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肖騏送祝美回了家,路上,兩人也沒有說什麼,祝美被蘇佑安打得發懵,愣愣地回不過神,林墨的話言猶在耳,祝美的心也像被撕裂。肖騏送完祝美又回來找到林墨,到醫院重新給手打上了石膏。看林墨也是一臉的失魂落魄,肖騏不知該如何安慰。
楊凱看着蘇佑安上了樓,步履沉重,他的心也跟灌了鉛一樣。在樓下,他看着蘇佑安的房間亮起了燈,思緒也飄散了。
這一年來,楊凱的技術愈發地爐火純青,多少百萬豪車,指定了由他經手車主才放心,楊凱在公司日漸壯大,已有些舉足輕重的位置,未來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可每次想到蘇佑安,心裡卻還是沒自信。可剛剛看到佑安受傷的神情,楊凱覺得似乎自己讓得並不明智,也許林墨並不是佑安最好的選擇,最起碼,自己對她的心絕不比林墨差上一星半點。
楊凱坐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想了很多,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身上有點涼,纔想起衣服還在佑安那裡。楊凱心裡突然涌起一股奇異的感受,似乎身上的溫度通過這件夾克傳給了佑安。楊凱緩緩站起身,走回了“戰魂”。
第二天是週五,一大早,林墨等在蘇佑安家樓下,見她一臉憔悴,林墨悄悄跟在她身後直到走出小區。
緊走了兩步,林墨上前抓住了蘇佑安的胳膊,“佑佑,我想你。”
蘇佑安昨晚沒睡好,眼下的烏青讓她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還記掛着林墨的傷,沒有掙開他的手。
“林墨,我好累。”
她看着林墨,“在旱冰場,見你倒地的時候,我特別害怕,叫不醒你的時候,我更是恐慌,可我見到祝美站在你身邊的時候,明知道不是你的錯,卻忍不住想怪你,怪你爲什麼要認識她早於我。”
蘇佑安停了會兒,見林墨不說話,接着道:“林墨,你受的傷我心疼,可你的傷有爲我受的嗎?”
林墨呆住了,佑佑說的話字字敲打在他心上,他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自己與祝美的當斷不斷,模棱兩可,優柔寡斷。林墨想不出爲自己分辨的話,看着蘇佑安獨自向前走去,他連追上去的勇氣都失去了。
兩人就這樣陷入了僵持和冷戰。
楊凱把回程的票推遲了兩天,週五放學早,他早早來到八中校門口等蘇佑安放學。站在路旁的陰影下,看着學生們進進出出,好像回到了和佑安一起上學的時候。他換了一件牛仔外套,穿了條黑色的牛仔褲,冷峻的臉上露出了少見的笑,讓他看上去竟很溫暖。
蘇佑安出來得很晚,可能是故意要躲開林墨吧,楊凱看見林墨已經在她之前離開,剛要上前,卻見涵婧在後面喊住了佑安。
楊凱不遠不近地跟着,直到涵婧走上回家的小路,他才快走幾步,追上蘇佑安。
佑安朝他笑了笑,“楊凱,今天週末,明天我們休息了,我可以去車站送你。”
楊凱見她的笑,勉強且蒼白,問道:“着急回家嗎?”
蘇佑安搖搖頭,“週五是休息時間,我爸媽會給我放假,隨便我做些什麼。”
楊凱又問:“那以往的週五一般都做什麼啊?”
蘇佑安隨口答道:“和林墨一起啊,吃冰激凌,逛音像店,去琴行什麼的。”
說完覺得自己的失言。
楊凱看到她的失落,說道,“佑安,我帶你去個地方吧,你敢不敢隨我來?”
“你還能吃了我?”
楊凱摘下佑安的書包,背到了肩上,兩人來到“戰魂”後院。
汪勇扔給楊凱一串鑰匙,“凱子,慢點開。”
蘇佑安站在一輛重型機車前,驚掉了下巴。
楊凱跨上機車,戴上安全帽,又拿出另一頂,遞給佑安,“上來!”
蘇佑安接過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透過頭盔的玻璃,她見楊凱朝自己伸出了手,心一橫,也跨上了機車,坐在了楊凱身後。
“佑安,你怕嗎?” 楊凱的聲音從頭盔中低低傳來。
蘇佑安沒答,伸手摟住了楊凱的腰。
楊凱帶着蘇佑安上了公路,速度提了起來。
只在街上偶爾見到過呼嘯而過的機車,蘇佑安從未親身體驗過它的速度,嘴上說不怕,可當楊凱把一輛一輛的汽車甩在後面的時候,蘇佑安還是緊張地死死摟住楊凱的腰。
迎面而來的風吹得蘇佑安一頭亂髮在頭盔外飛揚,有幾絲調皮的髮絲在鼻翼邊流連,蘇佑安把臉貼在了楊凱的後背,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發動機的轟鳴和風聲的呼嘯並沒有讓楊凱忽略蘇佑安的動靜,他變道靠邊將速度漸漸降了下來,最終停在路邊的一棵白楊樹下,自責地說道:“佑安,冷了吧,我竟然忘了給你加件衣服。”
說着,將身上的這件牛仔外套脫了下來,穿在了佑安身上。
“楊凱,我們這是要去哪?”
