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震驚過後,蘇佑安快速地冷靜下來,已經到了嗓子眼的罵人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說不生氣是騙小孩兒的,蘇佑安快被氣死了,涵婧怎麼那麼會挑時間,偏挑自己答辯的這天來找茬,身上還穿着自己的連衣裙,看來是從楊凱那出來。蘇佑安心裡狂念道:“冷靜,冷靜,calm down,calm down,殺人犯法,欠債還錢,答辯第一,秋後算賬…… ”到後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麼,可別說,還真就硬是平靜了下來。
橙子搜刮了一大堆紙巾,跟元寶一起前後左右地替佑安擦拭,元寶擔心地問:“蘇蘇,你這個狀態,真的可以嗎?要不,咱們跟老師說一下,往後推遲一下吧?”
蘇佑安搖頭,“不行,我本就是最後一個答辯,要是再推遲,就得算延遲答辯了,萬一寫到檔案裡,我多賠啊。”
橙子說:“也對,那樣不划算,本來也不是我們沒準備好,那你一會兒進去先跟老師好好解釋一下,爭取別拉低了印象分纔好。”
蘇佑安咬咬牙,“就這麼地吧,我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橫也一刀,豎也一刀,盡人事,聽天命,你們替我祈禱吧!”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替她收拾,終於頭髮上,衣角上不再有水珠往下滴答滑落。涵婧站在那,別的同學看到這樣的狀況摸不着頭腦,不好冒然上前,只有阿水懷裡抱着一堆資料,從涵婧面前橫衝直撞地經過時,聲音不高不低地說着好狗不擋路,聽得元寶翻着白眼嘴裡嚷嚷着哪有好狗。
蘇佑安看着維護自己的同學,心裡緊張的情緒緩和了不少,她不再看向涵婧,閉上眼睛深呼吸,心裡默默地想着一會兒答辯的內容。最後一次深呼吸,蘇佑安敲了三下門,推門走了進去。蘇佑安自小到大也算是學霸一名,她有種奇怪的特質,越是這種重要的場合,考驗人的時候,她越是能頂住壓力,超常發揮,她說自己從小就這樣,人來瘋。
面對着教授們詫異的目光和質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後緩緩說道:“尊敬的老師們,首先我要爲我的儀容儀表向師長們道歉,就在剛剛,有位同學不小心撞到我,她手裡的飲料灑了我一身,回去換衣服實在是來不及,斗膽懇請各位老師能允許我這樣答辯。古語說“顏色齊,容體正,辭令順”,方能“禮義備”,今天我做不到前兩點,但我會用精心準備的論文儘量彌補,請各位老師見諒。”
語畢,蘇佑安恭敬地站在那裡,柔和的眼光看着面前的答辯組老師。幾位老師在一起低低地說了幾句話,組長對她點頭,“可以開始了,請坐。”
“我的論文題目是《動詞重疊在對外漢語詞彙教學中的偏誤分析》……”
終於門開了,蘇佑安微笑着走了出來,門外人散得差不多了,橙子和阿水趕忙過來,“怎麼樣,老師說什麼了沒有?有沒有特別不滿意的神情?”
阿水看着蘇佑安平和的面孔,“好了橙子,蘇蘇的實力你還不知道,沒事,別擔心了。”
“哪有你說的那樣,只不過老師說讓我別擔心,不會對我以貌取人。”她笑了笑,自己說道:“以貌取人,我覺得好可憐啊!咦,元寶呢?又跑哪去了?”
“元寶回宿舍給你取衣服了,這會兒差不多往回走了。我猜啊,呆會兒他她定會以消耗了更多能量的理由來敲詐你一頓大餐,你趕緊想想怎麼安慰她的腿兒吧。”
樓下,涵婧坐在車裡還沒走。這會兒最初的怒氣已經隨着那杯特製的飲料潑了出去,她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也漸漸地知道了自己爲何會生那麼大的氣。自己費盡心思想要爭取的,在蘇蘇這風清雲淡間觸手可得。只不過是讀個研,就任性地換了個城市,就讓楊凱扔下事業陪她重新開始,這樣的付出,她怎麼能就坦然接受。涵婧想起剛纔楊凱對自己的冷漠,再想到對蘇蘇的好,一時間心灰意冷,控制不住地流下兩行眼淚。
等蘇佑安換好衣服從衛生間出來時,正看見元寶掛了電話,她拍拍手,對蘇蘇說,“我已經給楊凱打過電話了,他說一會兒就到。”
“元寶 ,你老實說,是不是又缺油水了,才把楊凱叫過來給你買單?我給你打個預防針啊,楊凱到西安以後,就是無業遊民一個,零收入,不許你再欺詐他。”蘇佑安擺出一副正經臉,繃得緊緊地警告元寶。
“切……”幾聲不屑同時響起,元寶跳着腳嚷道:“蘇蘇,我哥的家底你是不是還沒摸清?零收入?這是他跟你說的?要是他跟你說的,我就找他算賬去,怎麼能欺負我家無知少女呢!太不像話了!”
