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沈傲卻是反問道:“我倒是想問問,班大人是什麼打算?”
班諷苦澀地笑道:“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是班某人有個不成器的兒子,還有個剛剛出世的孫子,以後得請大人多多看顧。”
這一句話,有些託孤的嫌疑,沈傲皺起眉頭,心裡想:“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認爲自己這一次去就回不來了?”
沈傲笑呵呵地安慰道:“班大人放心,這件事,沈某人一定會爲你周旋的。”
班諷笑了笑,突然朗聲道:“老夫爲官三十年,這三十年來,可謂尸位素餐,新黨上臺老夫支持新黨,舊黨勢大老夫又依附舊黨,首尾兩端,爲了自身的富貴,卻不成做過一件好事,如今老夫倒是想明白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了這個地步,再要逃避,也無處可避,今次老夫索(性)拼了(性)命,爲我大宋獻一點綿薄之力吧。”頓了一下,隨即又道:“沈大人的名聲雖然不好,可是老夫知道,大人用心良苦,爲我大宋做了不少好事……哎……不說也罷,沈大人,告辭!”說罷起身要走。
沈傲心裡暗暗腹誹,名聲不好?怎麼本大人自我感覺名聲還不錯的?想着,連忙站起來,道:“班大人,保重吧。”
班諷搖搖頭,叫沈傲不必再送,孤獨地離去了。
班諷這般的態度,讓沈傲有些奇怪,按道理,這個時候的班諷應當求自己爲他說話纔是,至不濟,也得替他頂住壓力,今日卻只是讓自己看顧他的子孫,什麼都不再提,便唏噓着告辭。
沈傲搖搖頭,心裡苦笑,弄得和生離死別似的,搞得自個兒差點要流眼淚求他留下了。
撇撇嘴,想起了一件頂重要的事,沈傲對胥吏喊:“來人,來人,飯點過了沒有?”
胥吏小心翼翼地進來,道:“大人,都午時三刻了。”
沈傲止不住淚眼朦朧,光顧着說話,沒趕上飯點啊;站起身來,蹭不到公家的飯,只好回家去吃自己的了。
………………
班諷帶着兵部功考司的人上了路,京裡頭的局面卻是詭異起來,異常的沉默,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可是隱隱之中,又好像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時局還不明朗,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官家那邊已經四五天沒有召三省入宮議事,三省這邊也不敢提,只是按時將奏疏送入宮中。
那份班諷的奏疏查來查去,最後還是查到了宮裡頭,原來是官家看漏了,因此這件事也只能戛然而止。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坊間的流言倒是多了起來,說什麼的都有,京兆府這邊人手已經不夠,到步軍司那邊去要人,步軍司也是煩得很,將京兆府的請求打了回去,這個時候,還是儘量少做些動作,明哲保身,纔是正理。
倒是沈傲顯得清閒自在,日子過得倒是挺滋潤,到處登門去拜訪這個,去拜謁那個,好像整個汴京,就他朋友多,人脈廣似的。
轉眼到了三月底,一個消息卻是傳了出來,猶如一顆驚雷,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班諷……死了!
據說是他微服帶人巡查,結果被賊軍抓住,處死。
班諷的死,讓人鬆了一口氣,同時,讓某些嗅覺靈敏的人不由地打了個冷戰,班諷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輕易被賊軍俘獲?這裡頭是什麼玄機?殺他的是誰?
可是不管怎麼說,人死如燈滅,已經有不少人隱隱希望,班諷的死恰好可以將這件事做個了結,死了嘛,官家那邊大不了另行委派一員幹吏去查就是,只是除了班諷,還有誰敢揭(露)這驚天的弊案?
“死了!”沈傲目瞪口呆,這是他聽了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反應。
過了一會,沈傲的嘴角不由地現出一絲冷笑,想起班諷臨行時對他說的話,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几案上:“王八蛋,居然連兵部尚書都敢殺!”
隨即,沈傲搖了搖頭,一下子又黯然失色起來,沮喪地道:“是我殺了他,是我低估了那些混賬的心狠手辣。”
整個人像是抽乾了似的,沈傲有氣無力地坐下,突然發覺有的時候,自己並不像預料的那樣能夠掌握一切。
眸光一閃,沈傲咬了咬牙,道:“劉勝,快,給我遞條子去武備學堂,讓韓世忠立即帶人去班家,把班家的人都接來,不管是誰,全都給我接來,放出話去,班家人少了一根毫(毛),我殺他全家!”
劉勝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沈傲生過這麼大的氣,(禁)若寒暄地行了個禮,立即去了。
班諷的兒子叫班達,不是由韓世忠他們護着來的,而是扮作了一個客商,淚流滿面地孑身一人前來求見。
“沈大人……”班達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倒是壯碩,只是此刻已是面如死灰,不斷抽泣,朝着沈傲磕頭下拜,道:“父親大人臨行時曾千叮萬囑,若是他出了事,便讓我立即來見大人……”
“大人,父親臨死時,曾寫了一封書信給一個隨行的家人,說有一封書信,要請大人過目。那家人冒死進了汴京,送到了我的手裡,我……我帶來了……”
“拿來……”
沈傲接過書信,書信很厚重,想必寫了不少字,或許是班諷早有預感,已感到大限將至,所以才託人帶回來,這裡頭,一定有至關緊要的事。
展開書信,信中果然沒有出沈傲的所料,沈傲又是唏噓又是冷笑地將信看完,隨即將信收好,對班達問道:“令尊還和那家人說了什麼?”
