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後半夜他都沒有睡着, 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纔有了些許睡意。再次睜眼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陽光透過窗櫺斜斜的照進來, 空氣裡可見細小的塵埃飛舞。
伸手一摸, 身側冰涼涼的, 已經沒有了那人的體溫。他若有所失的坐起來穿衣服, 眉眼間結着一層不易察覺的哀愁。他不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麼錯, 明明昨天還是很歡喜的。他不敢開口去問,他害怕她給的答案超出他所承受的範圍。
房門被人推開,露出方小月的身影。她看他一眼, 眼睛彎了彎,笑道:“你醒了, 我煲了湯, 你快過來嚐嚐。”
語笑嫣然間全無昨日的疏離, 彷彿一切只是他的一場噩夢而已。
他很快的將衣服穿好,正拿起梳子梳頭的時候只見她忽然跳了過來, 一把握住他手中的梳子,笑眯眯的道:“我來給你梳。”
扶疏沉默了一會兒,點頭。她將他的頭髮打散,拿着梳子看着他柔軟的長髮發呆,似乎在想怎麼下手。
扶疏抽出她手中的梳子, 低聲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沮喪的點點頭, 轉身往桌邊走。他將頭髮束好, 轉頭便看見她撐着腦袋又開始對着那碗湯發呆。
他走過去, 在她面前坐下:“怎麼了?”
她將湯推到他面前, 有些期待的道:“你試試味道怎麼樣。”
他抿了一口,點頭讚許:“味道不錯。”
她的眼睛一亮:“你喜歡就好。”
因爲剛回南疆, 教中還有很多事等着處理,中原那邊也還有一些後續的麻煩沒有解決,扶疏喝完了湯就匆匆出門了。
方小月也沒有多說什麼,自己練了一會兒劍,覺得無聊,就四處走走。經過一棟黑漆漆的小樓時,一股陰氣撲面而來,便不覺多了幾分好奇,正欲上前推門,忽聽身後道:“夫人。”
是一個做侍女打扮的姑娘,眼生的很。
“怎麼了?”
“那是禁地,不能隨便進入。”
方小月倒不知道白衣教內還有禁地,更加好奇:“禁地?”
那姑娘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確定沒人後才道:“這是白衣教的秘密,我也是聽我姑姑說起的。”
“哦。”方小月淡淡的應了聲,誠然她很好奇秘密的內容,但秘密之所以成爲秘密,不就是保持了那幾分神秘感嗎?
那姑娘見她不爲所動,也有點着急了,續道:“不知夫人可聽過白衣教內有一種邪功?”
“願聞其詳。”
“這門邪功只適合男子修煉,但需要女子的身體作爲容器。”
聽到這裡,方小月的眉毛終於忍不住挑了挑。那姑娘見她終於有所動容,更加賣力的道:“選定的女子必須要筋骨奇佳,適合習武,等到內力修到一定的時候,男子只要在練此邪功的時候與女子交合,女子的內力便會歸他所有,而且男子自身的功力也會突破好幾層。”
有點扯了吧……方小月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提醒她:“說了這麼久,你還沒告訴我爲什麼這間小樓會成爲禁地。”
“夫人應該看得出來,這棟小樓有焚燒過的痕跡。上上一任的教主欲拿其夫人練此邪功,結果被夫人燒死在此處。”
“是嗎?”方小月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有句話叫做‘禍從口出’,姑娘說了這麼多,就不怕被人滅口?”
那姑娘臉色白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在方小月面前:“奴婢絕對沒有離間教主和夫人之意,奴婢只是……只是曾受過名劍山莊的恩惠,才忍不住提醒夫人,夫人恕罪。”
“起來吧。”方小月輕輕嘆了一聲,再沒了言語。
畢竟是新婚燕爾,扶疏再忙,也不願冷落了方小月。顯然,方小月也以爲他會很忙,所以在他突然出現的時候嚇了一跳。
扶疏默默的收回目光,看着她略顯無措的站在那裡,火盆裡還有些未燃盡的紙錢,而方小月的眼睛略顯通紅,他放柔了聲音問道:“你在給誰燒紙錢?”
“沒、沒有誰,就是燒給一些過路的孤魂野鬼用的。”她連忙搖頭,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怎麼回來這麼早?”
“想早點回來陪你。”他看她一眼,握住她冰涼的手往屋子裡走。
房中貼牆放着一排架子,他鬆開她的手,將擺在架子上的一隻白釉青花瓷碗轉了個圈,牀附近的牆壁上立刻露出一道暗門,他重新握起她的手帶她進去:“小月,你我已是夫妻,夫妻一體,從今日起我的便是你的,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即便你想學我白衣教的武功,我也不會吝嗇的。”
她哦了一聲,轉眼打量這間暗室,牆上掛着琳琅滿目的刀劍,架子上放着琴,琴邊放着琴譜。扶疏走過去,拉開櫃子下面的抽屜,取出一本秘籍,回頭問她:“你想學什麼?”
