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事不再多言,收了奏疏,道:“下官明白了,這就送進宮裡去,還有一件事,昨日有好幾封奏疏,原本是想留中的,卻都被中書省那邊打了回來,太師,石郡公那邊……”
蔡京擺擺手,肅容道:“不必理會他,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
汴京城裡顯得很是異常,市井、士林鑼鼓喧天,街上炮仗也響了不少,可是朝堂裡頭卻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生,異常的沉默。
王文柄的死也沒有驚起多少波瀾,反倒有不少人鬆了口氣,會審繼續進行,即使當事人已經死了,可是證供還是要上的,幾十人簽字畫押,有教匪信誓旦旦,便是兵部那邊,也有了線索,說是確實有幾個天一教的人曾被關押起來,後來王文柄親自過了堂,問明之後,便說將這些人放了。
到了這個地步,冰山便露出了真面目,證據確鑿,鐵證如山,換了誰也翻不得案,會審的結果送進宮裡去,趙佶看了條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問楊戩:“蔡京和王文柄真的一點干係都沒有?”
楊戩不敢答,他知道,趙佶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過這個時候確實不是落井下石的時機,蔡京固然在趙佶的心裡蒙了一層yīn影,多了幾分疑竇,可是眼下朝中無人可用,除了蔡京,還真找不到第二個能攬三省的人來,少了他,趙佶這邊不知有多少事要做。
懶皇帝自然需要一個能總攬一切的臣子,只要不是謀反的大逆,其他的小節,沒有真憑實據,趙佶是不會下決心的。
楊戩笑呵呵地道:“老奴怎麼知道,陛下聖心獨斷,自有計較。”
趙佶頜點了點頭,道:“叫那邊擬下條陳來,看看怎麼處置吧,沈傲若是在朝就好了,朕還可以問問他的意思。也不知現在他在外頭的仗打得如何,一日天一教不除,朕的心裡頭總是帶着幾分不痛快。”
在另一頭,沈傲的大軍進展神速,正在汴京城裡暗波涌動的時候,已勢如破竹,一路殺至滑州城下,馬軍司、廂軍、還有一部分番兵、步軍司禁軍足足三萬人齊聚滑州城下,將滑州四面圍定,破城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滑州乃是拱衛京畿的一個重要據點,因而城牆高闊,護城河湍急,城中又有萬餘徐神福餘黨,更有七八萬百姓受他裹挾,據說城裡頭的糧草倒還可以堅持個半年一年,若是裡頭的教匪負隅頑抗,這城還真不知要圍到何年何月。
好在邊鎮那邊調來了數十火炮,這時代的火炮是攻城拔寨的利器,可是真正的效果還是威懾力更大些,要轟開那巍峨的城池只怕不易。
中軍營這邊剛剛駐紮下,請戰的人就來了,不說營官,便是那周虞侯還有廂軍的頭目一個都沒有拉下,仗打到這個份上,但凡是老江湖都知道此時正是立功的時候,攻城時不露露臉,還真有點兒說不過去,其實武夫是最實惠的,有好處在前頭擺着,你不要和他們講什麼忠君愛國,他們也肯去拼命,就算是攻城不利,功勞固然沒有,苦勞也是有的,算來算去,圍城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沈傲問了各營駐紮情況,又讓人拿來地圖,這些地圖都是校尉們測繪來的,準確有多少談不上,偏差總不會太大。
在確認各處都已佈置妥當,不會給城中的敵人突圍的機會之後,沈傲才慢吞吞地道:“吳家父子還在城裡,被天一教兇徒裹挾,若是攻城,只怕命不保了。”
打到這個份上,沈傲卻突然提及吳家父子,帳裡上下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書生就是書生,太優柔寡斷了,這麼多人命都沒了,多死兩個算得了什麼?大不了到時候厚葬追封就是了。
衆人面面相覷,都顯得不以爲然。
沈傲繼續道:“我等雖是武夫,卻還要有一顆仁心,不說吳家父子,一旦攻城,城裡的百姓怎麼辦?”
這時一名廂軍指揮站出來,道:“大人,拖延下去,百姓牽連更多,請大人速速下令攻城,當斷不斷,反受其請大人三思。”
沈傲頜點頭:“不錯,你說的很對。”他若有所思:“殺人你們在行,可是這人心,本官卻最是察,傳令下去,全軍歇息,嚴防死守,不許賊軍突圍,班達何在?”
