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他眸光一閃。
不得不承認,母親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他前幾年是一時糊塗失了手,讓祁嘉禾起了疑心,現在都防他跟防賊似的。現在祁海去世,祁家的形勢有些動盪,祁嘉禾難免不會抓住這個機會對他做些什麼。
畢竟他這個弟弟是目前唯一有機會和他爭奪家產的人。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姜瑩見怪不怪地看着他,語氣裡似有欣慰,又似有不安,“凡事都想當然,要是當初你再下狠點手,說不定現在坐鎮祁氏的就是你了,哪還輪得到他一個私生子在這蹦躂……”
祁少禹驀地斂了表情,低聲喊了句:“媽。”
姜瑩很快便噤了聲。
私生子,多少年都沒有人再提過這個字眼,如今被姜瑩突然說出來,祁少禹還覺得有些陌生。
是啊,他都差點忘了,祁嘉禾是個私生子。
可他太完美也太優秀了,優秀得甚至蓋過了祁東青這個原配所生長子的光芒,也蓋過了他這個最小的孩子所展現的那麼一丁點商業天賦。
在祁嘉禾出現以前,他祁少禹,也曾是被冠以“天才”頭銜的神童。
那時候他不過五歲,就已經能熟練口算三位數的乘法算數,圓周率也能背到小數點後一百多位,是祁家上上下下都稱讚不已的天才大腦。
而祁嘉禾到祁家不過一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因爲他安靜、聽話、服從紀律,無論父親的要求有多嚴苛,他都能按時按量地完成。
像個機器一樣。
年少的孩子都有幾分中二的情緒,祁嘉禾剛到家裡來的時候,整天板着一張臉,看起來很酷。
一開始的時候,祁少禹對他很有好感,還勸過他,說就算不那麼努力,也是沒關係的,又不會受到責罰。
祁嘉禾只是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當時他小,不明白這個笑是什麼意思,但卻一直在心裡記了很久。
直到後來,他長大了,才明白,原來祁嘉禾是在嘲諷自己。
四歲的年齡差,他在嘲諷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後來,他也向祁嘉禾示過好,但是並沒有得到他的迴應。
從那以後,祁少禹就知道,這個哥哥並不喜歡自己。
準確的說,他誰都不喜歡,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十五歲的時候,他才終於弄明白了,祁嘉禾一直努力,爲的是什麼。
是祁家的繼承權。
他這個堂堂正正的小少爺,在無形的比試中,就那麼輸給了這個外來的私生子。
祁嘉禾從一開始,就目標明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且一擊必中。
母親說,祁嘉禾搶走了本屬於他的東西。
從那以後,祁少禹才逐漸明白過來,纔開始疏遠祁嘉禾。
原本,祁家的繼承權應該是自己的纔對。
他有一種被人搶走了什麼東西一樣的失落感。
等年紀再大一點,他突然逐漸明白了祁嘉禾對於權力和地位的那種渴望,於是也更加覺得悚然:十歲就懂得這個道理的祁嘉禾,是一個多麼強勁的對手。
他從那時候起,把祁嘉禾當成了自己的假想敵,開始暗中和他較勁,凡是他看中的東西,他總想搶過來。
無論是事物,還是人。
儘管祁嘉禾一直表現得處變不驚,可他不相信他總能萬無一失,是人都有失態的時候。
他要把祁嘉禾在乎的東西都據爲己有,看他能淡然到什麼時候。
可後來他才發現,祁嘉禾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東西,就算自己看中了他年會前一天晚上準備的禮服,祁嘉禾也能面不改色地讓給他,然後轉眼吩咐助理再準備一套。
祁少禹一度陷入挫敗和自我懷疑中。
他覺得祁嘉禾簡直是個無法擊潰的對手。
大概是嫉妒心引發了邪念,他在嘗試數次激怒祁嘉禾未果之後,想到了一條絕妙的主意。
那年,他已經19歲了。
他買通了祁嘉禾身邊的高管,讓他在酒裡下了藥,然後派人把這個哥哥送到了一所高中學校的門口。
他要看他醜態淨出。
雖然最後目的也沒達成,可他也不算完完全全的失敗。
畢竟這件事過後,祁嘉禾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祁少禹不知道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祁嘉禾一定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他等着“受害者”報警,然後真相大白,等着祁嘉禾受到衆人指責,然後被推下神壇。
堂堂祁氏掌權人,居然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的笑意再也支撐不住,最終垮了下來。
祁嘉禾穩如磐石,甚至將工作做得更加周全保密,沒有再給他一丁點下手的機會。
那是他唯一成功的一次,也是他離扳倒祁嘉禾最近的一次。
此後每每看着祁嘉禾在衆人面前虛僞表態,風度翩翩,他都後悔當初沒有直接痛下殺手。
原本,這一切都該是屬於他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該聚集在他身上纔對。
站在光明處的,應該是他祁少禹,而不是祁嘉禾這個不明不白,原本只能在陰暗深處躲躲藏藏的私生子。
可他心裡又分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
沒有機會站在高處睥睨一切,沒有機會把祁嘉禾踩在腳底嘲笑,他失去了唯一一次登頂的機會。
於是他乾脆放縱自己去玩樂,去花天酒地,成了衆人口中的“花花公子”、“二世祖”、“敗家子”。
每當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祁嘉禾的時候,他都只是一笑而過。
祁嘉禾?不過是被祁家收養的一個私生子罷了。
可他沒有說出來,因爲別人會問他:你爲什麼輸給了一個私生子?
他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面對。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祁海死了,祁家又少了一柄話語權。
祁崢嶸年事已高無心管理,祁東青身體又遲遲不見好,這意味着,他和祁嘉禾成了祁家最後的頂樑柱。
但所有人都覺得,祁家有祁嘉禾就夠了。
他一個人,能夠包攬一切。
祁少禹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但聽了母親的話之後,他突然頓悟了。
他要想辦法扳倒祁嘉禾,就像六年前那樣。
而且他認定,祁嘉禾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誰先下手,誰就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