她搖頭。
他笑了一下,沒有勉強,將秘籍重新塞了回去,牽着她的手出去。
房內恢復了當初的模樣。她坐在燭光中,容顏安靜而美好,低垂的小臉上難得有幾分乖巧,這樣的她讓他很想就此將她揉進自己的懷裡。
扶疏的眼中漸漸漫出慾念的色彩來,喑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小月,昨晚沒有完成的事……我們今夜繼續……”
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彷彿緊繃的一根弦陡然斷裂,他再也忍不住,幾步走過去,俯身抱起她往牀邊走,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帳幔在掌力下緩緩合起,遮去了一室旖旎,剩下案上的那支紅燭慢慢燃到盡頭。
天色將亮的時候,扶疏清醒過來。習慣性的伸手去抱身邊的女子,發現她睡得正香,知道自己的索求無度累壞了她,心頭不禁有些愧疚,便輕輕在她眼角印下一吻。
房間裡靜悄悄的,他睜着眼睛看牀頂的帳幔,不禁想起了很久之前錦繡與他說的那番話。
錦繡說,從他處事風格來看,就能判斷出他骨子裡擁有着壞人該擁有的一切特質——陰狠、狡猾、虛僞、心狠手辣。他本該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壞人,卻在情之一字上做了一回正人君子,雖然其中有算計,但對她,他一直以君子之禮相待,不曾逾越半分。
也許這就是命運,遇見了她,註定讓他無法成爲一個徹底的壞人。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把他們的愛情當做一種信仰。
他將頭埋在她脖頸處,與此同時,背對着他的方小月忽然睜開眼睛,眼中一片幽暗的光芒。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了兩個月。這樣平凡寧靜的日子幾乎讓扶疏以爲這就是他們的一生,他曾以爲這樣庸碌平凡的一生會很快讓人厭倦,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反而很喜歡這種平淡。
這天正是元宵,白衣教上下同樂。方小月將兩個月前埋在樹下的酒挖了出來與衆人分享,扶疏看着她獨自忙活,心中高興,也欲上前幫忙,眼角餘光瞥見錦離一臉凝重的朝這邊走來。
“發生什麼事了?”
錦離在他耳邊耳語一番,扶疏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低聲問:“已經確定了?”
“確認是夫人無疑。”
他沉默了一會兒:“她想查什麼隨她去吧。”
“教主?!”
扶疏看了錦離一眼,錦離忍了一陣,終究沒有忍住:“難道教主不曾懷疑夫人嫁過來的意圖?”
“不曾。”扶疏斬釘截鐵的回道,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傳令下去,教中凡對夫人不敬者,殺無赦。”
錦離還想再說些什麼,幸虧蕭紫菡突然衝過來將他拉走了。
“你爲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錦離憤怒的推開抓住他的紫衣女子。
蕭紫菡怒瞪他一眼:“你是死人嗎?你沒看到教主那臉色嗎?我保證你要再說下去,教主一定會擰掉你的腦袋。”
“不管如何,這些日子以來夫人曾多次夜探神殿,行跡實在可疑,我們不能不防。”
“我猜她是不信教主真的爲她退隱江湖,女人嘛,總是缺了那麼一點點安全感,這是他們兩口子的事,我們這些外人就別跟着摻合了。放心吧,等日子久了,夫人自然會相信教主。”蕭紫菡故作輕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深處藏着一抹深深的擔憂。
但願真的只是他們想多了……
來參加飲宴的都是教中擔任重要職務的人,方小月拍開酒罈的泥封,將酒溫好親自替他們斟酒。衆人紛紛受寵若驚的起身:“夫人太客氣了……”
早前就聽說教主娶了一位名門正派之後的女子爲妻,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教中弟子無不擔憂這位夫人也如其他名門正派一樣看不起他們這些歪門邪道,偏偏教主又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只要她願意,對着教主吹一吹枕邊風,他們這些人基本上都不用混了。
如今見這位教主夫人不但對魔道毫無輕蔑之意,反而如此平易近人,衆人懸着的心頓時落地,大堂中歡聲笑語交織成一片,連帶着對這位教主夫人的喜愛也多了幾分。
“屬下參見教主。”有人機靈的瞥見無聲無息出現在門口的扶疏,立刻高聲叫道。其他人見了,也紛紛過來行禮。
扶疏微微一笑,表情比三月的春風還要柔上幾分,慢聲道:“各位不必多禮,請隨意。”他瞥了一眼方小月,朝她走去,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由衷的嘆道:“許久不見你這般開心。”
方小月眨了一下眼睛,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對他做了個鬼臉:“我這些日子很兇嗎?”
扶疏被她搞怪的樣子逗樂了,忍不住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教中弟子頓時都很有默契的轉過頭去。
方小月羞得低下頭,小聲嘀咕了一句。扶疏沒聽清楚,俯身替她將垂在臉側的髮絲撩到耳後,這番動作立刻引來弟子們的調侃:“教主,兄弟們知道您和夫人感情好,可您也別當着兄弟們面前就和夫人卿卿我我,兄弟們可都是打着光棍的大老爺們,哪受得了你們這樣……”
“我們回房去。”他在她耳邊低聲道,果然見她耳根爬上紅暈。見她這副模樣實在有趣,他又故意的在她耳邊呵了口氣,惹得方小月幾乎將頭埋進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