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小冊子

死者身上的東西不多。

幾塊碎銀子, 一張大額銀票, 還有些火摺子之類出門在外的必備之物。

不知是他對自己的身手太有信心,還是不擅長使暗器, 袖箭飛鏢之類全都沒帶。

明月遍尋不着表明此人身份的印信,只在貼身口袋裡發現了江容容寫給他的求援信和一本小冊子。

江容容稱呼他欒師兄,信中說自己伏擊敵人的時候受了傷, 沒法前去見他, 聽說柴中鎮上有家醫館不錯,約他在這裡會合。

那本小冊子包着土黃色的封皮,乍一看不起眼, 但明月知道,能叫那人貼身收藏,必定是異常要緊之物。

她拿到燈下小心翼翼打開來,就見冊子裡一頁頁記得密密麻麻, 筆畫生硬,帶着明顯武人的特徵,字跡雖醜, 但那上面的內容卻叫明月抽了口氣。

鈴鐺把血污擦乾淨了,擡頭抹了把汗, 扶膝站起來,準備把門窗打開跑跑血腥氣, 道:“小姐,那上面寫的什麼,很要緊麼?”

豈止要緊, 簡直是要命。

“這人潛伏在密州軍中看來有一段時間了,看名字稱謂,這上面記的應當全都是軍官們的習慣弱點,有些甚至是把柄。”

“這麼多?”鈴鐺難掩好奇,“有關於楊浦的麼?”

明月已經看到了最後,聽鈴鐺問起,又翻回到第一頁,指給她看:“這裡寫了個楊,後面打了個叉,不知是何意,再後頭是‘剛愎自用,與姚鴻煊等人有矛盾,大人道可加以利用,暫留其命’。這個楊,應該指的就是楊浦。”

“啊。”鈴鐺低呼一聲。

“這裡還有個姜,沒有寫明叫姜什麼,不過若是找熟悉密州軍的人一問便知,說他家在周倉河源鎮東數第三家,老父母由兄長贍養,此人是個孝子,時常命親兵往家中捎東西。這是想用家人來要挾麼,好卑鄙!”

鈴鐺深爲贊同地點了點頭,難怪小姐說這東西要命。

明月把這本要命的冊子小心收好了,挽起袖子和鈴鐺一起收拾屋子。

若非不得已,鈴鐺真不想叫明月沾手,尤其是看明月那強自忍耐的模樣,她不放心地道:“小姐,你是真覺着沒事了麼?不難受了?”

“沒事了。”說也奇怪,明月現在除了噁心再沒有旁的不適,而這種幾欲嘔吐的噁心感更多是眼前的死人和血腥氣造成的。

兩人一直忙到天際泛白,悄悄去把馬車拉了來,明月和鈴鐺一起把屍體捲了丟上車,屋子裡也恢復了原樣。

明月這才跑出去吐了個翻江倒海,等鈴鐺打了水來,一遍遍地洗手,幾乎將纖纖玉手搓下層皮來猶不肯罷休。

鈴鐺擔心地在旁看着,打岔道:“小姐,那冊子上有沒有提到何渡?”

明月低着頭洗手:“有。”

“怎麼說他的?”

明月互搓的手停了一停,適才那本冊子翻得匆忙,對何渡最深的印象就是“喜歡凌虐婦人”。

今晚已經夠刺激的了,還是別污穢自己的嘴和鈴鐺的耳朵吧,她回想了一下,道:“說他打仗悍勇不畏死,手下兵丁亦是一幫亡命之徒。”

後面好像還有“大人擬予重用”?差不多就是這樣的語句。

怎麼又是大人?

這冊子上屢次提到的大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明月站在那裡怔怔地出神,鈴鐺喊她一聲,將她喚醒:“小姐,時候差不多了。”

明月點一點頭,最後審視了一番屋裡的佈置擺設,隨鈴鐺去向老館主辭行。

老館主有些意外,尤其見兩個姑娘都做男子打扮,有車不坐,牽着繮繩站在一旁,打眼一看像誰家的兩個小廝,說不出得怪異。

他開了些藥給明月,叮囑她不要太過勞累,免得病情有所反覆。

明月一一應了,和鈴鐺兩個趕了馬車匆匆離開醫館,趁着大清早鎮上外出的人不多,找了個人跡罕至的犄角旮旯先把屍體處理了,車裡的被褥全都燒掉。

這拉過死人的車明月是不打算要了,回程走到一半,把拉車的馬解下來,車子丟在路旁,自有貪便宜的人撿走。

忙完這些,明月和鈴鐺對望一眼,齊齊鬆了口氣。

鈴鐺忍不住高興道:“小姐,看來你真是大好了。”

明月笑了笑沒有作聲。

兩人找回了客棧同老掌櫃會合,等待高亮或是巫曉元傳回消息來。

閒着沒事,明月又把那小冊子拿出來細看。

不看還不知道,整本冊子裡提到“大人”的地方足有三十餘處,多是他的一些指示和打算。

江容容的師兄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把這些全都記錄了下來。

明月猜測最大的可能他們都是朝廷的內應,江容容的師兄除了要蒐羅情報,還負有監視同伴之責。

回到這位“大人”身上,一個能提拔河渡的人,軍中職位肯定要高過他這個千總。

就明月所知,密州軍的官職沿用了早先大趙朝廷的作法,下層的軍官不算,千總往上依次是協都統、副都統、都統。這位神秘人物若在楊浦手底下做事,是個副都統的可能性極大。

就不知道江容容是否知情?

