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月在喜娘的引領下往新房中走去, 喜娘又說了好些吉祥話,與她交待了些事情才離去。方小月垂着頭坐在新牀邊,透過蓋頭的縫隙看房內溫暖的燭光。
與風珞之成親是她一意孤行, 一早便吩咐過人將喜帖送到名劍山莊, 方無跡沒有前來也在情理之中。得不到老哥的祝福, 也許這是此生唯一的遺憾吧。
她隱隱有些不安, 也有些緊張。喜娘告訴過她, 新婚之夜要與自己的丈夫說些甜蜜話。她迷迷糊糊的想,該說的甜蜜話其實他們之間都已說過,她現在心裡亂糟糟的, 根本靜不下心來。
大概每一個姑娘成親的時候都會像她這般緊張吧。
風珞之推開房門,一眼便看到方小月正襟危坐於牀沿上, 整個身子繃得緊緊的, 不禁輕笑出聲。
方小月倏然擡頭:“風、風珞之?”
“你這副模樣倒像是如臨大敵。”
雖然頭上蓋着蓋頭看不到風珞之的表情, 方小月也肯定他現在一定是一臉欠抽的戲謔表情。眼前忽的明亮,卻是風珞之將蓋頭挑起, 跌入方小月眼簾之中的是一張含笑的臉。風珞之本來就生得好看,這一身紅衣更是襯得他丰神俊朗,宛若仙人。
“娘子大人。”他躬身朝她施了一個大禮,眼尾微微上挑,十足的風流之態, 身上的酒氣淡淡的, 卻薰得人有些醉。
方小月起來還禮, 也照着他的樣子喚了一聲:“夫君大人。”
兩人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的笑了。
“假, 太假了。”風珞之下結論。
“誰有你假?”方小月輕哼一聲,跳過去執起酒壺斟了兩杯酒, 轉身朝風珞之招手,“聽他們說成親之夜是要喝合巹酒的。”
風珞之慢悠悠的踱到她面前,含笑道:“娘子大人這麼快就等不及了。”
“是啊,等不及吃了你。”她做了一張鬼臉,齜牙咧嘴的嚇唬他。
“那爲夫倒要看看是誰吃了誰?”他忽然一把將她抱起,在空中轉了個圈。方小月雙手各握着一個酒盞,嚇得叫起來,“喂喂,快放我下來,酒要灑了。”
風珞之很聽話的鬆開她,卻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方小月的臉頓時紅了個通透,低着頭捧着酒盞,一副失了神的模樣。
風珞之抽走她手中的酒盞,繞過她的胳膊,輕聲提醒她:“合巹酒。”
“啊?”方小月恍然回神,對上風珞之晶亮亮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他。風珞之舉起酒盞放到脣邊,方小月也照着他的樣子做。
酒入喉中,甜入心扉。
身體突然騰空而起,方小月正神遊太虛間忽然被風珞之橫抱而起。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神情緊繃。風珞之將她放在牀上,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邊低聲道:“不用怕。”
方小月閉起眼睛,乖巧的點了點頭。臉頰紅的像雲彩一般豔麗,他揮手,掛在金鉤上的帳幔落了下來,遮去了滿室的清輝。
風珞之伸手解方小月的衣帶,解到一半的時候,方小月忽然按住他的手,睜開眼睛,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琴聲,你聽到了嗎?”
雨在傍晚的時候歇了,夜色濃如潑墨。遠方的樓閣上,一燈如豆,燭火因着夜風的原因,微微晃了一下。
扶疏打開罐子,取出一把匕首割破手指,血便沿着灌口盡數滴入罐中。通體金黃的小蟲本來還在沉睡中,因着這突然到來的新鮮血液而迅速清醒過來。爬到灌口邊,將流下來的血液盡數吸入口中。
“公子。”伊紅柳將紫玉琉仙琴抱了過來,放在琴几上,靜靜立於一旁。
扶疏用絲帕將手指的血滴揩拭乾淨,坐在琴案前,擡眸看了伊紅柳一眼,手指微微一動,撥出了一個清越的絃音。
伊紅柳抖了抖。
扶疏道:“紅柳,你怕我。”
“紅柳不敢。”
扶疏微微笑了一下:“你不應該怕我的,因爲你是這個世上最瞭解我的人。你是否覺得我的心太狠了點?”
