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溫暖如春,外面套着一件白褂的顰兒擦了擦汗,小巧的鼻子遮在燈影下留出鵝蛋般的側臉,她俯着身,頭微微垂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中拿着紗布,靈巧的手爲鬼智環包紮着傷口。
鬼智環拉下了前襟,露出雪白的裸肩,那雪嫩的肌膚宛若嬰兒,鬼面已經撤出,露出鬼智環微微簇起的秀眉和輕輕下咬着脣的貝齒。
低低呻吟一聲,似乎已經感覺到了疼痛。
肩上的傷痕觸目驚心,是一支長矛順着鎖骨深深扎進去,好在這長矛沒有狼牙倒刺,只是捅了一個小窟窿,不至於帶出一大片的皮肉。不過鬼智環的前襟已經被鮮血浸溼了。
顰兒抿着嘴,先是敷了草藥,立即動手包紮,她見鬼智環咬牙切齒,不禁道:“很快就不疼的,止了血就好了,這是上好的白藥,睡一覺醒來大致就能止住血,不過你這傷口太大,夜裡有人照看纔好,若是夜裡出了血,還要再包紮一遍。”
沈傲在帳外探頭探腦,大叫道:“好極了,長夜漫漫,我正愁尋不到事做,今夜我索性不睡了,就在這兒照看。”
這廝臉皮也厚,不過鬼智環疼得咬着牙,一時不能拒絕。顰兒聽了沈傲的話就有氣,低不可聞地冷哼一聲:“沾花惹草的混賬。”她冷着臉道:“這種事豈能讓粗枝大葉的男人來做?罷了,我先去傷營看看,待會兒還會再來。”
說罷又從藥箱中取了藥水,叫鬼智環用溫水吞服,說能止些痛。顰兒捲簾出去的時候,狠狠地剜了沈傲一眼。
沈傲朝她嘻嘻一笑,低聲道:“我若說只是表達一下對鬼智環的關心,你信不信?”
顰兒啐了一口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沈傲板起臉,立即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報告護理營校尉隊官顰兒姑娘,我現在能進去探病嗎?”
顰兒眼眸一閃,似乎在猶豫,最後還是點點頭,道:“少說話,不許胡來,人家有傷呢。”
沈傲如被蜜蜂蟄了一下,大義凜然地道:“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胡來過。”
顰兒幽怨地看着沈傲,道:“你胡來的還少嗎?”
這時,許多舊事在沈傲的腦海裡劃過,心裡想,好像自己沒有對顰兒胡來過吧,不過是拉拉手,親個嘴而已。、這如果都叫胡來,那我和環兒她們做的事,豈不是禽獸不如了?
顰兒道:“我先去傷營了,要過一個多時辰才能來,這裡就你由照顧,鬼智將軍有個三長兩短,唯你是問。”
沈傲點了頭,最後看了帳外一眼,此時夜色如墨,朔風吹打着軍帳,將士們喝了酒慶祝一番都各自回營歇了,沈傲已有一天一夜沒有睡,可是方纔在帳外頭被冷風一吹,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目送顰兒的嬌軀漸漸隱入黑暗,沈傲連忙掀開簾子進去,見鬼智環闔目斜躺在榻上,躡手躡腳地過去端了溫水調藥,一隻眼睛還偷偷地往鬼智環的身上上下打量。
這時的鬼智環臉色略顯蒼白,可是這蒼白的膚色卻掩蓋不住那令人窒息的美態,絕好的臉龐多了幾分嬌態,讓沈傲怦然心動,手中的藥都要端不住了。
鬼智環睫毛微動,輕輕張開眸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麼瞧着我做什麼?”
沈傲回過神,略微的尷尬過後又是理直氣壯起來:“你不瞧我,怎麼知道我瞧你?不過環兒這麼美,多瞧幾眼也是好的,我們這麼久沒見,我總是在想,那橫山的冰美人這時候在做什麼,會不會着了冷,或是騎馬崴了腳,這個時候,她會不會想我,啊……最是負心冰美人,說不定人家已經找了個情郎,早把我忘了,這樣一想,雖是遠在千里之外,我已釀了好幾罈子的飛醋,接着又想,太壞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我爲你守身如玉……”
“守身如玉?”鬼智環的眼中浮出了一些笑意,整個人嫣然了許多,連傷痛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沈傲抱着藥坐在榻上,正兒八經地道:“當然是守身如玉,除了幾個嬌妻要按時繳納一下稅賦,大致還是……咳咳……那個那個的……”沈傲突然發覺自己的臉有點滾燙,心裡感嘆,不行了,別人都說做了官就越發心黑皮厚,怎麼我就不同?居然返璞歸真,越來越有童真了。
鬼智環伸出手來,搭在沈傲的膝上,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是騙我的,可是總還是忍不住信你。”說罷認真地道:“你就對自己這般沒有信心?這世上的男人有哪一個如你這樣能令人家天天惦記的?什麼情郎,以後不許胡說,否則我帶着族人殺到汴京,非討要一個清白不可。”
沈傲嘻嘻地笑道:“巴不得你來,你要是來了,本王就效仿關雲長單刀赴會。”
頓了一下,沈傲又道:“你不要動,我餵你吃藥。”說罷,輕輕地靠過去,生怕觸動了鬼智環的傷口,用手託着將鬼智環枕起,另一隻手抓着碗沿送到鬼智環的嘴邊。
鬼智環不由地皺起眉,盡顯出女兒的姿態,嬌羞道:“我怕苦。”
沈傲大叫道:“你連刀槍都不怕,怎麼會怕苦?”