“家父說,他是活不長了,他微服去了京畿北路,已被高俅那廝發現了蹤跡,大禍將至,他死亦無不可,只是求大人照顧……”
沈傲打斷班達,道:“我知道了,你起來說話,不要哭,男兒大丈夫,哭個什麼,誰殺了你爹,你殺他全家就是!”他不鹹不淡地繼續道:“放心,我已叫人去接了你的家眷來,有我在,還沒人敢動你們;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班達強忍住淚,哽咽着道:“願聽沈大人的安排;只是家父的屍骸還遠在京畿北路,大人……”
沈傲撫着他的肩道:“你爹的屍骸,我一定會幫你尋回來,你和家人先在這裡住下,其餘的事交給我。”接着喃喃道:“高俅不按着規矩來玩,那我就奉陪到底,我沈傲和他不共戴天。”
沈傲的怒氣已到了極限,他承諾過保護班諷周全,可是如今,卻是食言,說到底,是他下了不該下的保證,才害了人家;班諷敢挺身而出,自己爲什麼不敢?
班達千恩萬謝,由人領着去安頓了,過了半個時辰,班府那邊的家眷也都由校尉們護着過來,韓世忠帶着幾十個校尉進來交卸差事,見沈傲臉色不好看,低聲問:“司業大人,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沈傲笑得冷氣森森:“本大人想殺人了,帶着校尉回學堂歸隊去吧,不出幾日,有用得着你們的地方。”
韓世忠遲疑地點了下頭,隨即抱拳道:“大人,那麼下官先告辭了。”
武人就是武人,沒有那麼多扭捏,行了個禮,便帶着人回學堂去了。
宮裡頭沉默了幾日,旨意終於出來,廷議!
廷議這東西,除了每月的常例之外,若是宮裡頭突然要開廷議,必然是有要商量緊急的大事,眼下什麼事最大?不言自明,所有人都預感到,這次廷議不會如此簡單,因此有資格參加廷議的大臣,都有點兒心驚(肉)跳。
上百個大臣熙熙攘攘地進了講武殿,按班站好,今日的氣氛很不尋常,往常的時候,都是他們等得差不多了,官家才慢吞吞地過來;只是今日,他們還沒來,那金殿之上,御案之後已經坐了人,趙佶穿着的不是朝服,而是袞服,猶如老僧坐定,俯瞰着殿下的一切。
“人……都來齊了嗎?”趙佶的聲音鎮定而平淡。
“……”
金殿之下,卻無人接口。
“朕今日叫你們來,只議一件事,班諷爲什麼會死?”
依然鴉雀無聲。
“你們爲何不說話?堂堂兵部尚書,就這樣死了,你們竟沒有話說?”
衆人將頭重重垂下。
“好,果然都是國之棟樑。”趙佶冷笑着道:“你們不說,朕來說!”頓了一下,才又道:“(禁)軍裡頭到底有多少貓膩,何至於要殺人,班諷是誰殺的,高俅?還是殿前司?步軍司?”
這一句句話,誅心至極,立即有人拜倒道:“陛下,班諷是賊軍所殺。”
“哼。”趙佶嘲諷地冷哼一聲,慢吞吞地道:“賊軍?這賊只怕就是諸公吧。”
下頭頓時跪倒了一片,紛紛道:“微臣萬死。”
趙佶不說話了,似乎一下子疲倦下來,撫着案,嘆了口氣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眼看到陛下突然轉了話音,許多人心中一喜,一些(摸)透了趙佶(性)子的人更知道,官家(性)子孱弱,這件事大發雷霆之後或許就無蹤無影了。
正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有人朗聲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衆人循目看去,竟是沈傲,今日沈傲的臉色肅穆,正兒八經地道:“本來有些話,微臣不該說,可是到了如今,卻不得不說。”他掃視了殿中的大臣們一眼,一步步向前走,一邊道:“班大人的死有貓膩,請陛下徹查。”
“徹查?”趙佶唸了一句,頗有些動搖,他當然知道徹查意味着什麼,可是臨到頭來,卻有一點兒怯了,看了沈傲一眼,看到沈傲投來一抹鼓勵的眼眸,趙佶振奮精神,道:“如何徹查?”
沈傲道:“微臣手裡,有一份班大人臨死之前,叫人連夜送回京的信箋,請陛下過目。”
羣臣譁然,都以爲班諷已經死了,誰知居然還留下了一封信箋,看這樣子,這信箋應當極爲重要,這個沈楞子,居然整這麼一出,真真是坑人啊。
趙佶冷麪道:“你呈上來。”
沈傲二話不說,從袖中抽出信箋,一步步走向金殿,到了御案前,躬身將信箋送到御案上,在此期間,他與趙佶四目相對,趙佶朝他輕輕嘆了口氣,沈傲低聲道:“陛下,武備學堂隨時聽用!”
趙佶頜首點頭,接過了那封書信。
只用眼睛掃了一眼,趙佶的臉色頓時大變,手不(禁)顫抖起來,繼續看下去,趙佶整個人身如篩糠,隨即將信重重摔在御案上,粗重地呼吸起來。
沈傲仍然站在御案邊,低聲叫道:“陛下……”
趙佶定住神,繼續撿起那書信展開來看,凝重地皺起眉,嘆息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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