想到這裡,明月心中疑念陡生,這位身負秘密使命的欒師兄真的會因爲兒女私情離開軍營,專程跑一趟柴中的醫館,來與江容容相會?

而小公爺那邊,在截殺了王子約的兩名隨從,拿到他求援的親筆信之後,李祺提議由人冒名頂替前往州府衙門,伺機刺殺姚鴻煊和宦成,別看李祺此人不務正業,這主意出得卻是難得毒辣。

小公爺棄之不用,執意率手下衆人前往豐陵去尋王子約晦氣,他沒有對此多做解釋,還令得李祺暗生怨懟。

會不會是那位小公爺心中早已有了一個成形的佈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方纔捨棄了李祺所獻的計策。

明月在客棧裡不停踱步,越想越覺着不安。

有一張看不到的大網籠罩在豐陵上方,王子約雖不見得是獵物,卻正處於網中,而她、巫曉元以及金湯寨的衆人適逢其會。

應該怎麼辦?

頭頂百會穴突然一陣抽痛,明月沒有理會,再度把手中的冊子翻到了何渡那一頁。

何渡原本與楊浦一樣,也是在名字後面打了個叉,可這個叉後來又被一筆劃掉,取而代之的是渡字前頭一個墨點,像是做了重點標註。

明月合上冊子站起身,同鈴鐺道:“我回趟豐陵。”

鈴鐺有些手足無措:“小姐,那我呢?”

雖然很想鈴鐺能和老掌櫃一起看好手中這批貨物,畢竟解決金湯寨財務危機就靠它了,這次出門大家都受了不少罪,一旦有失就意味着前功盡棄,可明月深知鈴鐺全無自保能力,在這一點上還不如自己,鄭重道:“你等高亮叔送信回來。一旦遇上危險,咱們豁上貨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鈴鐺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情況,小姐要丟下自己,一個人去涉險。

明月安慰她:“沒事,他們先前多半不曾注意到我,我先混進豐陵,看看情況再定。”

鈴鐺苦着臉幫她收拾包裹:“小姐,我怕你離了我,吃不好飯睡不着覺,外頭天還那麼熱,一折騰再病倒了。”

“好了好了,沒事的,反正咱自己的被褥也燒掉了,不能將就也得將就。”

“你不肯往臉上抹灰,好歹帶個斗笠吧,不然叫人家一看就是女扮男裝的,太危險了。”

“知道了,剛好戴個帽子遮陽。”

“小姐……”

“又怎麼了?鈴鐺你好婆媽。”明月又開始頭疼了。

鈴鐺本想說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可想想帶上自己更加累贅,才改了口:“小姐你一定到了豐陵就聯絡巫曉元!”

這時候她才體會到有巫曉元在身邊的好處。

明月換了身不起眼的男裝,帶上盤纏和換洗衣裳,頭戴遮陽草帽,牽着馬匹離開了客棧。

柴中鎮距離豐陵縣城也不過三四百里,明月頂着酷暑趕路,不敢太過消耗體力,走一陣歇一陣,等傍晚太陽西沉沒那麼烤得慌了,方纔催馬疾馳。

到達豐陵城外已是第二天清晨。

一宿沒睡,人困馬乏,明月沒有力氣再在城外探看有沒有異常,直接排隊進城。

進出城的盤查格外嚴格,與她幾天前離開時的氣氛大不相同。

明月眼見城門口除了差役還有十幾個兵丁,不由暗暗心驚,那點困頓一下子就不見了影:出事了?

輪到她的時候,門卒叫她把帽子摘下來,問她從哪裡來的,進城做什麼?

明月摘了帽子,未提同監察使相熟,低沉着嗓音答道:“探親。”順便遞了塊碎銀子過去打點。

門卒怔了怔,大約認出了她是個姑娘家,復又將她從頭打量到腳,接了銀子揮手道:“快些進去,別擋道!”

縣城的大街上行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

明月牽着馬站在路口四下望望,想不出巫曉元他們現在身在何處,決定先去宋家打探一下消息,問問她離開的這幾日豐陵可是出了什麼事。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謝謝大家。昨天的書評區讓人特別想放只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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