鬼智環臉上閃出一抹嫣紅,道:“就是怕苦。”
沈傲咬咬牙,道:“那我先嚐嘗看,這藥苦不苦。”端碗喝了一口,果然是又苦又澀,卻是故意舔舔嘴,意猶未盡地道:“這是什麼藥?怎麼這麼好吃?待會兒讓顰兒再開幾濟來,清涼又暖胃,甘甜又爽口,真真居家旅行的必備良藥,喝了之後,舒服不止一點點。”
鬼智環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道:“那拿我嚐嚐。”
沈傲又將藥送到鬼智環的嘴邊,鬼智環輕輕抿一口,立即皺眉,佯作嗔怒地看了沈傲一眼,沈傲心虛,立即道:“不如這樣,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鬼智環猶豫了一下,道:“我又不是小孩兒,還是我自己喝吧。”
伺候着鬼智環將藥喝盡了,也不知這藥是不是有令人昏睡的作用,鬼智環已是昏昏欲睡,沈傲將她放平,撤下了高枕,又給她掖好了被子,端詳着熟睡的美人兒一眼,心中不禁有着幾分歉疚,他搬了個小几子來,將炭盆移近,就坐在炭盆邊上,一邊烤火,一邊倚着塌沿。
溫暖如春的帳篷終於勾起了沈傲的睡意,長途的顛簸再加上短促的交戰追擊,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點,沈傲的眼皮子有點兒打架了,他只好挺直身體,閉着眼睛,喃喃數道:“這都是幻覺,都是幻覺,我不睡,不想睡,就是不睡,你咬我……”
反反覆覆唸叨了幾句,睡意反而更深了,便立即站起來,監視了鬼智環的傷口,確認沒有滲血之後,便負着手在這帳中來回踱步,心裡感到可惜地想:早知如此,就應該讓小舅子帶一兩本書來看,時下不是最新出了七女傳和留香記嗎?可惜,可惜!
沈傲搖了搖頭,胡思亂想了一陣,眼皮子仍然在打架,心裡發了狠心,便乾脆走到帳外去,吹着冷風,整個人總算又精神了起來,不過這大漠的夜裡天氣冷冽的很,一會兒工夫,他的手腳已感覺到冰冷了,執拗地站了一會,又進去監視鬼智環的傷口,再出來吹風。
也不知進出了幾次,只知道這長夜漫漫難熬得很,在這夜色之下,孤獨地站着,覺得自己有點二。突然,身後傳出一個聲音:“站在外頭做什麼?護理營人手本來就少,你若是病了,還要抽出人來照顧你。”
沈傲很是驚喜地回頭道:“顰兒,你終於來了,我想得你好苦啊!”
這句話實在是發自沈傲的內心,絕不是作僞,站在外頭吹風這種很二的行爲,他是一刻也不願意再繼續下去了,能有個人陪着說說話,真是再好不過。
不過這番話卻是鬧出了一點誤會,沈傲這般直白,讓顰兒猝不及防,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二人在雪夜中四目相對了一會兒,顰兒突然淚眼朦朧,道:“你真是壞透了。”
這一夜,沈傲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的,只知道當時不停地說話,越說越困,整個人就趴了下去,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也躺在榻上,左邊是鬼智環,右邊是顰兒,顰兒很彪悍,半個身子幾乎趴在自己的胸膛上,沈傲一時目瞪口呆,努力回憶了一下,心想,大爺的清白算不算是糟蹋了?
他這樣一想,便忍不住傻笑,糟蹋了就糟蹋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習慣了就好。
顰兒張眸的時候,也是有些驚訝,隨即紅着眼道:“我看你睡了,就把你搬到榻上去。”
“嗯……”沈傲表示理解。
顰兒繼續解釋道:“可是你睡了總不老實,總是往鬼智將軍那邊靠,差點要摟住她的傷口了。”
“哦……”沈傲深有同感。
顰兒霧水濛濛的眼眸眨了眨,繼續道:“然後……我就壓住你的胳膊,不讓你弄到鬼智將軍的傷口,再然後我就睡了。”
沈傲吁了一口氣,很是遺憾地道:“原來我的清白還在。”
聽了沈傲的話,顰兒忍不住給了沈傲一個粉拳,道:“可是我的清白早被你糟蹋了,你賠!”
“陪就陪,我糟蹋你一次,索性我讓你糟蹋十次也無所謂。”沈傲是出了名的厚臉皮,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姿態。
顰兒咬牙切齒,眼中殺機騰騰。
沈傲差點忘了,顰兒是會武功的,秀才遇上兵啊,連忙笑道:“和你說笑的。”立即板起臉來,又道:“我會負責的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顰兒破涕爲笑,輕輕摸了摸沈傲被自己粉拳擊打的身體部位,道:“還疼不疼?會不會有瘀傷,不如給你敷些藥吧。”
沈傲搖頭,道:“藥就不必吃了,你錘了我的胸,我的老師陳濟先生曾經說過,吃哪兒補哪兒,不如給我喂些奶滋補一下吧。”
這句玩笑實在有些過了,顰兒的眼睛幾乎可以殺人,恨恨地握緊粉拳道:“真是誤人子弟,不要讓我遇見那個姓陳的,姑奶奶一定要替天行道。”
沈傲自覺失言,也立即義憤填膺地道:“這倒是沒有錯,我這老師什麼都好,就是人品太壞了,我一身的壞毛病都是向他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