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 老於山林。什麼武林大業,什麼天下第一,通通不去理會。從前方小月覺得這樣的日子會平淡的讓人發瘋, 但自從確定自己愛上扶疏之後, 她發現, 其實自己和普通女子一樣, 所求的不是和在乎的人一世安寧而已。
扶疏是怎麼回答的呢?
沉默了很久, 他緩緩點了一下頭,堅定而有力的說:“好。”
方小月立刻就笑了,比春花更燦爛的笑容。看着這樣的笑容, 扶疏覺得,值了, 辜負了江湖, 辜負了文采武功, 也不過是爲了她這樣的一個笑容而已。
畫紙展開,提筆細細描摹, 畫中女子揹着一柄古劍,劉海斜斜的散落下來,眉眼彎彎,笑得正開心。
擱筆,長舒一口氣。醞釀多日的作品, 終於在今天一氣呵成, 若是拿給她看, 她一定會開心的吧。扶疏似乎已經想見到了方小月的笑靨, 忍不住微微一笑。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他快速的將畫卷了起來, 重新鋪好一張畫紙,輕咳了一聲:“進來。”
來的是碧夢清。
依舊是那一身淡如青山的衣衫, 清淡的眉眼間刻着屬於江南女子的清豔絕麗。
“扶疏公子在作畫?”她的眼神微微一動。
“不過消遣而已。”扶疏略擡眉眼,“碧谷主請坐。”
碧夢清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關於那張毒藥的配方,不知扶疏公子心中可有了計較?”
她本是那種生性涼薄的女子,除了步虹影,還沒有哪一個男子讓她如此上心過,更遑論主動去關心別人的生死來。可扶疏卻成爲了這千萬中唯一的例外,也許早在替他診治的那一刻,她便已被他的隱忍打動,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折磨下忍住這麼多年。而他,生活得卻如普通人無異,根本不像一個被病痛折磨了多年的人。
“我義父早已死去多年,若說唯一的線索,只怕要從葉薇身上來找。”
“那葉薇……”
“她已失蹤了很久,讓碧谷主失望了。”
“你不想治好你自己的病嗎?”許是再也看不下去他的淡然了,她一反常態,忍不住出聲問道。
“自然想的。”他微微偏了一下頭,看見伊紅柳一臉慌亂的神色走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
伊紅柳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他當即變了臉色,急忙起身,略帶歉意的道:“抱歉,在下有要事去處理,先行告辭,碧谷主請自便。”
碧夢清看着他雜亂無章的步法,不禁微微疑惑,是什麼樣的事情竟能讓一向雲淡風輕的白衣教主失了神態呢?
“人是從什麼時候不見的?”
“不知道。”
扶疏展開手中的信箋,面色越變越難看,掃了一眼身邊的伊紅柳,問:“最近江湖上出了一個無影大盜?”
“不錯,聽說此人來無影去無蹤,專盜各派秘籍,武林盟主姬千羽下令以千兩黃金懸賞此人下落。”
“千兩黃金?她並不是愛錢的女子。”
“或許是爲了那支千年靈芝。”
“千年靈芝?”
“除了武林盟的千兩黃金,東來閣拿出了收藏的千年靈芝。方姑娘如此關心公子的身體,定是爲了這靈芝纔去的。”
扶疏忍不住揉碎了手中的信箋,道:“傳令下去,立刻給我去查方小月的下落。”
“是,公子。”
名劍山莊的創立者原是一名鑄劍師,創立名劍山莊後得了高人的指點,悟出一套以輕快著稱的“出雲劍法”,並且很快因着這套劍法享譽江湖。既然無影大盜盜的是各派賴以成名的武功秘籍,自然少不了名劍山莊的出雲劍譜。
方小月守株待兔的在名劍山莊外守了五天,終於在這天晚上等到了無影大盜。
那人是從名劍山莊最高的那面牆翻出來的,沒有其他原因,因爲那裡防守最爲薄弱。莊內很快就發現了秘籍被盜,燈影腳步聲亂成一片。
方小月蹲在樹上,看着方無際踏着月光持劍追出,並且一掌印在了那人的後背。那人輕功雖好,武功卻不敵方無際,中招後就勢滾了好幾圈,掏出懷裡的秘籍朝方無際擲去。
方無際接住秘籍,只是這一晃眼的功夫,那人憑藉着高超的輕功消失在月色下。
方小月看了一眼站在月光裡的方無際,自從上次決裂後,她再也沒有回過名劍山莊,甚至連看他一眼都是偷偷摸摸的。
方無際還是老樣子,冷着一張臉,整天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方小月無奈的想,他這樣不覺得累嗎?他不覺得累,別人看着也會審美疲勞的。
