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的禮物是兩條狗。
一黑一白, 不是那種小小的毛茸茸的,而是身材魁梧的一看就知道非常勇猛的兩隻。
這下不光方小月眼皮跳了,蕭紫菡也不由得嚥了咽口水, 悄悄的往錦離的身邊挪了挪——教主, 您真有創意!
方小月愣了好久纔回過神來, 指了指自己:“送給我的?”
“不喜歡?”扶疏揚眉問道。
“不是……”她訕訕的笑了兩聲, “它們會咬人嗎?”
“會咬它們不喜歡的人。”沉默了一會兒, 扶疏答道。
“它們看起來不太平易近人啊。”方小月感嘆一聲,朝兩隻大傢伙挪了挪,兩隻大傢伙立刻警惕的盯着她。
“大黃, 小黑,不得無禮。”扶疏出聲輕輕斥道。
怎麼聽起來好像訓斥自家不乖的小孩。方小月目光古怪的看了扶疏一眼, 朝兩隻大傢伙打招呼, “你們好啊, 我是方小月。”
這語氣怎麼聽着像後孃跟小孩說話,還有這兩小孩的名字……這是親爹取的嗎?方小月樂了, 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笑,扶疏也跟着笑了起來。
伊紅柳將繩子遞到方小月手中,忍不住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幕。那時候,扶疏閒來無事,便隨手翻了翻她早前蒐集的關於風珞之和方小月的資料, 翻到一半的時候, 他揚眉頗不懷好意的問了一句:“風珞之被狗咬過?”
伊紅柳當時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
“他怕狗。”教主下結論, 沉默了一會兒, 又道:“明天去找兩隻狗來, 越兇越好。”
然後,果真弄來了兩條狗, 並且由他親自秘密餵養。
撇去剛開始那一瞬的震驚,方小月其實還蠻喜歡一黑一白這兩條狗的。
兩隻大傢伙看着威風凜凜,內裡跟那些毛茸茸的小傢伙沒啥區別,一樣會搖着尾巴使勁蹭她的小腿,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堅持不懈的賣乖。
方小月表示,帶着這兩傢伙出門特有安全感!真的!當然,扶疏也特有安全感!
唯一鬱悶的大概就是那位在府外守了三天三夜的樑上君子風珞之了。
扶疏武功已經恢復,而且白衣教的高手俱在,他想進去找方小月真是難如登天,只好等方小月自己出來了。方小月確實出來了,只是在看到她身後跟着的那兩隻,風珞之瞬間覺得自己頭疼的厲害。
年少的時候被一隻狗追過,尖利的牙齒穿過皮肉帶來的疼痛他還記憶猶新。小狗什麼的,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方小月自然不知道樹上正有道幽怨的目光瞪着她遠去的背影。
在山莊內憋了好幾天,其實她早就悶了。她是那種活潑開朗的女孩,從前被風珞之傷過一次,就將自己的情緒深深的隱藏了起來,恨不得當一顆被埋進土裡的土豆。還好,扶疏及時將她挖了出來。
早已入秋的季節,正午的太陽還是有些毒辣。方小月牽着兩隻大傢伙正準備飽餐一頓,卻被沒有眼色的店小二堵在了門口。
“對不起,姑娘,本店不允許帶寵物。”店小二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大黃和小黑,微笑禮貌的道。
“若我非要進去呢?”她不是那種任性的姑娘,可是最近被扶疏寵得竟是連一點委屈都受不得了。
“這是本店的規矩,姑娘若真想進來吃飯,不防先將這兩隻系在外面。”盡職的店小二不依不撓的堵在門口。
方小月還待再說,猛然有一人從店裡衝了出來,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慌忙道歉,轉身就跑。
“南宮飛燕!”方小月訝然出聲,急忙喚住那人。那人背影僵了僵,跑得更快。方小月當然不會任她離開,當即足尖一點,落於那人身前,使出一招小擒拿手。那人就地一滾,躲開了方小月,卻撞到了一旁的攤子上,很久都沒有爬起來。
“這小姑娘怎麼欺負人呢……”立刻有路人圍了過來,對着她指指點點。
方小月有些尷尬,趕忙上前去拉南宮飛燕。南宮飛燕整個人都裹在一件披風中,臉上也蒙着一層黑色薄紗,她慌慌張張的躲過方小月的觸碰,方小月還是眼尖的看到了一截青黑色的手臂。
“你怎麼了?”
“我沒事。”南宮飛燕已經站了起來,將自己裹好,只露出一雙眼睛。
方小月皺眉:“你的武功呢?”
南宮飛燕搖頭:“你不要問,如果想知道的話,請隨我來。”
方小月心中好奇的緊,自然跟南宮飛燕走了。只見南宮飛燕帶着她進入方纔那間客棧,上了二樓,推開其中一間房門,頓時一股藥味撲鼻而來,薰得方小月眉頭直皺,耳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她順着聲音望去,一眼就望見了那個躺在牀上的病弱青年。
“咳咳,小月,怎麼是你?”南宮瑾華吃驚的發問,眼中掠過狂喜之情。
方小月怔了怔。
南宮瑾華眉心凝聚着一團黑氣,面色慘白得不像話,分明就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南宮世家……沒了。”牀上的男子黯然垂下眼瞼。
方小月呆了呆:“什麼意思?”
