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歲安斟酌片刻,悄悄看了沈傲的臉色,隨即道:“有兩個辦法。”
沈傲心裡想笑,自己連一個辦法都想得頭痛,他居然有兩個辦法。便笑嘻嘻地道:“願聞其詳。”
曾歲安淡淡道:“其一,就是嚴令各國徹底斷絕與大食人的商貿往來,任何大食人的船隻,不得靠近各國的總督轄區卸載貨物。”
沈傲心裡想,當年英國人也是用這一招對法國人的,曾歲安做了幾年的總督,確實長進多了。
曾歲安繼續道:“其二,天竺國人口諸多,若是能在那裡設立總督轄區,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大宋的南洋水師曾有一支分艦抵達過那裡,那裡土地廣褒,百姓殷富,土地更是肥沃無比,其人口只怕比之整個南洋也不遑多讓。不過……”
曾歲安頓了一下,才又繼續道:“不過那裡雖是小國林立,王公割據一方,戰力卻也不容小覷,更有大食人在旁虎視,咱們大宋要使他們屈服,率先要做的就是將大食人從南洋趕出去。”
曾歲安的一番言辭,或許有不成熟的地方,可是沈傲這時候已經對他刮目相看了,不禁道:“你說的不錯,這兩個辦法一個要刻不容緩地施行,另一個可以徐徐圖之。比如令南洋各國斷絕與大食人的貿易,只要一紙詔令就可以做到,至於天竺國,可以先派一些人去了解他們,再做打算。”
曾歲安頜首點頭,道:“這不過是我的一些淺見,殿下聽聽也就罷了。”
沈傲鄭重其事地搖手,道:“你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不必謙虛。”
曾歲安沉吟了一下,道:“南洋水師如今有舟師十萬,更有各種艦船一千五百餘艘,每年要養如此龐大的水師,是該用一用了。”
沈傲當然明白曾歲安的意思,只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說,眼下的困境,唯有用水師去解決,只是這樣的做法,實在有違大宋的對外策略,他哂然一笑,道:“再做打算吧。”
說罷回到後宅去睡,趙紫蘅睡不着,還在等着他回來,問他道:“怎麼這麼晚纔回來?等得我的腳都冰涼了。”
沈傲見她蜷在薄被裡,笑吟吟地道:“這和腳冰涼有什麼關係?”
趙紫蘅從被中探出半個腦袋,理直氣壯地道:“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心涼之前腳先涼,腳涼了,心也要快涼了。”
沈傲換下了外衫,縮進被中邪惡地笑道:“那我來給你暖暖心,你的心口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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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杭沒有多留幾天,沈傲就繼續啓程了,兩艘東洋水師艦隻護送着沈傲所坐的福船,一路沿着東南沿海順風而下,這一路顛簸無比,好在海面上還算風平浪靜,沈傲坐慣了,也就慢慢適應,趙紫蘅吃不消,因此整日在艙中歇着。
海船每到沿岸的一處港口便暫歇一日,因此走得並不算快,不過在港口停歇的時候,總會有一份份沈傲的手令傳遞出去,由快船直接往泉州方向傳遞。
這些消息,如雪片一般傳送到泉州海政衙門。海政大臣吳文彩已經連續幾天幾夜沒有睡好覺,一邊是萬國展覽,萬國展覽如今已經御批,朝廷已經當作了頭等大事,更何況來了這麼多藩王?自然不能簡慢,又要把這盛會辦好,又要讓商人們推銷自己的貨品,還要讓番人賓至如歸,哪一樣都不輕鬆。
好在泉州新城那邊預留了許多土地,這展會的建築便在新城,這是一個佔地數百畝的巨大建築,有着北地的大氣開闊,整個建築呈一個圓圈,從外頭走進去,裡頭又有許多圓,宛若迷宮一樣,兩邊都是一排排走廊和店鋪的門面,走進去逛一圈出來至少要花費半個多時辰的時間,地面上都鋪就了時新的泥路,連臺階都用泥漿抹平了,裡頭還分上下三層,店鋪三千多個。
就這麼個展會的建築,就足足花費了六十萬貫,再加上各種裝飾,還有展會外的建築,相加起來至少也要一百萬貫,一百萬貫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按着平西王的意思,等這展會結束之後,再將這裡的鋪面租售給泉州的商賈,收回成本是肯定夠的,若是運作的好,說不準這裡將來還能成爲泉州最繁華的商業區域,寸土寸金。
吳文彩要操心的不止是這個,還有到時番客們一下增多,車馬肯定不夠,雖說泉州這邊已經興起了不少租車行,都是不太寬敞的馬車,畢竟泥路興起之後,交通便捷了許多,馬車的損耗小,速度也快,因此也有些家境不上不下的人既養不起車馬,又不肯靠腿腳出門,四五個錢,招一輛馬車就可以直接將自己送到目的地去,何樂不爲?不過這種車行如今也是緊缺,畢竟泉州這邊馬少,因此也成了讓吳文彩頭痛的事。
除了這個,另一邊平西王傳來的手令,吳文彩也不敢怠慢,這些手令大多都是寥寥幾字,裡頭的內容卻值得推敲,比如有一份手令,差點讓吳文彩驚得沒有站穩。這手令裡的內容很簡單,只寫着:驅逐大食商人,但凡是大食人的貨物,都不得進入泉州、各藩國總督轄區停靠,違者速速羈押扣留,不得延誤。
吳文彩臉上的震驚可想而知,這泉州的大食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千數萬,這麼多人,總不能說驅走就驅走,再者說,大食人的貨物在各處口岸停靠,那也是向總督轄區繳納了稅金的,這時候突然翻臉不認人,是不是太無禮了一些?