“大人。”班達自從隨軍,替父報了仇,已是鐵了心追隨沈傲了,這些日子,他只做爲一個長隨隨扈在沈傲左右。
沈傲道:“有一件差事jiā給你去辦,你敢不敢接?這件事辦好了,便是大功一件,再加上你父親的恩蔭,到時候少不得將你添到武備學堂做一個博士,做的不好,就是人頭落地了。”
班達沉聲道:“大人吩咐,刀山火海,小人也願意去。”
沈傲頜點頭道:“好,我寫一封書信給你,你進滑州去,招撫教匪。”
這一句道出,帳內立即嗡嗡一片,有人道:“大人,不可啊,教匪們是鐵了心的反賊,朝廷幾次招撫,都不肯降,現在大軍將滑州圍定,還招撫個什麼?”
“大人,徐神福那賊廝固然走投無路,可是他會不明白降是死,不降亦是死?到了他這個份上,定會負隅頑抗。”
說話的都是些廂軍的頭目,這些人一聽招撫就大是頭痛,兄弟們大老遠地趕來助戰,好不容易就有破城之功了,讓這個沈楞子真是招撫成功了,這功勞等於是全被姓沈的搶去了,大夥兒還指望着跟着喝晚湯呢不好這湯沒了,連白開水都沒有。
反倒是馬軍司這邊的營官、中隊官卻表現出了異常的冷靜,他們習慣了服從命令,沈傲說什麼,盡力去做就是,哪裡有這麼多口舌。
沈傲的臉è拉了下來:“本官如何做主,也是你們能ā嘴的?真是好大的膽子,胡大爲,你身爲廂軍指揮,前幾日帶兵經過幾處村落,是否縱兵搶掠過?這筆賬,到時候再和你算,若是識趣,明日就將犯事之人jiā到軍法司裡去,否則本官第一個拿你的頭來殺jī儆猴!”
平時沈傲和顏悅大夥兒看他是個少年,又是個讀書人,因此也不怕他,這時沈傲話鋒一轉,語氣出奇的嚴厲,倒是讓衆人嚇了一跳,尤其是先前幾個叫得響亮的,這時一下子噤聲,眼看沈傲身邊站着的校尉聽到沈大人話,一個個按住了腰間的刀柄殺氣騰騰,皆是心知不妙,再不敢胡說八道。
沈傲撫案,語氣緩和下來,慢吞吞地道:“在我的轄下,就得按我的規矩來辦事,往後誰要敢再胡說八道,立即掌嘴,再犯的,這身皮也就不必穿了,管你託的是誰的路,都給本官滾蛋。軍法司那邊也不要閒着,不能只看着馬軍司的一畝三分地,不管是廂軍、步軍司、藩司,都給我看好了。”
這一路進兵,沈傲早就壓抑了一肚子的火氣,尤其是廂軍最是混賬,有好處他們不拉下,沒好處就沒了他們的蹤影,一路上行軍不知踐踏了多少莊稼,有的連客商都敢搶,今日特意借了這個由頭,便是要給他們一點威懾。
沈傲的醜話一向是說在前頭的。
衆人見沈大人火,再看帳內站班的校尉一個個臉è漠然,身體緊繃着像是隨時要ōu刀出來似的,這纔想起沈楞子的一些傳聞,人家連高俅都是說殺就殺,真要拿他們去開刀還真不是開玩笑的,一個個的態度不由地軟了,紛紛道:“大人訓斥,末將們記住了。”
“記住了就好,胡大爲,你也記住了吧?”
那廂軍指揮胡大爲嚇了一跳,連忙道:“是,是,記住了,大人,末將也是一時糊塗,下次不會再犯。”
“再不再犯和我沒幹系,只是這一次的帳該算的還得算,搶掠鄉里的共是一個都的人馬,總共是兩百來人是不是?明日就把他們送過來吧,軍法司那邊不要閒着,好好地審,查實的也不必客氣,殺!”
軍法司的一個博士道:“遵命。”
胡大爲嚇了一跳,心裡想,這沈楞子莫非是想把兩百多人都殺了?嘻嘻笑笑地道:“大人……他們只是初犯……再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
沈傲拍案而起,一雙眼眸如狼似虎地盯着胡大爲了七個婦nv,死了十一個壯丁,你和我說初犯?滾出去!”
胡大爲已是嚇傻了,隨即被人架了出去,出了帳,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信,兩百多人,姓沈的多半殺幾個也就是了,真要全殺了,歷朝歷代也沒有這個規矩。只是那邊既然催促,人還是要jiā出來的,立即騎了馬回營去。
當天夜裡,犯事的人便熙熙攘攘地來了,衆將們恰好從帳中出來,看到這些畏畏縮縮的犯事廂軍,也都不以爲意,姓沈的這是嚇人呢,一個都的人雖然不多,能殺個十來人就已是辣手了,再多,那還了得。
因此各自回去睡覺,早將這夜的事忘了,只是覺得這沈傲也並不是像從前那樣好伺候,往後在他跟前還是注意一些的好,面子上能過去也就是了。人家好歹也是統領天下軍馬的欽差,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