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話音剛落,廳中頓時肅靜下來,針落有聲。
一挑三,這個沈公子,竟要和三個太學鑑寶高手對決
這樣的自信,這樣的狂妄,非但將王之臣、恆空、周仲斌三人惹怒了,更讓所有的賓客驚得一時回不過神來。
反倒是監生們隱隱有些擔心,沈傲在國子監雖然名聲很大,可是並沒有人聽說過他會鑑寶,更何況是一人單挑三個高手?
二樓的廂房裡,正覺得無趣的趙佶突然變得精神抖擻起來,闔着眼遠眺沈傲,興味地道:“有點意思了,這個沈傲倒是狂妄得很,朕倒想看看,他是否有真能耐。”
趙紫蘅不以爲然地道:“沈傲就會吹牛,他一定會輸的。”
趙佶笑道:“何以見得?”
趙紫蘅沒有半點遲疑地道:“三皇子殿下說的。”
趙楷頓時汗顏
另一邊的成養性嘲弄一笑,捋須道:“沈傲他是瘋了嗎?他是早有準備,還只是空口說大話?”
成養性隱隱有些擔心,不過隨即又釋然了,一個後生少年,要對付三個鑑寶高手?想贏?絕無可能
自己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瞥了身側的唐嚴一眼,意猶所指地道:“唐大人,國子監果然藏龍臥虎,竟有以一敵三的人才。”
唐嚴咀嚼着成養性的話,心裡不由地想:“哼,他這根本就是在譏諷沈傲的不知好歹”
唐嚴其實也是擔心的,若是沈傲尋一個人出來比試,他或許還生出希望,也許這樣,沈傲是能爲國子監挽回一些面子的;可是以一敵三?
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
曾歲安輕輕地扯了扯沈傲的袖擺,低聲道:“沈公子……”他是想好心提醒沈傲,叫他要小心的,可是剛剛喚道沈傲的名字,沈傲便先將他的話打斷了。
沈傲笑得從容地對面露擔憂之色的曾歲安道:“曾公子放心,對付這三個黃毛小子,我還是綽綽有餘的,別說是他們三個,就是這裡的太學生一起上來我也不怕;只不過嘛……”
沈傲若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掃了那些太學生一眼,然後纔是道:“太學生中也只有這三個還算得上初窺鑑寶的門徑,至於其他人,再多也只是擺設。”
這一句話算是狂傲到極點了,立即有不滿沈傲的太學生叫罵道:“好大的口氣,哼,看你狂到幾時,就怕你要輸個徹底”
沈傲不理他,對着旁側的侍者道:“拿古玩來”
王之臣、恆空、周仲斌三人相視一笑,既然沈傲口出狂言要和他們三人一起比,他們沒有拒絕的道理,他們今天來就是要讓沈傲一敗塗地的
王之臣看着沈傲冷笑道:“沈兄莫要後悔了”
沈傲頭微微擡高一些,用着倨傲的眼色看着王之臣,道:“我這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後悔,還要向王兄賜教了”
周仲斌瞪了沈傲一眼,道:“待會你便會知道”
說着,在衆人的注目之下,有內侍託着古玩來,揭開紅蓋,是一幅行書,小心翼翼地將這古色古香的行書展開,內侍便退到了一邊。
周仲斌恨透了沈傲,一心要給沈傲難堪,立即俯身去看行書,只看這行書上的落款寫着《薦季直表》四字,周仲斌倒吸了口涼氣,《薦季直表》?這可是不可多見的寶物,《薦季直表》的作者乃是鍾繇,鍾繇的行書與王羲之媲美,尤其是小楷,據說便是鍾繇首創出來的字體。
而《薦季直表》更是鍾繇不可多得的一幅巔峰之作,據說當年還被前唐的宮廷收藏,眼前的這幅《薦季直表》倒是不知是真是假。
周仲斌繼續細看,這王之臣和恆空也湊過來,開始去看行書的條幅、邊角,希翼找出破綻。
沈傲微微一笑,道:“不用看了,這鐘繇的行書是假的。”
監生們的精神一振,沈傲只微微掃過一眼,就能斷定出這行書的真僞?
