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此時的天際,已微露出蛋白,雲霞漫天,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
清晨,朦朧輕霧瀰漫營地,雖還不見太陽,卻散發着燃燒的氣息。
此時的天空裡沁着微微的芳馨,夜雨滌盡了一切的塵污,連帶着把茉莉花的清香也在濡溼中渲染開了,隨着風兒飄溢,飄進了每一個呼吸的毛孔中。隨着鼓號聲響起,這時不需教官、教頭去催促,校尉們已準時從營帳中奔出來,挎着刀集結於營房中央的空地。
博士們拿着花名冊點過了卯,沈傲抖擻精神,穿着緇衣繫着玉帶踩着泥濘過來,他頭上頂着五樑三品進賢冠,臉色難得的嚴肅。
“挺起胸來。”沈傲腳下的靴子踩得髒兮兮的,一邊道:“人都來齊了吧?”
各隊教官紛紛過來道:“都到齊了。”
沈傲撣撣身上的露水,慢吞吞地道:“能入我武備學堂的都是讀書人,讀書人仗劍殺人敢不敢?”
校尉們高吼道:“有何不敢?”
沈傲呵呵一笑,臉色平靜地道:“敢不敢靠的不是你怎麼說,是看你們怎麼做,諸校尉聽令。入薄城之後,全部聽從我的號令,誰若遲疑,軍法處置!”
眼見司業大人不像是開玩笑的,校尉們倒是有點兒激動了,在一個幾乎封閉的環境裡差不多苦熬了半年,精力無處發泄,使得他們每一個人都變成了積蓄了力量的牛犢,恨不能去嚐嚐舔血的滋味。
那邊薄城有人飛馬過來,向沈傲行禮道:“可是沈大人嗎?”
沈傲淡然道:“我就是。”
“高大人聽聞沈大人駕臨薄城,已率人在薄城恭候大駕,請大人速速入城與高大人相會。”
沈傲呵呵一笑:“好,我正想見一見高大人。”說罷騎上馬,下令道:“不必收拾營帳,全員隨我入城。”
隊伍迅速向薄城前行,這裡距離薄城,不過十里的腳程,沈傲在前騎馬,後頭教官、教頭帶着校尉慢跑尾隨,那呼喝口令聲很是響亮,氣勢如虹。
到了薄城,薄城城門大開,早有幾個馬軍司將校迎出來,在沈傲馬下拱手行禮道:“末將人等見過沈大人,大人一路旅途勞頓,有失遠迎。我等奉高大人之命,在此恭候!”
沈傲冷麪一笑道:“恭候就不必了,高俅呢?”
這一句問得極不客氣,幾個將校面面相覷,爲首的一個人道:“大人在裡頭備下了茶水,就等沈大人的大駕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茶就先不必喝了。”他望着幽幽門洞之後,有許多穿着鎧甲的禁軍人影綽綽,繼續道:“告訴高俅,聖旨來了,叫他出來接旨意!”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卷黃帛,莊肅無比地翻身下馬,高高將黃帛揚起。
將校們見了黃帛,頓時大氣也不敢出,紛紛拜下,便是門洞之後的禁軍,也沒有想到這個變故。
爲首的一個將校正是高俅的心腹畢成,原想將沈傲引入城中,再想辦法監視起來,誰知沈傲到了這門洞口,卻掏出了聖旨,到了這個時候,頭皮已經有些發麻了,只好道:“沈大人何不待高太尉擺好了香案,在城內宣佈聖旨?”
沈傲喝道:“大膽,本欽差辦事,也是你能多嘴的嗎?把高俅叫來!”
畢成無奈,只好去叫了個禁軍進去通報叫人,心裡想,我們這裡這麼多人,還不至怕了他,雖說人家拿出了聖旨,禁軍不敢輕舉妄動,可是他也不信沈傲會在這種時局不明朗的情況下動手。
足足等了兩柱香時間,門洞裡頭傳來一陣急促馬蹄,過不多時,那高俅帶着數十個心腹騎馬過來,遠遠地停了馬,下了馬走來,邊是看着沈傲這邊,不着痕跡地閃過一絲冷笑,隨即快步過來,朝沈傲拱拱手道:“沈大人好。”
沈傲正色道:“好不好這是後話,高俅,跪下,領旨意!”
這一聲大喝,威勢十足,讓高俅不得不屈膝跪下,他俯下身,莊重無比地道:“臣馬軍司都指揮使高俅領旨。”
沈傲卻是將旨意一收,朝着高俅冷笑道:“高俅,你可知罪?”
門洞裡的禁軍們見到這個變故,一時也呆住了,跪在沈傲跟前的高俅和一干將校、親衛也都俯身交換眼色,說好了傳旨意,怎麼又說這個。
高俅一時拿不定主意,很快又鎮定下來,淡淡然地道:“高某不知。”
“你不知?那好,我來和你慢慢算賬,你剋扣軍餉,鬆弛軍紀,任用私人,殺良冒功,欺君罔上,殺戮大臣,這幾樣罪,你認不認?”
