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政衙門外的長街已經肅清了,一隊隊手執長戈的水兵出現在街頭,行人勿近。
沈傲騎着馬,慢悠悠地帶着一隊校尉過來,看了看天色,抿了抿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笑着搖了搖頭。
落了馬,沈傲便帶着人直接進入海政衙門,而這個時候,在海政衙門的大堂,已經坐滿了人。
海政衙門的大堂頗爲寬敞,畢竟這裡總攬四十三個總督轄區的事務,甚至南洋水師,福建路以及廣南路的海政都歸這海政衙門統轄,因此海政衙門的規模在整個大宋也是數一數二的,單文吏就有四百餘人,再加上各種雜七雜八的差役,足足上千之多。這麼多人,辦公的地點自然寬敞無比。
只是這裡再來了一百多個使節、藩王,還是略顯得有些擁擠,再加上兩旁那虎視眈眈按刀而立的校尉,更是讓堂中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來賓都沒有竊竊私語,危襟正坐地等候正主兒來,外頭有人叫了一聲:“平西王到。”
大家都爭先恐後地站起來,眼睛朝着一個方向注目,接着沈傲跨過門檻,慢吞吞地踱步進來,堂中終於有了幾分生氣,大家都帶着笑,紛紛作偮:“殿下好,殿下辛苦。”
沈傲繃着臉,不去理會他們,這姿態,頗有幾分你全家都欠我錢一樣。
沈傲慢吞吞地挪步在堂中一站,環顧四周,沈傲突然道:“人都來齊了嗎?”
吳文彩從座位上站起來,道:“都來齊了。”
沈傲卻突然道:“不對。”
大家被這神神叨叨的傢伙攪得心驚肉跳,心裡七上八下的,聽到沈傲說不對兩個字,又不知多少人瞳孔收縮了一下。
沈傲繼續道:“陛下還沒有來,這是爲什麼?”
吳文彩想說,陛下想必是耽誤了。可是沈傲卻獨自道:“看來陛下是心中不悅,是以姍姍來遲了。好端端的一個萬國展覽,陛下御駕親臨,這是何等的榮幸?你們來說說看,說說看……”沈傲的眼睛朝這四座的人看過去,害得藩王、使節們立即站起來,大氣不敢出。
沈傲再不說話,大喇喇地坐下,叫了一盞茶來,獨自喝茶。
藩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用眼神相互交流,似乎在相互打聽,方纔平西王那一番話,到底是意猶所指,還只是脫口而出?
終於,楊戩的聲音傳了進來,道:“陛下駕到。”
以沈傲爲首,吳文彩、藩王、使節們紛紛站起,一齊迎駕。
趙佶穿着冕服慢吞吞地進來,看了沈傲一眼,什麼話都不說,直接坐上堂中的首要位置。
氣氛開始濃重起來,趙佶朝沈傲淡淡道:“沈愛卿,你叫朕來看戲,朕想聽聽看,這戲在哪兒?”
沈傲呵呵一笑,道:“陛下,好戲要開鑼了。”他站起來,負着手,大叫一聲:“將越國的宗室、官員全部押上來。”
一聲令下,早已預備好的校尉押着熙熙攘攘的人進來,這裡面,有大越國的宗室,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身後的校尉也不客氣,伸腿一蹬,直接踢在他們的後腿肚子上,叫一聲跪下,這些從前人五人六的宗室頃刻間跪了一片。
還有一些穿着越國服飾的官員這時也紛紛跪倒,口中道:“下臣見過大宋天朝皇帝陛下,見過大宋天朝平西王殿下……”
廳堂中,更顯得擁擠起來,緊接着,兩個校尉又押了一個人進來,正是被軟禁多時的大越國王李公蘊,李公蘊臉色慘白,整個人像是抽空了一樣,倒是有幾分風骨,掙扎着不跪,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向沈傲,朝沈傲冷笑。
當李公蘊被押到的時候,不少藩王更加坐立不安,從前這李公蘊是何等人?越國雄主,多少藩國在他面前不得不低聲下氣,如今卻淪作了階下囚,實在令人難以想到。
沈傲淡淡一笑,慢慢走到李公蘊跟前,道:“許久不見,越王氣色大不如前了。”
李公蘊的雙手被人反剪着,惡狠狠地道:“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囉嗦這麼多做什麼?何不如給本王一個痛快?”
沈傲哂然笑起來,目光一凜,道:“要痛快也容易,本王問你,你知罪嗎?”
李公蘊大笑,道:“本王何罪之有?”
沈傲眼眸闔起來,慢吞吞地道:“身爲藩臣,不守藩禮,勾結我大宋欽犯,圖謀不軌!”
李公蘊又笑,道:“圖謀不軌?本王是越國之主,隨心所欲,與大宋何干?”
沈傲反而微笑起來,慢吞吞地道:“這麼說,你是不服了?”
“不服!”李公蘊身體挺得筆直,身爲君王,雖然落到這個下場,總算還有幾分骨氣。
沈傲反手抽出腰間的尚方寶劍來,長劍出鞘,劍尖直指跪地的一個越國宗室,問:“他是誰?”
校尉道:“越王三子李開道。”
沈傲冷冷一笑,跪地的李開道看清了沈傲的意圖,大叫道:“饒……饒命……”
話說到一半,李開道喉結已經說不出話了,劍鋒刺入他的胸膛,殷紅的血順着劍尖流出來,沈傲抽出劍的時候,一腔熱血濺出來,灑在沈傲的身上。
沈傲並不去擦拭身上的鮮血,整個人面容鐵青,惡狠狠地向李公蘊瞪了一眼,若說沈傲方纔還有幾分正常人的樣子,而現在,整個人已經宛若惡魔附身了,他朝李公蘊獰笑道:“你惹到本王了,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是嗎?本王今曰便以王者之劍,誅殺你滿門,讓越國李氏,再無立錐之地,死無葬身!”
