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夜的刺殺神仙島很快就給了答覆。
扶疏少年出道, 一戰名聞天下,結下的仇家自然比普通人多。方小月差點忘記了,扶疏謫仙般的外表下其實隱藏着一顆殺戮之心, 他殺過的人或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自刺殺事件後, 扶疏明顯感覺到了方小月情緒的波動。她其實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姑娘, 受了一次傷, 便像蠶一樣將自己裹起來,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撕破她的繭,助她幻化成蝶。
世人之於感情一事總是謹慎而濃烈的,想要牽着她的手, 一步步越過正邪之間的猜忌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在她伏在他懷中嚎啕大哭的那一刻,他的心變得跟天上的雲朵一樣柔軟。這是他傾盡一生力氣去愛的女人, 她所有的眼淚因爲他的存在而溫熱。他癡情守望, 終於換她凝眸一瞥, 將這一場咫尺相思釀成兩情相悅。
“小月。”想到此處,他不禁微微的笑了起來, 看了一眼陷入沉思中的她,輕輕出聲提醒她的走神。
方小月恍然回神,擡起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還疼不疼?”這幾天她堅持親自替他換藥,她總是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在他的手上打結, 而他總是忽視所有人古怪的目光, 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縱容她。
“有點疼。”其實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不過他不介意撒點小謊博取她更多的注意力。
方小月細心的替他綁好繃帶, 忽然沉默了下來。
“怎麼了?”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 才擡起眸子,訥訥道:“我……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背上的傷口?”
扶疏一怔。
方小月低下頭, 輕聲道:“那天……謝謝你。”
扶疏忽然握住她的手,微涼的指尖輕輕摩挲着她的掌心,微微垂下睫羽,聲音輕柔的宛如荒原上拂過的春風:“小月,你我之間不必說謝謝,你知道的,這些都是我自願的。一個男人能爲自己喜歡的女人受傷,這是一種榮譽。”
他解開衣帶,緩緩褪下自己的衣裳,將整個後背露在她面前,低聲道:“小月,你記住,你要時時刻刻都好好的,這樣我纔會好好的。”
一道猙獰的刀疤橫貫他整個後背,經過時間的消磨,刀疤的顏色已漸漸淡了下來。她的手指輕輕劃過傷痕,引來他微微一顫。這一刀足以見證了當時的兇險,方小月眸光漸漸黯了下來。
見身後人良久毫無動靜,他不禁半開玩笑道:“看了我的身子便要對我負責,小月,你做好準備了嗎?”身體猛然一僵,背上傷疤迎來一片溫軟的物事,竟是她用脣輕輕擦過他的傷痕。
扶疏的呼吸漸漸變重,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天旋地轉中,方小月已落在了他的懷中。
“你啊……”他輕輕一嘆,一隻手捂住她的雙眼,溫熱的脣畔劃過她的臉頰,來到她脖頸處輾轉纏綿。
“扶疏,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沉默良久,朱脣輕啓,她終是將心底的那句話問了出來。如果愛,那就讓她一次將心底的刺拔個乾淨,這樣纔不會傷了彼此,她不希望他們的愛情一開始就建立在猜忌上。
扶疏猛然擡起頭,直視着她因爲他的深吻而漸漸溼潤的眸子:“扶疏在此起誓,此生絕不欺騙方小月,若違此誓,甘受萬劫之苦。”
方小月微微一笑,抱住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脣貼上他的脣,卻被他避開。眸中閃過一絲委屈,她不解的望着他。
扶疏握着拳頭輕輕咳了起來,好不容易平息咳嗽聲,歉疚的道:“我咳疾未愈。”他用脣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脣,“以後補償你。”
方小月臉色微微一紅,嘟囔道:“誰要你補償。”頓了頓,有些擔心的道:“不是讓碧夢清看過了嗎?你的病能治好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決定避開話題:“小月,明日我們就要啓程回中原了。”
她點點頭:“你的事都辦好了?”