其實吳文彩的心裡也清楚,大食人如今也邯鄲學步,和大宋在南洋相互競爭,可是他畢竟是讀書人,心裡並不認同用強硬手段去將人踢出局去。不認同歸不認同,可是平西王既然發了話,自然也有他的用意,眼下的問題是如何解決。
真要趕走這麼多人,當然是不成的,吳文彩猶豫再三,便向南洋水師衙門下了條子,請南洋水師指揮使前來相商。
水師衙門那邊接到了條子,立即就來了,楊過是騎馬來的,臉上也帶着一副倦意,水師衙門雖然沒有海政衙門那般繁重,卻也不太容易,各艦隊要輪換出海,還有每日督促操練,尤其是眼下這時候,各藩臣使節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水師船艦幾乎是傾巢而出,在各個海域巡視,以免發生意外。
楊過和吳文彩雖然是沈傲留在泉州的一文一武,平時卻不太往來,偶爾有些公務,也都是下個條子交代一下而已。今日吳文彩突然來請人,又在這節骨眼上,心知有要事相商,楊過當然不能怠慢,立馬就來了。
楊過穿着一件缺胯衫的戎服,見了吳文彩,朝吳文彩頜首點點頭,吳文彩立即站起來,道:“請坐。”
楊過待吳文彩,終究還是有幾分謙讓,雖說二人官職平齊,又都是沈傲的左膀右臂,可是話又說出來,大宋重文輕武,這個意識早已深入人心,就是楊過自己,還是覺得比吳文彩矮了一頭。
吳文彩也不寒暄,直接拿了沈傲送來的手令交給楊過,道:“楊指揮且先看看。”
楊過只略略過目一行,隨即擡頭,吳文彩希翼地看着他,道:“楊指揮意下如何?”
楊過沉默了一下,一雙眼眸閃過一絲騰騰殺機之色,語氣鏗鏘有力地道:“殿下要咱們驅逐大食人,那便驅逐大食人,大人問這個做什麼?”
吳文彩只好苦笑搖頭,道:“老夫問的是如何驅逐大食人。”他生怕楊過不懂似的,繼續道:“你看,大食人單在泉州的就有數千數萬,這麼多人,要驅逐哪裡有這般容易?”
楊過鄭重地道:“這倒也是,吳大人怎麼想的?”
吳文彩心裡想笑,方纔還想問問他的意思,現在居然又繞回了自己的身上,他也不客氣,沉吟了片刻,道:“眼下當務之急,是把大食人甄別出來。”
“甄別?”
吳文彩點頭道:“把這泉州的大食人都召集起來,告訴他們殿下的意思,他們願走的自然讓他們走,可是難保也會有一些沐化我中土聖德的未必肯走,那就乾脆給他們辦理戶籍,讓他們從此做了宋人,畢竟大食的商賈不少,留下一些,對泉州也有好處。”
楊過若有所思地道:“怕就怕他們心念故國,與大食暗通款曲,到時候就防不勝防了。”
吳文彩沉吟了一下,道:“這個不怕,許多大食人的身家都在泉州,妻兒也都在這裡,那大食又天高路遠,他們怎麼肯做有損泉州的事?其實歷代以來,在泉州繁衍的大食人都有不少,可是你看,這些人的子嗣可有一個自稱是大食人?哪個不是以我們漢人自居?”
楊過豁然起來:“那就按吳大人的意思來辦吧,這件事明日就有勞吳大人主持,水師這邊會調一支軍馬來協助大人。”
吳文彩道:“這樣也好,老夫少不得還要知會一下那泉州知府馬應龍,讓他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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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倒是個乾脆利落的人,見事情商量了,也就不再說什麼,抱拳告辭,最後道:“話說回來,吳大人給那些大食人機會,可要是有人既不認我泉州,又不肯走的,水師這邊就難免要動手殺人了。”
吳文彩最怕聽的就是殺人兩個字,苦笑道:“待甄別之後,一切由楊指揮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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