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七年,公曆1916年8月中旬
華夏各省議員選舉進入尾聲,各省軍政府內部也出現了不少新面孔。
“犯事”被抓的官員,無論被槍決還是被關押,財產都一律沒收,由北六省帶頭,各地報紙和廣播,紛紛對這些官員在職期間所犯的罪行加以公佈。
關北趣談報還出了一期特刊,刊名就叫《貪官錄》,除刊有罪行確鑿者的相片,還附有他們的姓名,官職及因何被抓,被殺。
北六省廣播電臺每天定時定點對此進行播報,茶樓飯館裡的說書先生紛紛就此編纂了新段子,有些直接按照趣談報上的內容加以潤色,關北大劇院還開了評書和相聲專場,幾乎是場場爆滿。關北電影公司放出消息,將就此拍攝一部電影,編劇是張建生。
先後有《移民》和《軍人》問世,關北電影公司已經徹底打響了名頭,之前和上海電影公司合作拍攝的閱兵式影片,也於不久前在國內各家影院陸續上映,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各地報名參軍或是報考軍校的青年比比皆是,其中還有爲數不少的女學生。
“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梁紅玉飛馬傳詔令,爲何到如今,女子就不能上陣殺敵?!”
兩名女學生還當場亮出拳腳功夫,纖纖弱質,卻是拳腳生風,一套拳打完,女學生抱拳,大方迴應衆人叫好,回頭對着兵哥眼一瞪,不服,和姑奶奶比劃比劃?
招兵處的幾個兵哥滿臉苦笑,這是女學生?不是女土匪?
其實兵哥沒猜錯,往上數幾代,她們家中還真是做土匪的,不過是海匪。如今族中兄弟不再做海匪,卻依舊在跑船,其中兩人還考上了北六省海軍軍官學校。
這樣的熱潮一直持續,絲毫未見消退,到了後來,各所學校的校長先生紛紛跑到軍政府前抗-議,學生都跑去當兵,他們要對着空氣講課嗎?當兵報國是好事,但報國也要先明理識字!
面對這些責難,各地軍政官員也只能苦笑,一邊陪着笑臉,一邊向“上頭”訴苦。
北六省這種情況更甚,看着在大帥府前擺開“龍門陣”的先生們,李謹言很無奈,軍隊不歸他管,這些先生該去樓少帥討說法,攔他幹嘛?直到樓大總統公開發表了一場講話,直言報國並非只有當兵一途,於所學領域發揮專長也是報國,又有德高望重的教育家通過報紙和廣播加以勸導,這種情況才逐漸好轉。
雖不能上陣殺敵,然憑一身所學,仍能報國。
農事,商事,軍事,何處不是報國事?
東方古國正加快崛起的步伐,而歐洲大陸,仍戰火連天。
歐洲西線戰場,凡爾登和索姆河都陷入了拉鋸戰,交戰雙方都在塹壕和炮火中大量消耗着士兵的生命。
德國得到了醜八怪的圖紙,正着手研製,法軍也開始裝備裝甲車,雖然比不上德國裝甲車的鋼板厚度和炮火威力,至少能讓士兵心中有所安慰。
英國的馬克坦克始終不見蹤影。哪怕有裝甲車作爲例證,英國陸軍上層仍視坦克爲兒戲,認爲最終能夠戰勝敵人的方式,依舊是集羣火炮和集團衝鋒。在英國人改變觀念之前,法國人最好祈禱德國人不會突然改變做事的態度,否則,一旦德國坦克提前問世,遭殃的首先就是他們。
在歐洲東線,奧匈帝國軍隊突然對俄軍發動大規模反擊,被當成軟柿子捏了又捏,揍得滿頭包,再沒脾氣也會發火。看着近在咫尺卻始終無法攻陷的奧軍陣地,勃魯西洛夫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下望遠鏡,再次詢問必須的補給品是否已經到達,而軍需官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句:“還沒有,閣下。”
海面上,英國的皇家艦隊將德國的主力艦隊牢牢封鎖在海港,艦隊無法出港,商船也無法進入大西洋進行貿易。中立國的船隻經常被英國軍艦攔截,哪怕船長再三聲明,這些貨物並非運往德國,英國水兵依舊會搬空船艙裡的每一箱貨物,然後用少量的英鎊作爲補償。
當發現船上運載的是來自華夏的罐頭食品和香菸時,英國水兵顯然很高興,有人還吹起了口哨。看到他們的表現,就不難想象他們祖先做的是什麼行當,不是海盜就是海盜。
在又一次被攔截之後,一名華夏船長苦笑一聲,他是否該感謝英國佬給的不是快成廢紙的俄國盧布?
船上的俄國大副用半生不熟的華夏語安慰他:“應該感謝上帝我們遇到的不是德國潛艇。”
開往歐洲的商船被攔截,從歐洲開出的商船也會經過盤查。面對這種情況,大多數國家也只能忍氣吞聲,抱怨幾聲了事。好在這些貨物不會被“強買”,否則連大不列顛的盟國也會朝他們豎中指。
首批收回的華夏文物和古董已經裝船,書籍和繪畫佔多數,另有瓷器和數量不多的青銅器,據說還有當初英法聯軍從圓明園中掠走的部分寶物。
在貨輪起航之前,李謹言就拿着尼德發回的清單,請教了關北大學中幾位教授,當他們看到李謹言抄錄下的書單之後,無不愕然。當得知這些寶物只是“隨意”裝箱運回,古稀之年的老先生,氣得滿面通紅,兜頭給李三少一頓好罵。
之乎者也引經據典,李謹言聽得是兩眼蚊香圈,好不容易回過味來,萬分無語。
“簡單粗暴”“暴殄天物”的是尼德和那幫洋鬼子,爲什麼捱罵的卻是他?!
在京城的白老,聞聽消息也發來電報,得知情況屬實,立刻就要乘火車北上。
“爹,言兒不是說還要一段日子船才能到嗎?”
樓夫人好不容易把白老勸住了,又給白寶琦打了電話,想讓大哥也來勸一勸,結果白寶琦非但沒幫着一起勸,還打點行裝,給自己放了一個大假,要和白老一起去關北。
“大哥,你怎麼也來添亂?”
沒等白寶琦說話,管家來報,教育部陶部長來訪,樓夫人看看白老爺子,再看看白寶琦,無奈搖頭。
陶德佑只是開始,從白寶琦接到樓夫人的電話之後,大總統府接到的拜客帖子就堆成了山。
以往拜訪總統府的不是官員就是官員夫人,如今卻都是花甲古稀之年的老先生,或是文學泰斗,或是國畫大師,或是歷史學者。他們也不是獨自來,都帶着弟子或是後輩,拜訪總統府的目的也很簡單,提前給樓家打個招呼,等“東西”到了,他們要去關北一觀。
“聽聞還有一副《阿彌陀西方淨土變圖》?”一名老者放下茶盞,長嘆一聲,“華夏之寶卻流落海外,可嘆!”
衆人一陣沉默,白老呵呵一笑,“諸位何必如此?遊子還家,寶歸華夏,該高興纔是。”
一名三十許的學者起身拱手道:“白老所言甚是。”
即便在史學和國學領域頗負盛名,在衆位老先生面前,他也只能執晚輩禮。
在關北的李三少還不知道,他的船還沒到岸,船上的東西就被一羣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的老先生給惦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