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大宋特色的老油條章程這東西,沈傲沒寫過,一方面要言簡意賅、條理清晰,另一方面也要將自己的想法全部表達出來,沈傲總覺得用古文有點兒爲難,可是若是用白話文,趙佶那邊肯定要訓斥,因此只好尋了許多前人的章程來,依葫蘆畫瓢,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添加進去。
除了忙着寫出一個章程,沈傲還要管着鴻臚寺,另外又懊惱着安寧的事!這陛下的心意是隔三岔五的變,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眼下蔡京那邊總算消停了,諒他們也沒這個膽再在這個時候鬧什麼幺蛾子,看清眼下的局面,蔡京自然也是小心翼翼,沈傲也尋不到他的把柄,再者說了,若是沒有一擊致命的機會,沈傲這個時候也絕不會亂動,至於蔡京,也知道沈傲如日中天,不願觸這個黴頭,所以這幾日,二人遇見,也都是客客氣氣,把手暢歡。
沈傲就琢磨着趁這機會,把安寧的事辦了,可是趙佶那邊又突然不肯放鬆,倒是讓他一時琢磨不透了。
一邊坐堂一邊想着心事,那一邊同文館主簿楊林小心翼翼地踱步進來,悄悄地站到一側,也不吭聲。
沈傲擡眸道:“怎麼了?”
楊林道:“還是倭人那邊的事,大人,這一次只怕我們想不放人都難了。”
沈傲心情不好,陰着臉道:“不要賣關子,有什麼說什麼,是不是禮部那邊還不肯干休?你去和他們說,就說我說的,鴻臚寺做事,還輪不到禮部來指教,有什麼官司,就是打到宮裡去,我也未必怕了他們。”
楊林微微搖頭道:“只是這幾個留學生中有一人非同小可,此人叫源賴清,乃是倭人國內最大的家族首領之子,他的父親不久前爲倭人國主平定了叛亂,如今在倭國如日中天,倭使那邊一開始不肯說出此人的身份,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可是如今也沒有顧及了,只是希望我們能夠放了源賴清,至於其他的,我大宋如何處置,他們也不過問了。”
“哦?源賴清?這個名兒好啊。”沈傲饒有興致地笑了笑,隨即道:“這人,我不點頭,誰也不許放!不過名字好也沒用,管他爹是誰,我和他爹又不是很熟,憑什麼叫我放他?”
楊林道:“這事兒捅出來,只怕倭國那邊不肯罷休。”
沈傲笑了笑道:“就是要他不肯罷休纔好,楊林啊,你那同文館是清水衙門,這個時候,還不趁機多撈點油水?”
楊林頓時明白了,既是感激又是歡喜地道:“下官知道了。”
“源賴清……”待楊林走了,沈傲又唸了那名字,笑了笑,繼續埋頭寫章程。
爲了這個事,禮部又派了人來鬧了一次,沈傲統統擋了駕,憑什麼有好處,你禮部一個人撈?沈傲早就斷定了,倭人那邊在禮部花的銀子不少,鴻臚寺這邊還沒有發財呢!放人?做夢。
沈傲一點也不急,好不容易撈着了一條大黃魚,哪裡有能說放就放的道理,他的立場擺了出來,整個鴻臚寺上下立即看到商機無限,如今一個個鐵了心和沈傲站在統一戰線,油水多一些,上下都有好處,至於禮部……管他呢,他們吃飽喝足了,鴻臚寺不就只能喝點湯?這說不過去啊。再者說了,咱們是照章辦事,京兆府那邊還要發文,不但嚴令不許放人,還要鬧出點響動,作出一副立即要押解刺配的樣子。
那邊倭人的來使叫平田信,此人已經急紅了眼,賴源家在扶桑剛剛平定了一場叛亂,聲勢無人可比,乃是日本朝中第一人,其勢力已遍佈了半個關東,資本雄厚,眼下這位賴源家的公子絕不能出任何差錯,按理說該打的也打了,竟還發配到交州去,到了交州,只怕一輩子沒命歸國了。等他回到扶桑,如何向賴源家交代?
所以平田信一邊託禮部這邊斡旋,花錢如海似的在京兆府裡吊着,可是最後人家雙手一灘,平田信傻了眼,這不是坑爹嗎?錢送了這麼多,你辦不成早說啊。可是他也不好說什麼,人家不一定能幫你,可是背後踩你的能量還是夠了的,平田信只能馬不停蹄地去鴻臚寺裡打點。
先是託了人,叫來幾個鴻臚寺裡的人出來喝喝花酒,送點銀子,先打聽打聽再說;人家比禮部的態度好得多了,不像禮部那邊混賬東西,收了錢還板着個臉,這鴻臚寺的官好歹出了錢還能賺個笑。
“這個事嘛……”說話的人是鴻臚寺懷遠驛主簿王丹青,這人也是個會來事的,胖乎乎的臉上可以擰出一把油來,笑呵呵地道:“難!”
