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時方小月已經在津津有味的吃餛飩了,還很好心的爲他叫了一碗。風珞之將裝有包子的袋子遞給她,方小月指着他面前的碗道:“喏,挺好吃的,皮薄餡多,多吃點,回洛陽可能就吃不上了。”
風珞之拿起筷子吃餛飩,方小月拿眼睛偷偷瞄他。風珞之很優雅的用筷子夾餛飩,卻夾了半天也沒夾上來一個。
方小月很想嘲笑他,又覺得這樣笑他實在不厚道,於是努力的憋笑,拿了一個勺子給他。風珞之憤怒的瞪她一眼,方小月無辜的看他,筷子夾着餛飩送入嘴中,用實際行動表明了這種高技術含量的動作不是每個人都會的。
風珞之很鬱悶的吃着餛飩,方小月很歡樂的吃着餛飩。
她覺得,雖然自己生得不是頂好看,可是她有這樣的一個技能,且是風珞之不會的,所以她很得意。又夾起一個餛飩往嘴巴里送,送到一半的時候,吧嗒一下,餛飩掉地上了。風珞之好不容易逮着一個機會,正打算大笑特笑她一頓,擡頭瞥見了方小月青白交加的臉色。
“怎麼了?”風珞之有些奇怪的問。
“做壞事是要遭報應的。”方小月苦着臉看他,“風珞之,我是你看上的姑娘,所以你不會任由我被別人打死的對不對?”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風珞之隱隱覺得事情有些嚴重。
方小月指着那羣氣勢洶洶朝他們走來的人:“那個走在最前面的是巨鯨幫的幫主,昨天晚上我餵了他啞藥。”
風珞之回頭看了一眼,臉色也變了:“這樣的人你也敢惹,小月女俠,你真是出息啊。”
“別說了,快逃吧。”方小月抓起風珞之的手就跑。
風珞之低頭看着兩隻緊握的手,覺得自己受的欺負還是有回報的,至少在關鍵時刻她沒有丟下他,而是抓住了他的手。
方小月抓着風珞之的手跑得很是賣力,她覺得,臨危不亂這個成語只會偶爾在她身上體現。就好比此時,她逃的很悲憤,悲自己一代未來俠女居然被一羣人追的滿大街跑,憤自己當初下藥的時候怎麼就忘了蒙臉。
巨鯨幫的人也不是好惹的,直到奔出了城外還在窮追不捨,方小月估摸着今天不打一架是沒辦法解決問題了。打架,向來是江湖人解決問題的最根本手段。於是,小月女俠當機立斷的甩開風珞之的手道:“你對付那個幫主,我去揍那羣尾巴。”
方小月自認爲這個決斷很公平的,因爲從數量上來講,風珞之是一對一,而她卻是一個人對付一羣人。
纔不過片刻,那羣人便將他們團團圍住了。那巨鯨幫的幫主似乎氣得不輕,鐵青着臉瞪着方小月咬牙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人生何處不相逢!臭丫頭,今天我扒了你的皮!”
衆屬下皆佩服的看着自家幫主——幫主,您作詩的水平真高!
方小月看向風珞之,風珞之無奈的看向敵人,看來今天這架他是不想打也必須打了,畢竟丟下情人自己逃命向來不是他的風格。風珞之朝巨鯨幫幫主勾了勾手指,悠悠道:“我跟你打。”
“好樣的!”方小月讚歎一聲,也學着他的樣子勾了勾手指,“那個,剩下的,我跟你們打。”
那巨鯨幫幫主像是受了極大的屈辱似的,暴喝一聲朝風珞之掠去。方小月很識趣的閃到一邊,專心對付剩下來的。
風珞之自幼跟隨杜蘭若漂泊,經過多番的磨練,心性堅韌,練武向來肯下狠功夫,雖稱不上頂級高手,對付一個小小的巨鯨幫幫主卻是綽綽有餘的。三十招下來那幫主便落了下風,眼看着就要被他一腳踹進河裡,風珞之忽然心神一動,朝方小月的方向望去。
只見方小月正丟蘿蔔似的揍得那羣尾巴哇哇大叫。風珞之微微抿脣,卸了手中的力道,硬生生的捱了那巨鯨幫幫主一掌,身體宛如斷了線的風箏落進河裡。
那幫主錯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怎麼也沒弄明白明明是自己要輸了,對手卻掉進河裡了。
方小月猛聞“撲通”一聲,回頭臉色變了。她自知打不過那巨鯨幫幫主才拖着風珞之做幫手,卻萬萬沒有料到貌似武功很高的他居然也被他踹進河裡去了。想起上次他追她一路最後卻沒敢下水的情景,心知這風珞之必然是一隻旱鴨子了,方小月的心頭猛然一跳,哪裡還管的上對手,一頭扎進水裡。
幸而水流很緩,方小月憋着氣在河底發現風珞之,她划着水朝風珞之靠近,拽着他往上游,奈何少年的身體實在沉重,方小月使了十足的力氣纔將他從水底拉了上來。岸上的人都已經散了,看來那個巨鯨幫幫主只是想揍方小月出一口惡氣,並沒有打算追殺到底。
少年早已不省人事,方小月吐出嘴裡的水,趴在河邊大口喘着氣,回頭看少年,卻發現少年的嘴脣泛着烏紫,手指也開始泛紫。方小月嚇得手腳並用的從水裡爬出來,坐在風珞之身上狠狠擠壓他的胸腔,直到他將肚子裡的水都吐了出來,少年卻依舊沒有醒轉的跡象。
方小月有些慌了,握着他冰冷的手掌將真氣渡入他的體內,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方小月簡直要哭了,風珞之才和她告白,如果這麼快就嗝屁了,豈不是說明她是個不祥之人!