高俅冷聲道:“怎麼?沈大人不是要宣旨意的嗎?”
沈傲厲聲道:“你認不認?”
高俅身後的將校、親衛紛紛要站起來,尤其是那畢成,發現情況不對,便立即大叫:“沈傲假傳聖旨,弟兄們,咱們不必理會他。”
他話音剛落,沈傲身後的校尉紛紛拔刀,一柄柄長刀迎着曙光,寒芒閃閃。長刀的刀尖指向要站起來的馬軍司將校、親衛。
高俅臉色大變,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以這種方式,這樣的場合和沈傲正式攤派。沈傲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繼續問:“高俅,你認不認?”
高俅咬咬牙,哈哈笑道:“讓我認?認什麼?這些事只是我一個人有份嗎?怎麼?若是說咱們馬軍司上下都有干係,沈大人還能將我們盡數殺了!”
沈傲淡淡笑道:“盡數殺了又何妨?殺一人和殺十人百人又有什麼區別?”
沈傲的話音剛落,早已接了命令的韓世忠已是抽出刀來,道:“沈大人有令,殺!”
“殺!”無數柄長刀驟然而至,如狼似虎地衝入跪了一地的將校和親衛羣中,長刀在半空劃下半弧,隨即落下,接着一聲聲呻吟,鮮血四處濺開。
一聲令下,同時發難,長刀一齊斬下,頃刻之間,數十個將校、親衛人頭落地。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血腥化開,讓僅存的高俅一時呆住了。
門洞裡頭的禁軍看到這邊的變故,也都是呆了,有人鼓譟道:“去救高大人。”那人的話音剛落,便聽到有人高聲大呼:“校尉列陣,膽敢出城者,死!衝撞欽差行轅的,滅族!”
“遵命!”聞到血腥的校尉連眼睛都紅了,按捺着最後一絲理智,立即匯聚成隊列,堵住了門洞。
裡頭的禁軍更是嚇了一跳,聽到那滅族二字,更是禁若寒暄,再看門洞外一地的橫屍,那殺機騰騰地一列列地擁堵來的校尉,真真是嚇得脖子發涼,不說那沈傲是欽差,便說眼前這些如狼似虎的校尉,便讓他們失去了勇氣。
高俅看着一地的屍體,臉色青灰,嘴脣開始顫動,這個時候他真的怕了,不由自主地道:“瘋了,瘋了……沈傲,你瘋了……”他身如篩糠,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了畏懼,一種強烈的恐懼遍佈全身,無法置信地看着沈傲,這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只是淡淡的一句話,便讓數十上百個人頭落地……對於地上的人看都不看一眼,沈傲繼續注視着高俅,眼眸深邃又惻然,一字一句地繼續問:“高大人,最後一遍,你認不認罪?”
高俅咬着牙,高聲道:“我認又如何,我是當朝太尉,欽命馬軍司都指揮使,天子倖臣,就算是要殺,也輪不到你,自是有三司會審,有天子明斷!沈傲,你好大的膽子,你假傳聖旨,這筆賬,本大人記下了,這官司,咱們到御前去打。”
沈傲嗤笑道:“太尉,好大的官啊,別人殺不得你,我沈傲就是殺得你,本大人欽命攬京畿三路事,總攬三衙,生殺奪予,今日來就是代那些被你拿去冒功的良民,代兵部尚書班諷班大人來取你的狗頭!”他大叫一聲:“班達,還愣着做什麼?報仇雪恨,就在今日!”
班達已提刀出來,看到高俅,齜牙大笑:“高俅狗賊,你也有今日!”不待那高俅反應,橫刀劈下,隨即鮮血四濺,高俅慢慢痿身灘下,化作了肉泥。
清晨的曙光初露,血腥瀰漫之中靜籟無聲,沈傲掏出一隻方帕,去擦拭濺在身上的血跡,劍眉微微一皺,滿不在乎地喃喃道:“浪費了一身好衣衫,這筆錢,下次去高府尋高衙內算。”
接着重新翻身上馬,沈傲冷漠地道:“聽我號令,入城!”
沈傲騎着馬,堵着門洞的校尉看到他過來,滿是敬意地分開一條路,隨即呼啦啦地列隊尾隨在後。穿過門洞,前面是黑壓壓的禁軍,禁軍們目瞪口呆,只是須臾功夫,他們的都指揮使和將校、親衛就葬身在野外了,這個變故讓他們一時轉不過彎來,可是看到沈傲氣定神閒地策馬迎面過來,猶如遇到了瘟神,紛紛避出一條路,任沈傲和校尉們通過。
不知是誰雙腿一軟,撲通跪下,口裡道:“恭迎欽差大人入城。”接着黑壓壓的禁軍猶如波浪一般俯下,嗡嗡道:“恭迎大人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