“難?”
王丹青皺着眉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我這懷遠驛管不了這頭,你得找對人,找對了人,事情就容易了。”
“只是不知管事的是誰?”
“當然是同文館,不過兄臺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請楊林楊大人來,他來了,準有主意,不過這位楊大人也不是輕易能見的,這個……這個……”
這又是具有大宋特色的暗示了,平田信一咬牙,一沓錢引就往王丹青的手裡塞,王丹青受了‘侮辱’,怒氣衝衝地道:“你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本官清廉自守,最看不得這些歪門邪道,會稀罕你們倭人這點銀子嗎?”
話是這麼說,一沓錢引已經落入了王丹青的腰包,王丹青還不忘訓斥:“往後不要這樣了,這樣很不好,你們倭人啊,就是喜歡這調調,見人就塞錢,還讓咱們大宋的官怎麼照章辦事?”
平田信有苦自知,只是陪罪,說以後再也不敢了,這年頭,送禮的人還落不到好,真真讓人情何以堪?
當日王丹青就把楊林請了來,先是喝了花酒,平田信將楊林引到僻靜處,一邊倒着苦水,一邊還少不得往楊林手裡送錢,楊林做了半輩子的官,還沒一個有油水的,如今見到一張張的百貫大鈔,連手都忍不住哆嗦了,清貧了半輩子,總算鹹魚翻身,足夠置辦一個大宅子綽綽有餘,激盪之餘,心裡頭對沈傲千恩萬謝,卻是冷着臉道:“這件事,我會留意。”
留意?平田信要瘋了,最新的消息,人馬上要發配走了,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還留意個什麼?
咬咬牙,平田信又將一沓錢引送出去,說了許多好話,只恨不得給這位漫不經心的老爺磕頭。
“這事嘛……”楊林這才擺出一副願意幹涉的架勢,慢吞吞地道:“還得寺卿大人做主,他點了頭,才肯放人。”
平田信像是看到了曙光,忙道:“能不能請大人引薦?”
楊林冷着臉道:“只怕寺卿大人不肯見你,我倒是知道有個叫曾歲安的主簿,可以幫你引薦,他和沈大人是至交好友,有他說話,比我管用得多。”
平田信覺得自己像個皮球,從京兆府踢到禮部,又從禮部踢給了王丹青,如今踢來踢去,還是不見個頭,心沉入海底,卻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那就有勞大人了。”
早知道只是引見,就不該給這姓楊的送這麼多銀子了,一開始還以爲他能做主呢!可是錢都送了出去,你敢開口去要?打落了門牙只能往肚子裡吞。
於是他見了曾主簿,後來又見了少卿少爺,銀子花得海了去了,只怕這一趟連路費都貼了回去,平田信總算等來了曙光,不管怎麼說,那位沈大人終於肯見了,約定了明日下午去,不過平田信卻不敢放鬆,下頭這些小鬼都如此難纏,見了正主,禮物當然不能少了;於是連夜向汴京的倭商們四處借錢,還有一些大商賈和倭人也是有交情的,也能籌點銀子出來;大宋的海貿十分發達,揚帆出海東渡扶桑的海商往往能得到巨利,這些人也願意借錢給平田信,寫好了欠條,不怕他不還賬,不行,那就用倭人的特產來抵,反正是少不了好處的。
膽戰心驚地過了一夜,平田信一大清早起來,左等右等,晌午就到了鴻臚寺,據說那位沈大人正午回家去了,要過個時辰再來,這鴻臚寺上下收他好處的人不知凡幾,待他倒是客氣,迎他進了小廳,斟茶遞水叫他慢慢等,時不時還有幾個大人或者差役進去,這個笑嘻嘻地說:“國使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那個說:“國使大人不要急,沈大人馬上就來了。”
對這些人,平田信也不敢怠慢,他知道這衙門裡頭錯綜複雜的關係,一個小吏,說不定是沈大人跟前伺候的,沒準兒還是個能說上話的角色,所以對哪一個都是如沐春風,趁着空子,幾張錢引就塞過去,再心疼銀子,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也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
得了好處的人說了幾句好話就走,馬上又有一個進來,倒像是排好了隊,專門等這位散財童子發錢似的;有的還不忘提點平田信幾句,比如說那位沈大人有什麼喜好之類,平田信虛心受教,心裡就琢磨:此人對沈大人知根知底,莫不是沈大人的親信?於是大手一揮,三百貫送出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