不行!一定要救他!
方小月掰開風珞之的嘴巴,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對着他的嘴巴將空氣渡入他的口中。少年的脣有點冰冷,方小月連續灌了三口氣才停下來,胸腔絲絲的抽疼,卻還是沒有任何成效。
看來只能下猛藥了!方小月眼神兇狠的看了他一眼,高高揚起雙手,左右開弓,狠狠的給了他十幾個巴掌。或許是這十幾個巴掌實在太過兇殘,風珞之悶哼一聲,居然醒了!
方小月欣喜若狂,還沒來得及從他身上爬下去,便見風珞之睜着一雙朦朧的眼睛看她:“你這是……”
方小月從容的從他身上爬下來,咳了兩聲,很鎮定的道:“沒什麼,我只是在叫醒你。”
風珞之摸着自己火辣辣的雙頰,苦笑:“你就不能用一個比較溫柔的法子。”
方小月摸着雙脣道:“用過了,你沒醒,看來你還是喜歡被粗暴的對待。”
風珞之:“……”
方小月:“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好冷。”風珞之抖着雙脣回答。
“我去給你生火。”方小月剛要去撿樹枝,就被風珞之扯住袖子,他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道:“別走,抱着我。”
方小月尷尬:“我們倆的衣服都溼了,即使抱在一起也不會暖和的。”
“我害怕……”風珞之垂下睫羽,聲音很低很低,低的幾乎聽不見。
要一個男人當着自己看上的女人的面親口承認恐懼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方小月覺得,如果不是心中害怕到了極點,風珞之是不會說這三個字的,心中頓時柔軟起來,爬到他身邊,將他抱在懷中。
“有沒有好一點?”她儘量放柔自己的語氣。
“嗯。”風珞之輕輕的答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全身都在溼漉漉的滴着水,表情脆弱的像一個孩子。方小月也好不到哪裡去,幸而她今天穿的衣服比較厚實,倒是避免了春光乍泄的尷尬。
良久的沉默。
久到方小月以爲風珞之已經睡着了,風珞之卻輕輕的開了口:“那年我七歲,很冷很冷的冬天,我和奶奶被人追殺,我們逃到了一個結着冰的湖面上,沒想到湖面忽然塌出一個窟窿,我掉了下去,水很冰,我揮舞着雙手,想抓住一些溫暖的東西,卻什麼也沒抓到,我很害怕……”他的睫毛輕微的顫抖着,像蝶翼一般纖弱。
方小月驀地抓住了他冰涼的手:“被人追殺?爲什麼會有人追殺你?你的父母呢?”
“爹和娘遭人陷害,被逼着雙雙自縊,奶奶爲了保住我,只好帶着我流落江湖,他們卻不肯放過我們,他們怕我長大後回來報仇……”他的聲音裡帶着幾分隱忍。那些斑駁的往事重新浮上心頭,無法自保的年齡,每天都浸在刀光劍影中,只有彷徨和絕望。
方小月忽然抱緊他的身體,喃喃:“沒關係,你現在很厲害,沒有人敢來找你麻煩了。”原來他溫煦的笑容下藏着這樣傷痛的往事,一直自傷自憐自己的身世,跟他相比卻不知道幸運了多少倍,至少她還有一個疼愛她的哥哥,有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
方小月擡頭看着遠方的飛鴻,沒有看到少年驀然睜開的眼中蘊滿的陰暗之色。
所有欠下的債都是要還的,沒有人徹徹底底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