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趙英俊匆忙趕到金瓶梅他岳父家裡的時候,情況確實已經亂套了。那些人本來是找金瓶梅的,但是找不到,就過來堵他岳父家的門。亂七八糟的車子來了有一二十輛,人非常多。
“媽的!”夥計遠遠的看到那些堵在大門外的人,立即就罵開了:“要是豹子哥他們還在的時候,這幫雜碎敢過來惹事?一槍就轟回去了!”
金瓶梅他們這兩年主要精力都放在生意上,而且他岳父沒洗手的時候,手下的幾個狠角色都前後掛掉了,所以他們的基業雖然還在,勢力卻已經大打折扣,現在事情搞出來,直接就被這麼多人涌過來堵門。我下意識裡一直覺得這件事還是因我而起的,所以很覺得對不住金瓶梅。
我們的車遠遠的停下來,我拉開車門就要下。但趙英俊拉住我,道:“我們先合計一下,再過去出頭。”
“現在還合計什麼?”
“我們得搞清楚,這到底純屬道上的糾紛?還是因爲前幾天搞出來的事引起的。”趙英俊摸着下巴的絡腮鬍子,道:“具體事具體處理,不能一概而論。”
“你們過去遇見有糾紛了,會這麼處理?”我問坐在前面的夥計。
“大概不會。”夥計搖搖頭,他們和別的團伙發生摩擦,主要原因肯定還是生意和地盤,該談的談,該打的打,但是絕對沒人會聚集一幫手下過來堵人家龍頭家的門。這麼做,擺明是吃定金瓶梅了。
我心裡一下雪亮,這事,百分之百和賴叔有關。他早就想對付金瓶梅了,只不過自己不敢動手,他跟道上的人也有瓜葛,我懷疑眼前的情況跟賴叔必然有關係。
“要真是這樣,就沒什麼可談的了。”趙英俊抖手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我跟在他身後,朝不遠處的人羣走過去,同時在默默的想,賴叔跟老毛子之間應該有利益牽扯,這一次抄走了化石資料,還帶走兩個研究化石的專家,對他的衝擊太大,估計他跟老毛子那邊也無法交代。眼下只有亂,完全亂起來,他纔有機會把事情推的一乾二淨。
金瓶梅的岳父家是個很大的院子,像他們這樣的人,不習慣住在鬧市區。門外堵滿了人,金瓶梅手下的夥計在拼命擋着對方。距離一近,我就看到金瓶梅的岳父,也就是那個被人叫做雷爺的人,坐在大門外的椅子上,死盯着門外那些人。
“現在情況還不算太要緊。”趙英俊低聲對我道:“他們這樣明着派人來堵門,肯定不會動手,這只是在施加壓力。”
“話不是這麼說的。”夥計在旁邊也小聲道:“這是在噁心我們!事情如果傳出去,說雷爺被堵在家裡出不來們,我們以後還怎麼混!?”
我覺得這種事比他們生意和地盤的糾紛更難纏,如果單純爲了利益,只要協商還可以解決,但他們就是爲了死纏爛打的目的來的,估計不是單靠談判就能商量。我聽人說過不止一次,金瓶梅的岳父雖然洗手了,卻是個很固執又倔強的人,哪怕刀架到脖子上,也不會服軟。
“老雷,不要這麼不給面子嘛。”一個大概三十來歲,臉上帶着一塊胎記的人,斜靠着停在雷家大門外一輛車子上,叼着煙對坐在大門臺階上的雷爺道:“我們只是找你女婿的,把他喊出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我跟你很熟嗎?”雷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瞥了瞥對方。
“老雷,你太託大了。”臉上帶着胎記的人斜叼着菸捲,一條腿來回輕輕晃動,道:“花小紅,認識嗎?那是我奶奶。你要是連我奶奶都不知道,你還混什麼混?”
“花小紅,很威風?”雷爺不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如果是他還沒洗手的那些年,對這番話肯定忍不過去,但時過境遷,走一山就要看一山的路,我看到雷爺的臉色不易覺察的一變,兩隻手緊緊攥着椅子扶手:“倒退幾年,你有十個膽子,敢來堵我的門?”