長劍橫斬,一個越國宗室被沈傲劈下手臂來,痛得哇哇大叫,整個堂中,瀰漫着一股森然的氣氛,所有的藩王都是嚇得魂飛魄散,連坐在首位上不發一言的趙佶,這時也故意將眼睛別開去。
李公蘊的臉色已經有了一絲鬆動,而這時候,沈傲一把衝到他的身前,手中的尚方寶劍還在嘀嗒着鮮血,沈傲獰笑道:“泉州的規矩,是我大宋皇帝立下的,誰敢壞了規矩,你就是他們的榜樣!來人!把這些人全部押下去,統統斬首示衆,至於李公蘊……車裂!”
李公蘊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恐懼之色,他強咬着牙關,使自己不至於顫抖,一干人涌上來,扯住他的頭髮,將他拉倒,毫不客氣地將他拖出去,其餘的越國宗室紛紛傳出求饒,卻無人理會,全部被人扯了出去。
沈傲楷了鍇袖口上的血,像是剛剛做完手術的醫生,臉上只是漠然,看不到任何表情。
藩王的臉上已經變得死灰色,從他們的眼中,可以看到一種深入心澗的恐懼,雖然都坐在椅上,可是他們明顯已經使喚不住自己的雙腿了。
沈傲冷冷道:“去,把努努王子帶來。”
努努王子被人押着,纔剛剛進了門檻,立即便跪在地上,大聲道:“小王該死,小王該死,請殿下恕罪,恕罪!”
沈傲看都不看他一眼,輕蔑地道:“大膽,我大宋皇帝在此,你不先向陛下問安,是什麼居心?”
努努王子只好膝行幾步,朝趙佶不斷叩頭:“下臣見過大宋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佶原本繃着的臉,漸漸恢復了一些血色,遲疑了一下,道:“平身。”
努努王子膽戰心驚地站起來,可是剛剛站穩,沈傲突然道:“努努,你可知罪嗎?”
努努嚇得又是跪倒,連忙道:“小王知罪。”
沈傲坐回椅上,慢吞吞地道:“你自己說,你犯了什麼罪。”
努努道:“身爲藩臣,不守臣道,居然當街行兇,更不念上國庇護之心,大鬧泉州知府衙門,小王已經知錯了。”
沈傲吁了口氣,盯着他,淡淡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可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
那坐在椅上的三佛齊國王已經一下子從椅上癱下來,哭喪着臉道:“小兒無狀,請殿下饒他一命。”
沈傲不作理會,眼睛卻是落在趙佶的身上。
趙佶淡淡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努努看到一線生機,連忙道:“甘願伏法。”
沈傲道:“既是吾皇恩澤雨露,就饒了你一命,來人,將努努押入大牢!至於那些動了手的侍衛,全部斬首示衆,以儆效尤。”沈傲從椅上站起來,冷冷道:“今曰是網開一面,下次再有人敢再犯,就是殺人償命。”
藩王們見沈傲站起來,也都紛紛站起,作偮道:“再不敢了。”
沈傲的臉色緩和下來,這一下實在是把這些藩王嚇得不輕,沈傲才慢吞吞地道:“越國曾侵佔大理國、真臘國的土地,這些土地如數奉回,哪個是大理國國王?”
方纔若說是雷霆萬鈞,現在可以說是恩澤雨露了,越國侵佔的領土不少,真臘國和大理國受的傷害最大,這時候聽到完璧歸趙,心中大喜過望,那大理國王段譽立即站出來,道:“下臣在。”
“他就是段譽?”沈傲看着這五短身材,面色有些黝黑的藩王,心中生出失望,隨即撇撇嘴,道:“潞州、述州從此以後仍歸你們大理國,只是……”沈傲淡淡道:“本王聽說,這大理國不是國王做主?”
段譽聽了,連忙拜倒在地,道:“事無鉅細,都由高氏做主。”
沈傲皺起眉,道:“高氏來了嗎?”
一個身材魁梧的藩臣猶豫了一下,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道:“下臣高進,見過殿下。”
沈傲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國事,還是由國王掌握的好,否則要國王做什麼?高進,你認爲呢?”
高進踟躕着不說話,沈傲的意思再明確了,言外之意,是叫他交出權來;交了,他高家淪落是早晚的事,可是不交……沈傲眼眸如刀,掃過高進,道:“怎麼?本王的話也不回?”
高進硬着頭皮,道:“下臣……”
沈傲惡狠狠地打斷他:“你也知道你是下臣,不守臣道,人人得而誅之,這句話你可聽說過?”
“聽……聽說過……”高進期期艾艾地道。
沈傲冷笑道:“既然聽說過,從此之後,大理國自然是國王親政,你放心便是,只要交出權來,本王保你們高家無事,可若是不交權,李公蘊的下場,你沒有看到嗎?”
高進連忙拜倒:“下臣明白了,歸國之後,立即還政,絕不敢耽誤。”他起先還有猶豫,可是沈傲那一句保高家無事,讓他總算鬆了口氣,既然平西王發話,不歸政是不可能的,李氏一族就是下場,可是真要歸政,誰能保證段式不會進行報復?現在平西王做了保,至少高氏還有迴旋的餘地。
沈傲淡淡笑起來,道:“這就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就是禮,有了禮,大家各安天命,國柞才能長久,邦國才能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