蘇佑安樂了,“怎麼着,我聽這意思,敢情我們元寶把楊凱的家底摸清了?”
“那倒沒有,我也不會做越俎代庖的事,不過你是不是忘了,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家叫做遙遠的餐廳?這可是你給我們大夥講的。”
蘇佑安想了想,點了點頭,看着元寶晶晶亮的小眼神,說了兩個字:“雞賊。”
幾個人收拾妥當下樓來,橙子眼尖,一眼就看到涵婧的黑色寶馬,“還不走,她想幹什麼?真當我們都是吃素的!”
蘇佑安停下腳步,眯着眼看着車身反射出來刺眼的光,忽然就覺得很奇怪,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似乎被她這樣一鬧,感覺自己不再欠她什麼了,反倒看她有種落寞。原本還希望她們之間還能將情劫說開,理順,一直試圖表達自己的想法,可她好像一瞬間就長大了,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主觀不想傷害別人就真的傷害不到別人,自己和楊凱在一起這件事,無論怎麼辯解,終究是深深地傷害了涵婧,傷害了三個人之間難能可貴的感情。楊凱可以喜歡任何人,涵婧都不會這樣激烈,自己可以和所有人在一起但唯獨除了楊凱。世事無常,造化弄人,蘇佑安看着近在咫尺的涵婧,終是轉過身去,留給她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那一刻,涵婧心裡也明白了,兩個人就此再無糾葛,從此一別,歡喜各安。
楊凱接到元寶的電話,並沒有火急火燎地趕往學校,佑安既然已經答辯結束,說明她自己可以處理突發的變故,蘇佑安在楊凱眼中並不是需要時刻呵護的花朵,在她自己的領域,楊凱更願意看到她展翅高飛。
等終於忙完了手裡的事,送走了紀語鴻,楊凱回到辦公室,站在窗前點了支菸。半空中望去,地上日復一日川流不息的人潮和車流洶涌而過,今後如此視野不再,一切歸零,從頭再來。
楊凱重新換了套舒適的休閒裝,一雙筆直的大長腿裹在牛仔褲裡,上面則隨意地挑了件白襯衫,袖子挽了上去,領口也多開了個鈕釦。他很少帶帽子,今天卻找了頂鴨舌帽反過來扣在頭上,下車後成功地吸引力一票女粉絲的目光。蘇佑安下樓來,看見的就是這個招桃花體質的大男孩在朝自己笑。
“帥哥,一起喝一杯啊?” 蘇佑安甩了甩頭,衝楊凱挑高了嘴角,遞給他一個帶高壓電的大秋波,楊凱作勢伸手去接,揣在自己心口“,美女想喝什麼?”
蘇佑安來到楊凱身前,仰頭去看他,他年輕的面孔上寫着和年齡不相稱的滄桑,堅定的眼神裡滿滿地刻着一往情深。此刻,陽光強烈,他身上的白襯衫被汗水浸溼,一塊塊的沾在身上,蘇佑安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知道你現在聞起來有什麼味道嗎?”
楊凱低頭使勁嗅了嗅,卻聽得懷中的小姑娘接着說:“有一股雄性荷爾蒙的味道。”
楊凱無語,再一次敗給貌似清純實則那什麼的女朋友。
楊凱摸了摸蘇佑安溼乎乎的頭髮,想到剛纔元寶對自己說的話,低頭問道:“調戲完我,心情好沒?”
蘇佑安在他胸前蹭了蹭頭,“還行。” 伸出雙臂,她摟住楊凱的脖子,“剛洗了頭,要不然讓你感受一下涵婧的重磅**是什麼味道,殺傷力百分之百。”
楊凱說:“你見她穿着你的裙子了?”
“嗯,大概是想刺激刺激我,讓我發揮失常什麼的,不過分開久了,大概她也忘了,我是誰啊,學霸!”
“嗯,無敵霸王蘇芙蓉!” 楊凱接話神速,得意地看着蘇佑安,“怎麼樣,武林外傳的臺詞倒背如流,厲害吧!”
蘇佑安見楊凱賤兮兮的邀功小表情,一秒鐘破功,真心地開懷大笑,“好,以後請叫我蘇芙蓉。”
一會兒的功夫,橙子和元寶,阿水也收拾好下來了,上車後元寶開始蠢蠢欲動,“咱們去哪啊?哥,我們吃火鍋啊?不好,天氣太熱,吃海鮮吧?嗯,也不算好,怕壞肚子,吃什麼呢?”
