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夜晚,山風也有了些涼入骨中的感覺,月魂有些擔心起她來,她又不會說話,又這麼久都沒有水的聲響,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情急中,轉身就想去看。
這時,幾枚暗色的暗器夾帶着凌厲的風聲往他身上迅猛地擊來,他身形一閃,敏捷地避開去,立刻往那暗器擊來的地方躍去。
枝葉亂搖,嘩啦啦一陣亂響,晚歸的鳥兒被他驚得一陣亂飛,他到了枝丫上一看,隱隱只看到了一個身影隱入了暗處。
他皺了下眉,跳下樹來,這時候他不敢去追,那青姑娘還在潭裡泡着呢!
可巧陶伊看到他的動靜,正慌慌地往岸上跑來,冷不丁他卻從樹上跳下來了,這下可好,那身上穿着的白色的單衣,水一浸溼,如何能見人?她迅速掩住了身子蹲了下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月魂連忙說道,快速地轉過了身去。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榮延不悅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定睛一瞧,只見榮延正一臉惱怒地大步往這邊走來。
“別胡說,剛剛是有人襲擊我。”月魂連忙辯解道:“青姑娘可以作證。”
月魂的話有些口音,這青姑娘,聽上去倒有些像:親姑娘。
“去,一邊去,什麼親姑娘遠姑娘的!”榮延脫下了披風走過去放到了潭邊上,黑着臉叨叨着走了回來: “陛下四處尋你,快回去解釋吧!”
“這個……”月魂猶豫了一下,便提高了聲音說道: “青姑娘,在下就先行一步,榮將軍自會帶你回營。”
陶伊已經穿好了衣裙,用榮延的披風裹住了自己,快步走上前來,拉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寫着:
“一起!”
她是害怕和榮延單獨呆在一起的,這傢伙,因爲真心尊敬崇拜着龍皓焱,他的那一套都是照搬着的,再加上他本性就有些飛揚跋扈,若也來個霸王硬上弓,她就真是上天無路,無地無門,再沒法活下去了。
月魂一笑,彎腰撿起了剛纔打向他的暗器來,一看,這不過是幾根普通的小樹枝而已,看來這人並不想取自己的性命……倒像是阻止自己剛纔轉身,莫不是榮延這傢伙?
“幾個破樹枝有什麼好看?快走吧。” 榮延沉了下臉色,拔腿往前走去。
他不快活,也讓月魂和陶伊不好交談了,一路上都靜默極了。三個人,榮延在前,陶伊在中,月魂在後,一路上再無話,默默到了營地之中。
營地中已經燃起了數堆簧火來,火光熊熊,把這一塊地兒烘得暖洋洋的,那些侍女們正在給士兵們跳舞,手腳上戴上了小鈴鐺,一擺動,這鈴鐺聲清脆地在空中響起。
龍皓焱以往行軍常帶着幾名女子,都是因爲情毒需要,這一回,卻是因爲貴妃和小王子需要人來伺侯,所以才選了十數名手腳靈活、擅長騎射的族中女子前來。而燕周女子素來豪放,從不避諱和男子們一起喝酒嬉鬧,此時,一些年輕活躍一點的士兵們已經跑到坪上去,拉着侍女的手一起跳了起來,不多會兒,鈴鐺聲,腳步聲,拍手聲,齊聲高唱的聲音一起飛向了上空,在篝火上空肆意飛揚。
意外的,陶伊在這人羣裡,看到了龍皓焱的身影。
他盤腿坐在火邊不遠處,身邊就是這些普通的士兵們,上衣半敞着,發有些凌亂,左手壓在膝上,右手端着一碗酒,火光映在他的臉龐上,他的眼簾微垂着,似是在欣賞那家鄉的歌。
奇怪,鳳歌居然不在他身邊?
正想着時,那可惡的女人便出現了,士兵們連忙讓開了位置,龍皓焱脣一挑,向她伸出了左手,鳳歌嫣然一笑,便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慢慢坐了下去,依偎在他的身邊。
“喝點?”龍皓焱把酒碗遞到她的脣邊,一手攬住她的腰,一面低聲說道,鳳歌微蹙了下眉,搖了搖頭,龍皓焱也不強迫她,一仰頭,把酒喝光,看向了火堆的那一邊。
火那邊,陶伊一面用榮延的披風擦着長長的溼發,一面側耳聽榮延說着什麼,月魂卻把一隻削好了皮的野果子遞到她的面前……
真是殷勤!他皺了皺眉,面色有些不悅起來,鳳歌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偎進他的懷裡,略帶了點醋意,小聲問道:“陛下認得她麼?她真漂亮。”
“嗯,漂亮。”龍皓焱淡淡地說道:“你是不記得往事了,她長得很像我們在山裡看到的壁畫中的女子,阿泠。”
“阿泠?她又是什麼人?”鳳歌假裝不解地問道:“阿簡,我忘了,你告訴我吧。”
龍皓焱輕輕地搖了搖頭,手從背後探進她的衣裡,輕撫着她背上的疤痕,目光又落到了陶伊的臉上。
陶伊側過臉來,目光相撞,二人靜靜地對望着,火光在龍皓焱的眼眸中,淚光卻在陶伊的眼眸中。
如此近,又如此遠。
我的傻阿簡,你抱的人不是我呢!傻阿簡!