他頷首,再次沉默了下來。有些事,她不問,他亦不會主動說起,這是兩個人之間的默契。
這次隨扶疏回中原的除了錦離,還有那位名叫公孫楚的少年。少年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膚白貌美,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是神仙島主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至於公孫楚爲何隨行,方小月猜應該是神仙島主和扶疏達成了什麼協議,公孫楚被派來助扶疏一臂之力。
半個月後抵達洛陽,錦離和蕭紫菡的婚期也到了。
洛陽城面目依舊,只是人事已非。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方小月發出了長長的一聲感嘆。
這一場是非紛擾中,她確實成長了不少。那些年少的夢想和抱負在現在看來竟幼稚的可笑,江湖風雨飄搖,原來她所圖的不過是一場安寧。想到這裡,她的眼神不由得黯了黯。她比誰都清楚,扶疏能給她很多,唯獨吝嗇這一場安寧。
“小月,我們去這家看看着怎麼樣?”蕭紫菡將失神的她從人羣中扯了回來,輕輕嘆了一口氣。
“兩位姑娘要看點什麼?”老闆見有客人上門,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目光觸及到方小月的時候不由得怔了一怔。
“把你們店裡最好的料子都拿出來。喂,你怎麼能一動不動的盯着人家姑娘看?小心姑奶奶挖了你一對招子!”與蕭紫菡嫵媚外表不符的是她滿臉兇惡的表情。
老闆尷尬的收回目光,訕訕點頭:“失禮失禮,這位姑娘長相酷似一人,小人才一時看得呆了,兩位姑娘見諒。”
“哦?”蕭紫菡來了興趣,魅惑的勾了勾脣,笑道:“你說說她像什麼人?說得不好姑奶奶就一把火燒了你這間鋪子。”
老闆訥訥的抹了抹汗,八卦之心頓起:“不知姑娘可曾聽說過天下錢莊的大當家風珞之風老闆?”
“怎麼了?”蕭紫菡脣畔隱隱帶笑,看了一眼僵立的方小月。
“這位姑娘與風老闆的結髮妻子極爲相似啊。”老闆感嘆了一聲,“那風夫人姓方,原是名劍山莊的大小姐,自小許配給了南宮世家的公子,卻與風老闆情愫暗生,被其兄長知道後,一鬧之下主動脫離了名劍山莊嫁與風老闆爲妻。本來這兩人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只可惜天意弄人啊,這風夫人不知爲何事與風老闆反目成仇,後來獨自離家出走,死在一場海難中。風老闆傷心欲絕爲夫人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葬禮,不料名劍山莊的莊主鬧上門來,指其薄情負心沒有資格爲風夫人送葬,二人爭論未果,大打出手,好好的一場葬禮愣是弄得血流成河。”
蕭紫菡咯咯的笑着:“這倒是一件奇事,這其中的內情到底如何倒是讓人好奇,你說是不是啊?”推了一推臉色早已全變的方小月。
方小月表情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音色沙啞的問道:“不知老闆可知道方莊主和風老闆大戰的結果如何?他二人可有受傷?”
“受傷自是有的,只是性命無礙。”
方小月鬆了一口氣,收了滿臉難看之色,狠狠瞪了蕭紫菡一眼,兇巴巴是道:“你不是來做嫁衣的嗎?小心費力拐來的如意郎君跑了。”
蕭紫菡臉色一緊,趕忙進入裡間:“你說了這麼多話,只有這句最有道理,我家錦離生得這麼好看,姑奶奶還真要好好看着。”
選完嫁衣後,天色已黯。回去的時候,扶疏正在房中等她。放在他手邊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黑色藥汁,可以判斷他等的並不久。
她扭着身體,在他身邊坐下,長長舒了一口氣:“忙了一天,好累啊,成親真累人。咦,這是什麼?”
扶疏微微一笑:“靈犀蠱的解藥。”
方小月既然記起在白衣教內發生的那段記憶,自然也想起了扶疏曾在她體內種下了靈犀蠱。靈犀蠱於身體並無傷害,反而能讓他感知她情緒的變化,更能依據她情緒的變化判斷她是否危險,只是身體裡多了一條蟲總讓人覺得彆扭,無論扶疏如何解釋,方小月硬是連哄帶騙央求他將解藥給她。他敵不過她的無賴,乖乖敗下陣來。
“喝了就沒事了?”方小月狐疑的端起藥碗。
扶疏頷首。
“蟲子死在身體裡,我還是會覺得難受啊。”她有些彆扭的看着他,“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扶疏搖頭。
“唉,我還是認命好了。”她埋頭一臉委屈的瞅着藥汁。
扶疏失笑:“你表現的再委屈,殺死蠱蟲的也只有這一種方法。本來我可以將蠱蟲逼出你體外,只是我內力尚未完全恢復。若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再等一段時間。”
方小月想了一會兒,打了個激靈:“不要!想到有一隻蟲生活在我身體中,我就全身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