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密會

雍德義和湯嘯?

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在了一起?

紀茂良的這個發現不但將那姐弟二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連明月都顧不得陳豐羽適才的威脅, 上前兩步,湊到欄杆旁邊傾身張望。

那邊園中的兩人頗爲警惕, 這時候已經鑽到了林子裡,衆人即使是居高臨下,也只見對方在枝椏的遮擋下時隱時現, 明月長期練箭, 眼神十分好使,加上紀茂良提示在先,離遠一眼就認出了雍德義。

另一個人便是杜昭的心腹湯嘯?

上次在浦襄, 雍德義在孟黑麪前俯首帖耳的樣子給明月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沒有孟黑的指使,他敢自作主張,私下裡接觸杜昭的人?

幾人很快又發現了旁的端倪, 那片林子周圍還遊弋着五六個不知何人的手下,以防有不知情的下人路過撞見。

這麼小心,說沒有鬼誰相信?

陳豐羽咬牙道:“竟敢揹着伯父同姓湯的勾勾搭搭, 我這就帶人過去抓住這雍德義,看孟黑還如何抵賴!”

他抽身欲走, 卻被紀茂良一把抓住。

“等等!”費長雍亦道。

他目光掃視衆人,在明月和馬小姐身上停了停, 不緊不慢道:“要抓他何時不能抓,孟大當家不願接受朝廷招安,王爺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會兒抓了人, 事情鬧開,王爺那裡反到少了轉圜的餘地。”

陳虹英鄭重道:“不錯,聽費先生的,你們快去跟我爹稟報,咱們這麼多人親眼所見,無需對質我爹也會相信。”

她把三個男的支使走了,方轉身對明月和馬小姐道:“兩位妹妹,我知道方纔這事要讓你們回去誰都不說有些爲難人,像隋大當家和馬大人,知道就知道了,但我絕不希望有任何風聲傳到欽差耳朵裡。馬妹妹?”

那馬小姐也知道陳虹英這話便是衝着她說的,嚇得臉色發白,腿一軟幾乎跪倒,連聲道:“郡主放心,我一個字都不說!”

陳虹英伸手扶住她,笑道:“這是做什麼,我自是相信你。”說罷目光像刀子,將隨三人上閣來的幾個丫鬟婆子挨個兒掃了一遍。

直將鈴鐺嚇得躲到自家小姐身後,剩下幾個,連馬小姐的丫鬟在內齊刷刷跪倒。

陳虹英眼角跳了跳,沒有理會,同明月道:“走吧,隋妹妹,太陽已經沉下去了,咱們回去開席吧,你一定要陪我多喝幾杯。”

話是這麼說,這頓酒席雖然豐盛奢侈,吃得卻是沉悶無比。

諸人各懷心事,幾個沒上觀霞閣的女客不明白平時最喜歡逢迎的馬小姐何以像變了個人似的,也跟着不敢造次。

因爲男客女客是分開坐的,所以明月並不知道紀茂良他們三人是何時從陳佐芝那裡回來的,只在最後告辭的時候看到了紀茂良送客的身影。

明月回來後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去向父親稟報這趟的見聞。

隋鳳聽完之後卻沒表現出有任何意外的樣子,彷彿孟黑派親信去和湯嘯私下接觸早在他預料當中。

對於陳佐芝會有的反應他也有所猜測:“那個姓費的小子不是已經說了麼,陳佐芝早就心中有數,爲父認識他這麼多年,太知道他這個人了,他現在一心一意想要促成結拜的事,他來當這個大哥,好藉此聲勢,在朝廷和密州軍之間兩邊討要好處。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動孟黑的。”

“爹,那咱們呢?”就不能把水攪渾了順便摸個魚?

隋鳳還沉浸在前兩天的消極狀態中,未同閨女想到一處去:“隨他們折騰吧,大不了過些日子你跟爹回山寨去。”

明月心想,若是連謝平瀾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回山寨到不是不行。

但總歸有些東西變得與從前不一樣了。

隋鳳冷笑道:“這是自然,從年前開始,山寨裡有些人心就已經野了,做夢都想着當官,我也不收拾他們,想走的敞開寨門讓他們走!”

明月已經預感到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父親話是這麼說,若要走的是三當家他們呢,真到了那天,山寨中必有一場腥風血雨。

隋鳳並不在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他當日也是白手起家。只是如此一來,明月的終身必然要耽誤了。

招個上門女婿吧,一直以來又沒什麼看得過眼的少年才俊。

咦,好像有一個,雖不知品行如何,到可以勉強接觸着看看。

“月兒,你今日去赴宴,看那個姓費的少年如何?”