龍皓焱的眼眸悠然緊縮了起來,他一伸手,便有侍女立刻給他又滿上了一碗酒。
“青姐姐,一起跳吧。”
芝芝突然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她,就往那坪中跑去。
想到自己的身份,陶伊本想拒絕,但是無意間對上了鳳歌的目光,便轉了念頭,跟着芝芝到了人羣之中,鳳歌,你如今看着我是有如刺紮在眼中吧?我今兒偏要讓你坐不安,睡不着!
她是頭一會在這麼多人面前來跳舞,雖然身邊有許多人,可是一時間只覺得手忙腳亂,這手腳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心又跳得快極了,她暗罵了自己一聲,笨傢伙,便收起了那亂跑的心思,跟着芝芝學起那腳步動作來。
開始笨拙,龍皓焱半碗酒還未喝完,那場中的情形就完全變了。
阿泠原本就擅舞,舞起來,便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看的人會爲她醉,爲她沉迷。
那份清麗和妖豔到了陶伊的身上,又了幾分沉穩和嫵媚,是的,她雖不能稱極美,可是,她的風情卻是那假陶伊扮不出來的。
不多會兒,這人羣中就以她爲主了,大家圍着她看着,拍着手,有大膽的士兵中開始吹起了口哨來。
鳳歌見龍皓焱的目光一直落在陶伊的身下,這下便真急了,連忙輕搖了搖他的手臂說道:“阿簡,我們回去歇着吧,太吵了呢。”
陶伊一向愛清靜,怕吵鬧,這是對的,可是龍皓焱居然像沒聽到一般,那握着酒碗的手緊緊地抓着碗底,碗中的酒也隨着手上的力道顫動了起來。
“阿簡!”鳳歌急了,提高了聲音:“小王子在哭呢,我們回去吧。”
龍皓焱側過臉來看向她,面上有了柔情,低聲說道:
“奶孃在,別擔心。我們再坐會兒,你也應該和我的這些臣下多接觸,尤其是月魂和榮延,說不定能早些想起什麼來。”
鳳歌只好按捺着開始狂跳的心,向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安靜了下來。
火光那頭,月魂正仰頭,大口把那烈酒送入喉中,然後看着輕靈舞蹈着的陶伊低聲說道:
“對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飛。”
“酸。”
榮延目不轉睛地盯着陶伊,面上也露出了讚歎之色。可他不若月魂一般愛讀詩書,念不出這文縐縐的句子來。喜歡的,便說喜歡,不喜歡的,便厭惡至極,就像他曾經對陶伊一般,毫無憐香惜玉的感覺。你說他殘忍也罷,說他無情也罷,倒也是真性情,不虛僞。他用手肘撞了撞月魂,低聲問道:“衝?”
“衝!”月魂也把碗丟開,笑着站了起來,大步往人羣中走去。
“喂,等我。”榮延未料到月魂今日如此放得開,連忙跳起來,快步跟上前去,壓低了聲音說道:
“是兄弟的,不許耍花招。”
月魂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輕哂了一聲,和他一起擠進了人羣之中,一左一右到了陶伊的身邊,周圍又是一片起鬨的聲音,這是大夥兒頭一回看到自己的主帥來跳舞呢,月魂的動作要豪邁一些,榮延卻相反地帶了點羞澀,過了一陣子才慢慢放開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忘了君臣之分,鬧成一團。
有人往那火中添了幾根柴火來,那火噼裡啪啦燃得更旺了,火星四濺着,連人們的眼中都有了這火苗在閃爍。
月魂和榮延都借了些酒意,一會兒這個拉着陶伊跳一會兒,一會兒那位把陶伊又拉到了面前,陶伊心裡沉悶了這麼久,又存心讓鳳歌難受,也不躲開,只和二位將軍跳着,長髮隨着她的旋轉飛舞起來,眉眼間,笑容飛揚。
正興高彩烈時,龍皓焱猛地站了起來,把那酒碗往地上一擲,用力大,這碗便碎成了一片片。冷冷地說道:“晚了,都歇着去。”
呃!
熱鬧的場面突然被他硬生生打斷了,大家連忙安靜下來,龍皓焱吸了口,彎下腰下扶起一臉驚愕地鳳歌來,低聲說道:
“走吧,我乏了。” 鳳歌強行按捺着驚慌的心,擠出了一抹微笑來,扶着他的手站起來,偎着他慢慢往自己住的大帳走去。
“陛下怎麼了?怎麼突然發怒了?”看着二人漸漸走遠的身影,有位副將走到月魂身邊來,不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