“公子行事自有公子的道理。”
“呵,紅柳,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應該明白的,我這副身體雖然殘破,想要的東西卻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他偏了一下頭,任髮絲垂到身前,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此蠱名爲靈犀蠱,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用在情人身上最好。我對方小月用了此蠱,你是否覺得不妥?”
“紅柳聞說此蠱雖霸道卻不傷害身體,公子用此蠱,自然是爲了方姑娘好。”
扶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手指像靈巧的小鹿奔走於琴絃之上。
“琴聲?”風珞之眉頭微皺,屏息凝神聽了一會兒,卻什麼都沒聽到,看着方小月煞有介事的樣子,他的眉頭皺的更加厲害,“我不曾聽到什麼琴聲,許是你聽錯了吧?”
“不會聽錯的,就是琴聲。”她抓着他的手緊了緊,躺在牀上,茫然的望着帳頂,眉心擰成一個大疙瘩,“很熟悉的琴聲,風珞之,你仔細聽聽,真的有琴聲。”
風珞之忽然想起之前方小月被琴聲蠱惑的樣子,臉色變了變。
方小月坐了起來,捂着頭道:“好煩,琴聲好煩,吵得我頭疼。”
“你等我一下。”風珞之起身往外走去,李伯在門外伺候,見他出來,不禁有些吃驚,“少爺,發生何事了?”
“你可曾聽到什麼琴聲?”
“沒有。”
“當真沒有?”
李伯搖搖頭:“老奴雖然頭昏眼花,卻也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確確實實沒有什麼琴聲。”頓了一頓,“可是少夫人出什麼事情了?”
風珞之沒有回答,反而道:“你先回去歇着吧,這裡不用你守着。”
“是。”李伯應了一聲,擡頭看着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風珞之皺眉:“還有什麼事?”
“這件事少爺當真做好決定了?”
風珞之的目光滯了一下,沒有說話,而是轉身進入房內。看到方小月的時候,忍不住吃了一驚。
“小月?!”
方小月蜷縮在牀邊,捂着自己的腦袋,滿臉痛苦之色。她望着他,無助的道:“風珞之,我的頭好疼,你幫幫我,讓那琴聲快停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沒有琴聲,小月,你聽我說,是你的錯覺,你靜下來,別去想那琴聲,你看着我,對,看着我。”
“不、不要碰我!”就在風珞之的手觸碰到她的那一刻時,方小月忽然尖叫起來,臉色煞白的搖頭道:“別碰我,疼。”
“什麼地方疼?”
方小月茫茫然的搖頭:“你靠近我我全身就發疼,你一走遠我又什麼事都沒了。風珞之,我真的好難受,琴聲吵得我心煩,你出去,不要讓我看見你,你先出去好不好?”她抱着被子將自己裹成了一個球,只留一個腦袋露在外面,慘兮兮的看着他。
風珞之怔了怔,想上前,卻見她害怕的往後躲,不禁垂下頭,低聲道:“好,我出去,有什麼事叫我。”
看着風珞之完全離開,方小月才放鬆下來,縮在被子裡,眼角還掛着之前痛極時流下的眼淚。
風珞之是帶着怒氣離開自己的新房的,沒有男人會在成親之夜被趕出去還一臉笑容的。
明顯有人在作怪,在破壞他和方小月之間的好事,而他,隱隱的已猜到那個人的身份。
“公子有何吩咐?”
“去查一個人,白衣教主扶疏,他現在洛陽城何處。”
“是。”
風珞之坐在書房的椅子上,直到手下離開後,才揉了揉額角,他發現,不光是方小月頭疼,他現在也很頭疼。扶疏這個人雖然沒有武功,卻遠比那些武林高手難對付的多。他知道他是爲方小月而來,扶疏勢在必得,而他,也絕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