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坐以待斃也不成啊,姓沈的做起事來從不計較後果的,真要等到有了迴音,這事兒就難辦了。倒不如這樣,大家湊點份子出來,先給那姓沈的送過去,看他怎麼說,若是收下了禮,至少還有個迴旋的餘地,是不是?”其中一個人看着崔志,慢吞吞地道。
在座的一個個都成了驚弓之鳥,也都同意這麼辦,只要沈傲不砸了這個攤子,送點錢也沒什麼,在座的身家都是不菲,不在乎掏點銀錢出來。
崔志想了想,頜首點頭:“這也是個辦法,只是送多少合適?是按蔡大人的常例去送還是按寺卿的常例送?送多了把他的胃口養刁了也不成,送少了又怕他看不上眼。”
衆人七嘴八舌,有人道:“先按寺卿的常例去送送看。”也有人道:“姓沈的不同別人,以他的地位,和蔡太師也差不了多少了。”
崔志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湊個三十萬貫過去,他要是願意收,就好辦。若是不收,就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三十萬貫實在不少,也虧得他們家大業大才支撐得住,在座之人中也有肉痛的,可是略略一想,也就釋然了,這個時候能保平安纔是正理,其餘的,都是小節。
“姓沈的要是不收禮,一意孤行又該怎麼辦?”這個時候有人提出來,沈傲不比蔡京,這個人實在不能以常理來度之。
崔志冷笑道:“那他就是自尋死路,他要是一意要去泉州,咱們就和他玩一次大的。”這時,他倒是變得氣定神閒起來,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道:“找個信得過的人去泉州,叫人聯絡附近的海盜,沈傲前腳一到,後腳就讓海盜襲泉州,能趁亂殺了他固然好,不能殺,咱們趁機在朝廷裡彈劾一下,就說是他到了泉州,才惹出這麼大的事;陛下就是再袒護,可茲事體大,也得把他召回來。”
衆人倒吸了口涼氣,卻都露出喜色,崔大人最後走的這一步棋雖說有點兒冒險,弄得不好,事情敗露就是要殺頭的,可是這個時候,卻也是最保險的辦法。所謂的海盜,其實對泉州不過是疥癬之患,可也不必忘了,在海中行商之人,商就是盜,盜就是商,反正襲了泉州,到時候把這黑鍋栽到姓沈的頭上去,說是他在泉州恣意胡爲才釀出的大禍;這種事要查也根本查不出,大宋也沒有水師能夠進剿,興化軍那邊倒是下轄了一支水軍,不過那水軍的指揮和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只要按兵不動,這事兒準能辦成。
這般一說,大家心裡都有了底;吃這一行飯的,誰沒有慫恿人做過作奸犯科的事?倒也習以爲常了,爲了保住飯碗,冒個險也值了。
衆人商議定了,心裡有了底氣,便不再說這個事,轉而談了些風月,臉上嶄露出笑容。
這些人說做就做,一個時辰之後,便有一箱錢引送到沈府,沈傲收的禮多了,卻沒見過這麼直接了當的,整整一個箱子,全是百貫的錢引,真讓他開了眼界;便是那粗魯如契丹人,人家還知道在金銀之後加那麼幾個古董搭配着來送,他們倒好,直接就用錢砸了。
上一次帝姬下嫁,宮裡陪嫁的嫁妝,沈傲也清點過,除了一些御用品和賣不出去的書畫瓷瓶,大致也不過百來萬貫左右,雖是天文數字,可是這東西有價無市,你拿去賣了,人家也不敢接,真真讓沈傲懊惱無比;眼前這送禮的倒是夠爽快,直接折現。
沈傲臉色猶豫,慢吞吞地道:“這麼貴重的禮物,怎麼好收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個……這個嘛。”眼珠子差點要鑽進那一箱的錢引裡,言不由衷地道。
送禮來的一個管家笑呵呵地道:“大人,這只是咱們大人的一點小小心意,請沈大人萬勿收下。”
沈傲咳嗽一聲道:“這樣不好吧,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那個……那個……很有操守的。”說到操守兩個字,沈傲的臉不禁有些紅了。
那管事是見慣了場面的,笑吟吟地道:“沈大人的操守,汴京上下人盡皆知……再者說,這點小禮,只是我家大人的一點心意,又不是讓沈大人作奸犯科。”
“真的不是叫我作奸犯科?”沈傲瞪大眼睛。
管事笑呵呵地道:“豈敢豈敢。”
沈傲大吼一聲道:“劉勝,劉勝……死到哪裡去了,快,把東西收起來。”
劉勝立即帶着長隨過來,沈傲笑呵呵地道:“這麼說是單純的濟貧了,這樣也好,好得很,對了,你家大人是誰?算了,你也不必說了,反正你家大人無慾無求,報了名字,反而落入俗套了。好罷,就這樣,送客。”
那管家愣了一下,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三十萬貫送出去,他連送禮的人都不問,原本還想跟他客套一下,誰知道他一點都不客氣。
“沈大人……”
沈傲連忙擺手:“你不必說了,你家大人的心意,我明白;大家君子論交,你也不必報他名字,我心裡有底的,知道他是誰。”
管家又愣了一下,道:“大人知道我家大人是誰?”