“老雷你沒文化。”胎記扔了菸頭,道:“關鍵是你倒退不回去了,咱們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回去的對不對?叫你女婿出來聊聊,別讓他當縮頭烏龜。其實我是很好說話的,不過下面這些兄弟不能白跑路。”
胎記他們就是爲了砸場而來的,話音一落,周圍的人都開始起鬨,我看到雷爺一直穩穩坐着的身子輕輕晃動了一下,他很氣憤,很窩火,但虎落平陽,現在的雷爺已經不是過去的雷爺了。
“你不交人,咱們只能自己進去找了!”刀疤左右一揮手,他周圍的人一擁而上,把金瓶梅的夥計全都擠到大門邊上。他們要比金瓶梅的人多,亂哄哄鬧成一片,有人拿着鐵棍子在砸雷家門外的兩尊石頭獅子。再加上雙方推搡時互相的斥罵聲,完全亂套了。
這時候,我看到雷爺身後的大門後面,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很白,也很纖瘦,長的很清秀,她抱着一個還在襁褓裡的孩子,定定站在大門裡面,望着門外喧鬧的一幕,她可能有點發呆了。估計是亂糟糟的聲音驚到了孩子,哇哇哭了起來,她趕快就去哄,等到她再擡起頭的時候,我隱約看見,她那雙原本很清澈的眼睛中,彷彿帶了一點淚光。
我只見過金瓶梅的女兒,但是看到這些,我就確定,那無疑是金瓶梅的妻子。
我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金瓶梅不在,牽連到他的家人。那一瞬間,我看着周圍亂糟糟起鬨的人羣,忍不住就想衝進去。但趙英俊拉住了我,叫我忍一忍,先把情況完全摸清楚之後再說。
喧鬧聲一直在繼續,金瓶梅的女兒又哭起來。可以看得出,她妻子和他一樣,很愛自己的孩子。金瓶梅的妻子輕輕抱着女兒,把自己的臉貼在孩子小小的臉龐上,親吻她,輕輕和她說着話。她可能怕再嚇到孩子,等到孩子被哄住之後,她把襁褓交給身後的人,自己則慢慢走出大門,走到了雷爺後面。
我想,她心裡是委屈的,但是她瘦弱的身軀站在雷爺後面,一動不動,那意思好像是在告訴所有人,她和她父親在保護自己的家。
孩子雖然被抱走了,但隱隱的哭聲還是從院子裡傳了出來,雷爺還有金瓶梅的妻子聽到了那陣隱約的哭聲。雷爺的臉色完全變了,金瓶梅的妻子在強忍眼裡的眼淚。
“你們閃開。”雷爺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讓身邊的夥計都退到一旁去,他走到臺階前,挺直自己的腰身,對下面那幫亂哄哄的人道:“來!想進來可以!從我身上踏過去!”
那一刻,雷爺的氣場驟然強大起來,做龍頭做了那麼多年,就算如今老了,但身上的氣息不會完全消退。這種氣息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和比擬的,他的語氣不高,然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亂哄哄的人羣彷彿被震住了,那些正亂七八糟動手推搡和搗亂的人,都慢慢停下手,擡頭望着臺階上的雷爺,我看到有的人竟然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現場立即安靜下來,只剩下一個已經許久不理世事的雷爺,還有下方擁堵的人羣。
“那可不行,從你身上踩過去,萬一你要是受傷了呢?打人是犯法的。”臉上長着胎記的那個人咧着嘴靠着車子,道:“我們都是守法的好公民,怎麼可以做犯法的事?老雷,我不打你,你放心好了,但是這件事該怎麼辦?我們只是想找你女婿的,可是他一直憋着不敢露頭,這怎麼辦?”
胎記撓了撓頭,突然就一拍手掌,嬉皮笑臉的從車子後備箱翻出一隻小桶,然後跑到車子另一邊。車子擋住了他大半截身軀,看不清楚在做什麼,然而透過他的動作,還有不久後傳來的滴答聲,我察覺出來,這貨竟然是在小便。
果然,兩三分鐘後,胎記捏着鼻子,提着小桶從車後走出來,小桶裡有一些淡黃的尿液。
“你女婿不肯露頭,我們也不好來硬的,就這樣澆他,把他澆出來。”胎記提着桶,道:“他一天不出來,就跟你們耗一天,我的兄弟多,一人一泡尿,也能把你這院子給淹了。”
說着話,胎記提着小桶快走了幾步,藉着慣性,桶裡的尿液嘩的就朝雷爺那邊潑了過去。幾個金瓶梅的夥計都慌了,飛快的擋在雷爺面前。
尿液潑了幾個夥計一身,這對雷爺乃至金瓶梅手下那些人來說,都是一種恥辱。他們頓時大怒,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場面頓時又亂了起來,雙方重新開始推搡。
我心裡的愧疚頓時達到了頂點,我看到雷爺還是站在原地,但是身軀在不斷的顫抖。
我身旁的趙英俊終於忍不住了,橫衝直撞一般的擠過人羣,胎記看到擠出人羣的趙英俊朝自己奔來,但是他根本躲不過趙英俊這種身手的人。就是一眨眼間,趙英俊已經掐住了胎記的脖子,幾乎直挺挺的把他給提了起來。
“你……你要幹嘛……”胎記在趙英俊手裡使勁的掙扎,斷斷續續嚷嚷道:“我……我奶奶是……花……花小紅……”
“花你媽了x!”趙英俊使勁咬咬牙,手裡又加了幾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