“就在幾天前,一羣來歷不明的人攻入南宮世家,他們善施毒術,武功高強,南宮世家的劍士中了他們的埋伏,除了我和哥哥、叔叔,還有嬸嬸,其他人都沒能逃出來。”南宮飛燕脫掉披風,摘下面紗,露出一張遍佈青黑色的臉頰,不只她的臉,就連脖頸和胳膊上都有。
方小月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南宮飛燕重新裹上披風,帶上面紗。
“聽說不久前千龍堡也莫名的遭人滅門了,武林盟和凌霄城的人已經開始着手調查此事。最近江湖上涌動着幾股勢力,神仙島,白衣教,扶搖宮,朝廷……每一方的勢力都在蠢蠢欲動。”南宮瑾華從牀上坐起來,似是想要下牀。
方小月快步上前,扶住他:“你別亂動。”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語聲急切的問:“小月,你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我、我……”方小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只好胡亂的點點頭。
南宮瑾華頓時眉開眼笑,看得方小月愧疚不已,她扶着他在牀上重新躺下,嘆道:“你先歇着,我、我改日再來看你。”
方小月幾乎是衝出客棧的。
方小月離開後,南宮瑾華立刻從牀上坐了起來,盤腿運功調息,過了一會兒,只見他頭頂冒出幾縷青煙,眉心的黑氣漸漸消散,臉上也重新恢復正常之色。
“真是好演技,佩服,佩服。”擊掌聲驀地響起,美豔的女子從門外走進,看了南宮瑾華一眼,“你將南宮世家的滅門慘案說的如此隱晦,依着那個丫頭的頭腦只怕理解不了。”
南宮瑾華冷冷笑了一聲:“你覺得在方小月心中誰最有能力滅掉南宮世家?”
葉薇頓了一下,似是想明白了什麼,撫掌大笑:“好心計,不錯,不錯,若是直說,只怕她會覺得這是離間之計,這樣一來,反而能讓他們互生猜忌。”從懷中取出一隻青銅小鼎置於桌上,涼薄的目光掃過一旁的南宮飛燕,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南宮少俠,練功的時間到了。”
南宮飛燕的身體猛地一僵。
南宮瑾華看她一眼,語氣溫和的道:“飛燕,過來,讓哥哥抱抱你。”
南宮飛燕聽話的走過去,依偎在他的胸前。南宮瑾華輕輕撫着她的長髮,低聲嘆道:“我知道這件事委屈了你,飛燕,我答應你,等我神功練成的那日,用這個武林做你的聘禮好不好?”
明明是甜蜜的謊言,小孩子都知道他是在哄人的,她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相信。手指輕輕摩挲着眼前之人的眉眼,她溫婉的點了點頭。之於美貌,更重要的是他的抱負。愛上他這樣的魔鬼,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不是嗎?
扶疏正坐在池塘前的樹蔭下彈琴。
方小月一走進院子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季節的變化帶來色彩的枯敗,他是秋日午後裡唯一鮮亮的色彩,淡青色的背影幾乎要與遠山融爲一體。
琴聲如流水叮咚,是山水遺音,亦是他傾城的愛戀。
眼前這個男人,傾盡一生,用盡力氣,踏着一路血腥和殺戮,從江湖的風風雨雨中走來,褪盡風華,用一顆孩子般童真的心去愛着她。
她是多麼多麼的幸福啊……可是,這幸福中爲何總夾雜着一絲絲苦澀的味道?
扶疏沒有回頭,只需靜聽,也能從腳步聲中辨出來人的身份。這個世上,也唯有她,才值得他如此信任,將整個後背的弱點都暴露在她面前。
他停止撥絃,只靜靜的望着湖面,似是在等她開口說話。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衝了上去,從背後將他緊緊抱住,力氣大得幾乎要將他融化在自己的熱情中。
“小月?”他的身體微微一僵,聲音略顯沙啞。
“扶疏,我愛你。”她在他耳邊語聲魅惑一字一句的輕聲道,氣息輕柔的拂過他的耳畔,令他整個人僵得更加厲害。他愣了愣,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扶疏,我們成親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此刻比誰都清楚,扶疏,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所以,你娶我吧。”
扶疏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掰開,緩緩轉過身子,看着她略顯錯愕的眉眼,微微的笑了,說:“好。”
方小月一怔,就在這怔愣的瞬間,扶疏已經張開自己的手臂,將她納入了懷中,輕聲在她耳邊道:“這是你親口許下的承諾,不許反悔。”
“嗯。”她倚在他胸前,靜靜的聽着他的心跳聲,“所以,扶疏,我要一樣聘禮。”
“什麼聘禮?”
“執子之手,老於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