的手被溫薏截住了。
池歡也終於有了反應,她掀了掀眼皮,用沒有情緒的聲音道,“你既然這麼關心他,就跟着他去醫院,打我有什麼用?”
樑滿月看着她漆黑的,沒有波瀾的眼珠,一口氣根本咽不下去,但沒有辦法,她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小跑着跟着要送墨時謙去醫院的車。
池歡看着她,徒然間羨慕起這個女人來。
這是她第二次羨慕樑滿月。
第一次是她跟墨時謙在一起之前,她覺得誰有那麼個英俊又忠貞不二的男朋友,很值得羨慕。
然後是現在,不管有沒有結果,能不能得到回饋,至少她能過去——
她也可以不要結果,不需要任何回饋……
呵,可她不能。
溫薏低柔淡然的出聲,“池xiǎojiě。”
池歡聽到她自己的聲音,僵硬廖然,“謝謝你。”
“真的不去醫院看看嗎?”
她茫然的看着她,“我去了……能幹什麼?”
“熨帖他的心……就像往傷口上吹口氣,其實沒有任何的作用,但就是覺得這傷口好似被呵護了,然後,它就不那麼疼了,只要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你在,他就會覺得受再多也是無所謂的,值得的。”
池歡的眼睛只是眨了一下,然後無數的眼淚就涌了出來。
好似已經忍了很久。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明明沒有淚意,它們是什麼時候積蓄的。
臉已經被眼淚淹沒,她卻扯了扯脣,笑了出來,“然後呢?”
“太理智太清醒有時候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在感情上。”
“是這樣的話,你剛剛爲什麼要攔我呢?”
她已經過了最衝動的時候。
溫薏扶額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都只是憑着感覺而已,沒什麼說的出的道理,應該,對錯。
池歡看着那車消失的方向,喃喃的道,“如果剛剛你沒攔我就好了。”
如果她沒有攔她,說不定她現在已經跟上去了。
“池xiǎojiě,”溫薏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靜靜的道,“你真的想清楚了麼,他不愛你了也沒關係,他恨你也沒關係,他真的忘記你,娶了別的女人,也沒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