除了震驚之外,許多人自然是難以相信。
周仲斌擡眸冷笑道:“不知沈兄因何緣故說它是假的。”
沈傲的鑑定速度也太快了,周仲斌心裡根本不信,就算是再厲害的鑑寶大家,也絕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速度。
沈傲自信滿滿地道:“僞作行書,分高明和低劣兩種,一種是神僞,既尋找原作的意境,採用原作者的筆法,直接書寫。這種僞造方法很難得,需要僞造者有極高的藝術造詣。不過嘛,這幅行書明顯是用低劣的填充僞作法制造而出的,作僞者先用紙或細筆雙勾措下線條輪廓。隨即在空心中填墨;這種僞作乍看還有些相似,可若是有心人,只需看一看,便會發現整幅作品氣韻滯鈍,筆鋒呆板無神,墨色缺少濃淡,有的僞作雖然先描後臨,但終因心虛筆怯,難免其神韻,只要細察即能看出破綻。你們看看,這行書中的着墨,是否發現這行書的着墨不均?再仔細看這行書的神韻,哈哈……就這樣的低劣臨摹之作,也配的上鍾繇那種大小錯落有致,空靈灑脫的感覺嗎?太呆滯了。”
僞作書畫是沈傲吃飯的傢伙,若說鑑定別的古玩倒也罷了,遇到了古畫,以沈傲的水平只需輕輕掃一眼,分出真假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根本不必費多少功夫。
周仲斌聽罷,立即去看行書中的着墨,這一看,臉色頓然地變了,果然如沈傲所說,這僞作真的是用填充法着墨的;尋常人鑑行書,大多先從紙張開始,因爲紙張其實是最難僞的,畢竟經過了數百年,紙張很容易發舊,甚至破損;而這三個太學生高手不約而同地都選擇了先從這裡入手。
誰知沈傲更厲害,只看行書,便能感受到它的神韻,直接辨出真僞。
看客們紛紛譁然,沈傲這一手實在太絕了,須知瞥眼只是匆匆而過的事,就算是懂行的書法大家,要鑑定古行書的真僞,至少也需一些時間,沈傲倒是好,略略一看,答案就揭曉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沈傲所知的僞造古董方法至少有上百種,經手僞造的行書更是數以百計;僞造得多了,便對各種方法制造出來的效果瞭如指掌,若是連同行的僞作都看不出來,哪裡還能混下去,早就另謀生路了
王之臣不服輸地道:“據聞沈公子的書法極好,王某佩服得很。”
王之臣的這句話意思再明白不過,沈傲這一次只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他的行書這麼厲害,要辨明行書的真僞自然比別人要高明得多。
所以,他們不服。
不服?沈傲專治的就是不服,治療不服,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地擊潰他們的自信,讓他們無地自容
要玩?他沈傲奉陪到底
沈傲不在意地微笑道:“王兄說得不錯,那麼我們繼續鑑賞便是,這一次,就當作熱身好了,我們繼續來。”
他倒是大方,不過這種大度,倒像是強者對弱者的施捨
沈傲搖着扇子坐下,全然不將他們三人放在眼裡,故意地擡頭望向房樑
汗,大皇子就是大皇子,廳堂的房樑竟都是用上好的紫杉木滾了紅漆加起來的,可惜,可惜,這麼好的木料……
有點兒走神了,不能驕傲要矜持先把這三個討厭的傢伙踩死再考慮木料的問題
這時又有侍者端來一樣古玩,這次是一個瓷瓶,這瓷瓶樣式倒是不錯,也不知是不是保養得好的緣故,竟看不出太多的古意。
王之臣三人又聚精會神地去看,沈傲也不敢怠慢,認真端詳起來。
這瓷瓶兒的工藝倒是不錯,胎骨較厚,胎色稍深,呈深灰色;釉層厚而均勻,呈青灰色。
沈傲立即認定,這應當是兩晉時期的工藝,因爲在此之前的兩漢三國時期,瓷器的製造工藝較爲簡陋,是絕不可能製造出這樣的瓷瓶的。
再看這瓷瓶上的紋理,沈傲幾乎可以斷定這應當是西晉時期越窯的古物了,越窯的紋理一向有自身的特點,而這種特點是其他瓷窯所不具備的。
至於瓷瓶的真僞,沈傲已經瞭然於胸,笑道:“西晉越窯的瓷瓶兒果然耐用,歷經數百年,竟還未有流釉或釉層剝落,真難得啊”
看客們又是大吃一驚,還是隻用須臾的功夫,片刻之間,這個沈傲就已斷定了這瓷瓶的真僞和來歷,其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王之臣三人頓然收回神來,其實他們也曾懷疑這是西晉時期的瓷瓶,只是一時難以斷定真僞,而且也正在從細節中尋找這瓷瓶到底是哪個窯裡燒出來的;此刻見沈傲已經將它的來歷脫口而出,三人皆是大驚失色,方纔的自信,一下子給打擊得無影無蹤。
他們還是不甘心的,繼續看了看瓷瓶,有了沈傲方纔的指點,他們的鑑定速度也快了不少,王之臣先是直起腰來,深望了沈傲一眼,頗有些苦澀地道:“沈兄果然獨具慧眼,這一次,沈兄贏了。”
沈傲冷笑道:“你們可是服氣了嗎?”
王之臣尚在猶豫,周仲斌搶先道:“這一次是你幸運罷了,我們爲什麼要服氣?”
他是死鴨子嘴硬,就是不甘心,總想着找回機會擊敗沈傲。
沈傲大笑道:“好,來,把那些古玩全部拿來,今日就教你們開開眼界,直到你們服氣爲止。”
看客們不知沈傲到底又要故弄什麼玄虛,只是此刻看向沈傲的眼神兒,自此有些不同了。這個沈傲到底有多少本事,行書據說堪稱宗師,初試是國子監、太學兩院第一,如今又會鑑寶,這樣的本領,常人只要精通一樣,就已十分了不起了,偏偏沈傲卻樣樣精通
只是……看客們眼見侍者們將許多古玩兒端過去,心裡想,這個沈傲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