“之前你不問,現在才問,也不怕賣了你!”
楊凱靠在樹幹上,浮現出孩子般的神情,“我姥姥家那個村子,村外有一條小河,特別乾淨,如果天氣好,天黑了就能看到銀河,你會喜歡的。”
蘇佑安一臉嚮往,“那咱們快去吧。”
到了地方,楊凱把車停到小橋下,從機車後座拿出個坐墊,帶着蘇佑安來到河邊一塊特別大的石頭上坐下,指給她看,“我小時候還經常在那個地方游泳,現在水位低了,遊不成了。”
蘇佑安卻看着自己身下的大石發呆。
林墨,她想起了初一秋遊的時候,林墨把自己從山上救下,踩爛了他的那雙雪白的運動鞋。那天,自己也是坐在這樣一塊大石頭上面抹眼淚。
蘇佑安搖搖頭,努力不去想林墨,楊凱也靠着她坐了下來。
這天月色如水,晚風微涼,兩人靜靜地坐着,一時間只聽見幾聲蛙鳴和小河汩汩的流水聲。
星星一顆一顆地蹦了出來,一條似煙霧籠罩的光帶跨越了整個天空,淡淡的,如一條乳白色的紗巾。
“一年只見一次面,楊凱,他們是怎麼堅持的?” 蘇佑安雙手撐在身後,仰頭看着星空。
楊凱沒答,心裡暗自想:“見你一面,就夠我支撐一年。”
楊凱雙手放在頭後,躺了下去,他閉上眼睛,感受着佑安的呼吸,蒼穹之下,伸手可及。
蘇佑安聽不見楊凱的聲音,回頭看他。黑暗中,楊凱的身形頎長,見她回頭尋他,楊凱伸出了手,拉住了佑安的胳膊。
蘇佑安又愣住了,林墨,林墨,林墨的身影無處不在,楊凱的這個動作令自己輕易地想起他,那天林墨也是這樣躺在雪地中,拉過自己躺在了他的胸前,告訴自己他被祝美推倒,當時林墨壞笑,說道那年,他們只有六歲。
六歲的孩子能懂什麼呢,蘇佑安當時和林墨一樣,聽過一笑了之,可現在卻正是這個六歲的女孩子,長大了,回來了,然後生生地擠進自己和林墨中間,把原本安靜平凡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楊凱見她愣在那裡半晌,知道她是又想到了林墨,他恨不得撬開她的腦子,把林墨從裡面揪出去,然後自己佔據這座城池,永遠護她一方安寧。
身隨心動,楊凱翻身,把蘇佑安壓在了身下。
“怕嗎?” 沙啞的聲音傳來。
蘇佑安沒有躲,也沒有掙扎,她睜開雙眼,看見楊凱的眼眸,深邃不見底,他額頭上卻冒出一圈細細的汗。
“如果一開始,我喜歡上的是你,可能今天我就不會這麼難過。” 蘇佑安終於開了口。
楊凱手上使了些力氣,臉孔又向下移了一分,蘇佑安微痛,皺了下眉,卻還是那樣安靜地看着他。
“佑安,我在問你,怕嗎?”
蘇佑安輕輕地搖了搖頭。
楊凱閉上眼,猛地鬆開她的手,起身走到小河邊,一頭扎進了水裡。
“蘇佑安,如果剛剛你有一絲絲的起伏,我都不會放手,可你的眼裡和心裡分明全都是他。”
回城,一路風馳電掣。
還是那盞奶黃色的燈,亮起來後,楊凱放了心,準備回酒吧,卻在發動車的一瞬,看見了閃身出來的林墨。
林墨還打着石膏,看樣子也是等了好一陣,滿臉的憔悴。見他這個樣子,楊凱沒說什麼,示意他坐上車來,五分鐘後,兩人坐在了吧檯兩邊。
“林墨你個混蛋!” 楊凱一仰脖,一瓶啤酒下了半瓶。
“她,哭了?” 林墨也不辯駁,拿過楊凱剩下的半瓶酒,也灌了下去。
“多的話我也不想跟你說,我只告訴你,如果有一天,她的心裡不全是你,那我定會帶她到我的世界,不會再和你林墨有半點關係,我說到做到。”
林墨血紅了眼眶,把空了的酒瓶拍在吧檯上,他站起身朝前,一把扯住了楊凱的衣領,“你休想!”
楊凱也不急着拂開林墨抓住自己的手,他也緩緩站了起來,舉起右手,比出兩指,“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