空氣中傳來樹葉摩擦的響聲,方無際瞥了一眼府外那顆枝葉繁茂的碧樹,眼神微微一動。
方小月在武學上之於普通人確實多了那麼一點點聰慧,以前她不肯好好學,又加上方無際不太贊同她學武,是以這天分被埋沒了不少年。這些日子經過扶疏亦師亦友的幾番指導,武功和輕功都大有長進。而且扶疏還命手下找來各門各派輕功的入門心法,加以改善糅合,創出了一套新的適合她修習的步法,輕鬆的追到一個受了重傷的無影大盜根本不在話下。
那人的步法越來越亂,惱怒的回頭瞪了方小月一眼,眼中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方小月好笑的挑起一抹笑。
那人見威脅不成,加快步法,很快的在街角處消失了蹤影。拐過街角後是一條死衚衕,他自然不可能出去,那麼只剩下一個結果了。
方小月擡頭看着面前的白牆,運起輕功翻了進去。剛落地便有一道凌厲的掌風襲到面前,她身形急轉朝後退了幾步,腰上卻猛然傳來一陣劇痛,頓時支持不住的朝地上栽去。
“好險,多謝風公子出手相救。”說話的是一個年輕人,臉上掛着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這個臭丫頭死活追了我好幾條街,不如就交給我處置吧。”
從暗影中走出來的人不置可否。
無影得了默許,將方小月的身子翻轉過來,一張面色蒼白的臉暴露在月光之下。看清她的臉後,風珞之愣了愣。
“等等。”
“怎麼了?”無影不解。
“你受了傷,先回去處理一下,王爺那裡還在等你覆命,這裡交給我處理。”
畢竟風珞之是睿王面前的紅人,雖然心有不甘,無影還是放下了手裡的姑娘,捂着胸口離開了。
確定無影離開後,風珞之立刻蹲下來將方小月抱在懷裡檢查她的傷口。
腰上的劍傷是他親手刺的。他又一次傷害她了。
風珞之眸中掠過幾許歉疚,匆忙抱起方小月就走。
方小月覺得自己的腰很痛,像是被什麼利器刺穿了似的。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手溫熱的血。她呆呆的看着手中鮮豔的血痕,恍恍惚惚的想,原來自己真的被人刺了一劍。
她轉頭打量着這間屋子,門窗都是緊閉的,光線很弱,鼻端充斥着一股發黴的味道,大概很少有人過來打掃。她撐着身體想坐起來,卻發現每動一下身上都疼得厲害,尤其是腰側。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嚶嚀,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人。那人背對着天光而立,面容看得不甚清楚,手裡託着木盤,盤中放着一碗藥汁和一些傷藥以及紗布。
“你傷的很重,不要隨便亂動。”他快速的走到她面前,放下手裡的東西,按住她欲動的身體,想了想,又道:“這裡是睿王府廢棄的別院,若讓睿王發現了你,只怕會出大事。”
風珞之這樣考量不是沒有道理的,江湖局勢動盪,之於睿王府的幾次招安扶疏採取的都是視而不見的態度,白衣教早已成了整個睿王府的眼中釘,不拔不痛快。方小月現在身份特殊,若是被睿王府扣住,不得不說是睿王制住扶疏的一大利器。
“先喝藥吧。”風珞之將藥碗遞給她,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她腰側被血跡染透的繃帶上,微微一滯。
方小月低頭看了一眼,突然想到風珞之說不能讓別人發現她在這裡,既然如此,那麼處理傷口上藥等都是他親力親爲的了。想到此處,方小月臉頰如火燒。她雖然嫁過風珞之,畢竟沒有圓房。
風珞之顯然也想到了,面色如常,將傷藥和乾淨的紗布從盤中取出,悶悶道:“你不必多想,除了傷口,我什麼也沒看。”
方小月的臉色更紅了。
“你是要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我自己來!”傷藥和紗布幾乎是從他手上搶過來的,她訕訕低下頭去。
“好吧。”他將帳幔放了下來,將她遮的嚴嚴實實,“我就在這裡,如果有需要只需說一聲便可。”
“嗯。”裡面的她輕輕應了一聲,讓風珞之有些恍惚。他甚至能想象的出來,裡面的她是如何忍着痛替自己上藥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