沈傲笑吟吟地道:“當然知道,不就是吳筆吳兄嘛,上一次我幫了他一個大忙,如今他因禍得福入了禮部,這點心意我懂的,來人,快送客!”說罷,悄悄地附在一個長隨的耳畔,低聲道:“再不走,把他打出去。”
那管家臉色大變,還要說話,沈傲已經沒興致聽了,長身而起,大叫一聲道:“我家小公主怎麼還沒起來,嫁到了我們沈家還敢賴牀,呔,看我去教她家規。”
說罷,人已往後園跑了,那是女眷所在,裡頭還有個帝姬,那管事想追上去把話兒說清楚,好歹也是三十萬貫,丟到水裡還有一聲響呢,可是一見沈傲匆匆進了後園,立即傻了眼,不敢往前追了。
“這禮算不算是送到了?”管事一頭霧水,他平身送禮無數,也算是身經百戰,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只是沈傲這種拿了人東西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君子論交的卻是沒見過。
他搖了搖頭,只好回去崔府通報,崔志聽了管事的話,捋着頜下的稀須,陰沉着臉道:“這麼說,那姓沈的收了禮,非但沒有給句準話,連是誰送的禮也沒有問過。”
管事苦笑道:“小的是要說的,可是話到嘴邊,他就打斷。”
崔志冷哼一聲道:“他這樣,是鐵了心要和本官爲難了,你爲何不把禮物收回來?”
管事更覺得冤枉:“大人,小人把禮物送了去,只說了兩句話,他就叫人把禮物收起來了。”
崔志陰測測地道:“滾下去。”
管事連滾帶爬地告辭出去,只留下崔志一人在堂中負手踱步,臉色變幻不定,家裡的長子崔炎聽了動靜,立即過來,道:“父親,那姓沈的不識相,也不必和他客氣什麼,何必要傷自己的身子?”
崔志慢吞吞地坐下,突然道:“這一趟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這樣也好,至少探出了沈傲的本意,他既然鐵了心要和咱們爲難,那就及早做好準備,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頓了一下,崔志纔對崔炎道:“炎兒,吩咐人去拿筆墨來。”
等到人送來筆墨紙硯,崔志屏退諸人,只留下崔炎在邊上伺候,他連續書寫了幾份書信,一一交到崔炎手裡,囑咐道:“第一份給泉州知府,第二份是給泉州市舶司的張公公,至於第三份,是給興化水軍指揮,最裡頭的一份送去給你的族叔,他們看了信,一切都會明白,該怎麼做,我就不細說了。還有,他們看了信,就把他們的信收回來,立即燒了,不要授人以柄,凡事謹慎一些。”
崔炎接了信,忙不迭地道:“父親的意思是叫兒子去泉州一趟?”
崔志沉着臉道:“你當然要去,你不去看着,他們怎麼肯齊心?”
崔炎頜首點頭:“父親也太看得起那姓沈的了,爲了一個欽差,何必要鬧出這麼大的陣仗來,以往去泉州的欽差不也不少嗎?還不是沒事?再者說,姓沈的到底去不去泉州還是個未知數呢!”見崔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崔炎連忙話鋒一轉:“不過他要敢去,兒子就在泉州等着他,肯定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崔志疲倦地闔着眼,慢吞吞地道:“凡事要小心,沈楞子可不是好對付的角色,看輕他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的。若不是姓沈的插到我們崔家的碗裡去,我還真不想與他爲敵,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
見崔志這般謹慎,崔炎頜首點了個頭道:“那兒子什麼時候啓程?”
崔志道:“立即就走,路上不要停留,我估摸着姓沈的年後就要出發,你先去泉州佈置一下,能聯絡起來的就聯絡,織好一個袋子,等他鑽進去。還有,興化水軍指揮那邊是重中之重,讓他萬事小心,要堤防那姓沈的。”
崔炎頜首點頭:“那兒子這就去了。”說罷,也不再說什麼,告辭出去收拾行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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