明月被父親問的一怔:“就只打了個招呼,他好似十分得陳佐芝賞識重用,怎麼了爹?”

隋鳳笑了笑:“他師父是出名的隱士,爹看他年紀輕輕獨自來投奔陳佐芝,好似無牽無掛,沒有家小,上次的陳豐羽你嫌輕浮放浪,品行不端,這一個如何?”

明月萬沒想到她爹的主意竟打到費長雍身上,叫道:“爹!”

隋鳳擺了擺手:“我同你說正事,若是行,爹就豁出去這張老臉了,先把人從陳佐芝那裡要過來再說,我認個大哥,他賠我個女婿,到也不虧!”

明月無語極了,跺了跺腳嗔道:“爹,那人看起來可是個厲害角色,你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我醜話說到前面,你要真把人要了來,你就自己留着好了。”說完轉身就跑。

“胡鬧。哎,等等。”隋鳳叫住她,問道,“這兩天你老跟着白策往外跑,可有進展?”

“放心吧爹,等找着人了第一個告訴你。”

明月出了門,心道我這也不算對爹說謊,找着人了第一個告訴他,這不是剛有了進展,還沒找到嘛。

說起來她想見謝平瀾的心比她爹隋鳳還要迫切。

好不容易盼到了同關嘉約好的當天,爲掩人耳目,明月和白策出門的時候隨從就只帶了程猴兒和隋順,路上兜了幾個圈子,確定沒人跟蹤之後,纔來到了那間衣裳鋪。

關嘉依舊是那副窮兮兮的打扮,正等着他倆,見面之後少不得又把前日那番話叮囑一番,明月和白策全都鄭重應了,關嘉方纔搖鈴叫來了夥計,叫他去安排馬車。

明月忙道她還帶了兩名隨從來,有事大可讓他們跑腿。

關嘉略一沉吟道:“那叫他們倆跟着馬車吧,一會兒去的地方離此不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路上有人保護也好。”

馬車是現成的,不大會兒工夫備好,三人上了車,隋順和程猴兒跟在後面隨行。

車裡空間不大,兩人對坐合適,三人稍稍嫌擠。

兩個男子照顧明月,讓了一邊給她。

馬車駛出衣裳鋪所在的街道,車裡擁擠顛簸,還有一股嗆人的馬糞味兒,明月長長出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只要能見着謝平瀾,眼下的一切不適她都能將就,坐在那裡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小聲問:“還有很遠?”

關嘉也壓低了聲音,給了個答案:“城西靈巖寺。”

白策一聽有些詫異:“怎麼在寺廟裡?”

關嘉笑道:“可見你沒去過城西。靈巖寺附近有山有水,更有佛祖顯靈的傳說,每到陽春三月滿城老少鹹來踏青,如今已是二月末,我帶你們遊玩一番,也算應景。”

白策點了點頭,由他賣關子。

車行將近一個時辰,來到靈石寺後山腳下,車伕低聲道:“關先生,快到地方了。”

關嘉探出頭來看看,指揮着馬車拐上了後山往北的一條小路,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在一片石林後面停了車。

三人由車上下來,明月叮囑程猴兒和隋順在此等候,她跟着關嘉和白策沿着小路往前步行。

此時春寒料峭,山路旁石縫裡不過才冒出一點點綠意。加上今天風大,一眼望過去這山道上再不見別人。

翻過一道山坡,前面不遠便是條河,河畔栽着許多垂柳,涼風吹過,柳枝輕拂,明月見偌大的河上飄着零星幾艘船,心下恍然:“原來是在船上!”

果然關嘉當先走至岸邊柳樹下一艘小船旁,同獨坐船尾正低頭收拾網繩的老舟子打招呼:“老丈,勞煩了!”

那老舟子擡起頭來,渾濁的雙眼打量了一下面前三人,道:“客官是要遊湖?今日風大浪急,不載客!”

關嘉聽着這說辭笑了笑,從袖底取出塊木牌遞過去。

老舟子接過木牌,拇指在紅漆花紋上摩挲了一陣,又將它遞還給關嘉,也不說話,伸手去解纜繩。

關嘉示意二人上船坐好,老舟子將船駛離了岸邊。

船行半晌,遙遙看到河面上漂着一艘大船。

當着老舟子,明月怕給關嘉惹麻煩,一個字也不敢說,只衝白策以目示意:快看,就是那裡了,不知道謝平瀾會不會在船上。

果然老舟子慢慢將船靠了過去,那邊有人拋過繩索來,船舷鋪上木板,關嘉當先上了大船。

明月和白策跟在後頭。

船艙裡有人迎出來,見到關嘉十分熱情:“關先生今年怎麼到的這樣遲?咦,還帶了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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