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車庫上了車,陸睿習慣性地拿出眼鏡給自己戴上,便聽見時音很輕地笑了一聲,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他依舊領悟到了她這聲笑意裡的深意。
他一臉正色地偏過頭,去看副駕正在給自己系安全帶的時音,自發性地解釋:“這是偏光太陽鏡,防遠光的。”
時音覺得他還特地向自己解釋這件事也是有夠稀奇的。
她擡眸看向他,視線隔着淺茶色的鏡片和他對上。
“知道了。”她說,“又怎樣?要給你頒個獎嗎?”
陸睿面色一滯,憤憤嘟囔了一句“話不投機半句多”,轉而專心開車去了。
時音尤其覺得他吃癟的樣子十分好笑,又怕自己表現得太明顯,只能攥緊了拳頭放在嘴邊,掩飾住了脣角的笑意。
她突然覺得,陸睿除了討人厭以外,被懟之後那副無語凝噎的樣子還挺好玩的。
抱着這樣的心情,接下來的一路上,時音還時不時跟他搭上兩句話——
“哎,你今年也不小了吧?還沒女朋友呢?”
“跟你有關係嗎?”
“你爲什麼找不着啊?是因爲性格太惡劣了嗎?”
“……”
陸睿心裡恨不得能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他爲什麼要接她的話呢?
這女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一張嘴卻比誰都厲害,不定是跟祁嘉禾學的,真真是一點好的都沒沾上。
“你爲人這麼糟糕,在內地應該沒什麼朋友吧?好可憐哦。”
“……”
“普通話倒是挺標準的,是特意去學過嗎?”
“……”
“哎,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想殺了我的?”
身旁的人實在是太過聒噪,以至於陸睿心裡煩躁之餘,還不得不抽出幾分心思去過濾她所說的話,一時間竟然有些分心,以至於在路口險些闖了紅燈。
意識到車輛已經過了停止線,陸睿猛地回過神來,當機立斷地踩下剎車。
刺耳的制動聲響劃破天際,好在這條路比較偏僻,這個時候路上已經沒什麼人,車輛也相當稀疏。
陸睿黑着一張臉猛地側過頭去看她,惡狠狠地吼道:“你是不是想——”
“死”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兩人便被一股強大的慣性撞得向後傾倒過去,與此同時,劇烈的撞擊聲響和金屬摩擦聲也隨即響起。
一瞬間,突如其來的撞擊感讓兩人皆是腦子一懵,時音甚至覺得脖子都有些抻着了。
思緒在經過相當漫長的斷線後才重連上線,幾乎不用回頭,兩人就都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他們被追尾了。
後車的速度相當快,與其說是沒剎住,說是故意行兇恐怕更爲合適。
陸睿還沒回過神來,表情有些呆滯,盯着時音的臉看了半晌才稍微拉回思緒。
後視鏡裡一片炫目的燈光,根本看不清後車是什麼情況。
生理反應這會才輪番襲來,強烈的眩暈感讓時音覺得有些想吐,她先行下了車,這時纔看清後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們的車被撞得向前滑了約莫有兩三米的距離,整個後備箱完全被撞變形了,而後車則要更加嚴重一些,引擎蓋都被撞得翹了起來,發動機不住地冒着嗆鼻的白煙。
地上好幾道黑色的輪胎印記,破碎的玻璃散落了一地。舉目四望,附近就只有他們兩輛事故車。
陸睿也下了車,擰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臉色十分不好。
時音本就反胃,這會直接被刺鼻的味道嗆得乾嘔了幾聲,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難受至極。
她捂着口鼻向後車的方向走,看見對方的前擋風玻璃全部都碎了,一片白花花的裂痕中,隱約能夠看見拂在安全氣囊上人事不省的司機。
兩人隔空對視了一眼,陸睿黑着一張臉去敲對方的車窗,試圖喚醒司機。
追尾這種事故,後車遇難的機率本就要遠遠大於前車,這不是什麼小剮小蹭,損毀這樣嚴重,後車司機估計性命堪憂。
時音強忍着眩暈感掏出手機想報警,卻在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口鼻,手裡的手機也被人劈手奪走。
她瞪大眼睛想要回頭看上一眼,無奈對方的力氣太大,她根本沒法動彈。
再擡眸朝着陸睿看過去,他居然也被三個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男人按在了後車的窗戶上,動彈不得。
對方顯然受過專業訓練,搜身的搜身按人的按人,絲毫不給人反應過來還手的機會。
而那個司機,依舊坐在車裡,不省人事。
時音一顆心驀地往下墜去,搖搖晃晃的不見底。
她幾乎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經歷這種事情是什麼時候了,一直以來祁嘉禾把她保護得太好,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有多麼危險。
對方約莫有五六個人,手腳十分麻利,一句廢話也沒有多說,直接壓着兩人就往一旁的樹林裡走。
見陸睿都被制住了,時音也沒想着反抗,乖乖地跟着人走,和陸睿擦肩而過的時候,兩人對視了一眼。
他的眼鏡倒是沒有丟,淺茶色鏡片下,他眉頭緊鎖,面色十分難看。
顯然他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至於剛剛那位司機,居然就這樣被扔在了原地,沒有人管他。
一時間,時音還真有些分不清這起事故到底是人爲還是巧合了。
原以爲這些人把他們帶到小樹林裡會做點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卻不想穿過幾片高大的灌木後,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一條狹窄的土路,路旁赫然停着一輛黑色的麪包車,看來是有備而來。
時音的一顆心搖搖晃晃,徹底沉入谷底。
和陸睿對視一眼,兩人幾乎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不詳的預感。
但想到現在是法治社會,就算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也應該沒人會這麼膽大,把兩人就地解決。
果不其然,這羣人從後備箱裡拿出膠布和繩子,手腳利索地給兩人背對背地捆到了一起,扔進了後備箱裡,鎖了起來。
時音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結結實實過,結實到甚至動彈不得。
後備箱裡沒有任何光源,好在空間夠大,佝僂着身子還能勉強背對背坐着。
兩人的嘴巴也被用黑色的膠布封上,連喘氣都成問題,一片黑暗中,汽車發動了,時音象徵性地嗚嗚了兩聲,很快得到陸睿嗚嗚的迴應。
狼狽至極,像是兩個落難人之間的密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