楊凱深諳元寶的吃貨屬性,聽了她的自言自語也不以爲意。從後視鏡裡看她們幾個,微微一笑,說:“你們不用浪費腦細胞了,到了地方我叫你們。”
車停好,幾個人從地下車庫走了上來。
“大,浪,淘,沙……洗,浴,中,心”?元寶一字一句地念出來,然後回頭找楊凱,“你確定帶我們來的是這個地方?這兒有什麼好吃的?”
橙子也低低地對阿水說:“怎麼感覺怪怪的?楊老闆今天抽什麼風了?”
只有蘇佑安拽着自己的幾縷頭髮在手心裡打着卷兒,心下了然。
楊凱鎖好車,在她們身後說:“怕什麼,還能把你們賣了?元寶,這兒的水餃餛飩和牛肉麪可是四川風味,據說味道好巴適噻,你確定不進去?”後又加了句:“水果不限量哦。”
只見小小的姑娘一馬當先,眨眼間衝到了旋轉門前。
楊凱給蘇佑安交代了幾句,告訴她一會兒洗完了上五樓找自己,看着她們換好拖鞋跟服務生走進女賓部,自己便坐在大堂的沙發上休息一會兒。他的心思要說細膩,那便全都用在了蘇佑安身上。想着被涵婧潑了杯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身上,只洗頭肯定是不舒服,便自作主張帶她們來這放鬆放鬆。要是放在以前,楊凱可能不會帶她們來這,畢竟來來往往多的是生意上的客戶,擡頭不見低頭見,怕給佑安她們惹上麻煩,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馬上要離開上海,不用顧忌那麼多,楊凱心情放鬆,想起了什麼,喚過服務員要了兩盒撲克牌揣在兜裡。
幾個女孩兒嘰嘰喳喳地擠成一團,到了洗浴區纔算放鬆下來,蘇佑安站在花灑下,任憑溫暖的水流包裹住自己的身體,之前受到的委屈和鬱悶都隨着楊凱貼心的安排汩汩而去,她伸了個懶腰,嘴角上揚,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對面隔間裡的阿水剛好看見,她招招手,喊過元寶和橙子,三個人站成一排,直勾勾地盯着蘇佑安看了又看。
“嘖嘖,這畫面,沒讓某人看到真是可惜,什麼叫清水出芙蓉。”
“橙子快,眼睛素描,回去畫下來,有人出高價買!”
“我終於明白咱們國畫爲什麼黑白兩色是主調了,水墨畫的意境,看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啊,美,真美。”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着尚不知情的蘇蘇,直到她衝完頭髮,將水潤的一把秀髮甩到腦後,纔看清面前三個女色狼吃豆腐吃得正嗨。
蘇蘇一捧水潑了過去,堵住她們的嘴。
楊凱的決定無比英明,他知道幾個女孩兒在一起,時間是短不了的,光是挑出來穿的衣服就挑了好久。他極有先見之明的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地上五樓,要了壺菊花茶,邊看電視邊等佑安。他眼尖,佑安她們上來的時候,正到處張望,他招手把她們叫了過來。
“怎麼樣,幾位領導,有沒有人想要馬殺雞啊?”楊凱指着另一邊足療,按摩,拔火罐的服務區問道。
元寶搖搖頭,擡起楊凱的手放在蘇蘇的肩頭,“我們就算了,但是我們想看你給蘇蘇做馬殺雞,嘿嘿嘿。”
楊凱順勢在蘇佑安肩膀上捏了幾把,別說,就這麼幾下,蘇佑安覺得特別解乏,早起的時候剛好覺得有些落枕,這會兒被楊凱捏了幾下,酸楚過後舒服了不少。
“就這,就這,再捏幾下,輕點,輕點,不是不使勁兒”,楊凱好笑地給她從胳膊到脖子揉了個遍,直看得阿水和橙子大呼受不了蘇佑安的矯情,元寶則早早閃到另一邊吃起水果了。
蘇佑安閉着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楊凱聊天,見她心情似乎完全不受涵婧搗亂的影響了,楊凱才說道:“對不起,上午讓你受委屈了。涵婧她,是在我這受了氣,才跑去找你的麻煩的。”
蘇佑安頭枕在楊凱腿上,睜開眼,聽他敘述上午在辦公室裡發生的事,“這麼說,涵婧潑我一身是在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嘍?”
“嗯,是”,楊凱的手穿梭在她溼漉漉的發中,又加了句:“夫債妻還”。
她安靜了會兒,半天后說道:“以後,涵婧和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再見面了?”
楊凱答非所問:“對我而言,其他人都是過客,見與不見天註定,只有你,是我拼了命都要抓在手裡的人,今生來生,生生世世我都要把你刻在我眼裡,心裡,生命裡,蘇佑安,你逃不掉了。”
“拉鉤”,蘇佑安伸出小手指,“蓋章”,楊凱嘴裡低低地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是小狗,該你了”。
楊凱眉眼彎彎地將耳朵湊到蘇佑安嘴邊,蘇佑安咬着他的耳朵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