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伺侯娘娘更衣。”阿稍看她動了,便又連聲催促了起來。
幾名宮婢上前來,不由分說就開始給陶伊脫起了衣服,一件白色的長裙穿在了她的身上,腰收得非常緊,領口又開得極低,沒有肚兜,僅用窄窄的白紗裹了胸,略一低頭,便能看到胸前的春光無限,裙襬和袖口上繡了朵朵紅梅,人一走動,裙上便猶如一片白雪中梅花飄飄,更襯得她姿態優雅,風情盡現。
突然間,身邊的宮奴都跪了下去,額緊緊地貼在地上,大殿裡更死寂了。
他來了!
陶伊沒有動,背對着門站着,一陣悉悉索索過後,腳邊跪的宮奴就退了個一乾二淨。
雲墨走上前來,伸手輕托起她的一縷秀髮放在鼻下輕嗅了一下,低聲說:“又沒用晚膳?”
陶伊沉默着,雲墨低低一笑,阿稍立刻就讓人把重做的晚膳端了上來。
“來,朕也還沒用膳,朕陪你吃。”
雲墨走到桌邊上,一掀袍擺,坐了下來,一手擱在桌上,一手撐在膝上,幽暗的眸子落在陶伊的背上。
陶伊轉過身來,慢慢走到他的對面坐下。
桌上,三碟菜。一碟燒茄子,一碟小豆腐,一碟青椒燒肉,陶伊怔怔地看着桌上的菜,眼眶有些發澀。
她和他在徐郡的小鎮上吃過一頓飯,也是唯一一次二人一同用餐,她記得分明,當時就是點的這三道菜。
那日,她去給威家軍送做好的鞋襪,他正巧在營地裡,正逢日落時,他便說送她回家,她當然心裡歡喜,二人從那林中穿過,一前一後,偶爾他會回頭看她一眼,不說話,她便羞紅了臉。到了鎮子邊上,他便請她吃了這一頓飯,雖然當時很餓,可是在他的面前,她依然吃得慢條斯理,生怕在他面前失了一絲儀態,讓他不喜歡。
情竇初開的年月,她的一腔真情全給了他。
可如今,怎麼會弄成這般局面?他白了滿頭髮,她傷了一顆心,靜坐着,依然是無言,卻全不是當年心境。
雲墨略略挽了一點袖,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黑色的便服,越發顯得那滿頭銀絲勝雪來。
“來,嚐嚐這個,是朕親自下的廚。”他夾了一筷子菜來,放到她的碗中,輕聲說道,那語氣,似當年一般溫柔。
陶伊輕閉了一下眼睛,忍住淚,拿起了筷子,也罷,總要有一次坦誠的對話,先吃了這一頓飯,然後,便做個了結吧。
雲墨見她動了筷子,面上顯出了幾分愉悅來,也端起了碗,二人默默吃着,雲墨會不時看她一眼,脣邊兩朵笑,像極當年柳樹下那個少年。
只要她乖乖地在身邊,他就心滿足。
阿稍長長地鬆了口氣,上前去,給二人斟上了一杯梅花蜜酒。
“伊兒,吃了飯,我帶你去逛逛吧,大吳今日已經是今非昔比了,讓你瞧瞧我治下的國家。”
雲墨端起酒杯來,低聲說道。
陶伊忍了忍,又把讓他放人的話吞回肚裡,他現在心情正好,若又惹怒了他,龍皓焱不知道又要受什麼苦。
“伊兒,你早這樣,何用受這些苦?”
見她自始至終一副溫馴的模樣,也不拒絕自己出去逛逛的提議,雲墨的心情更好了,一連吃了好幾碗飯,此時桌上的菜已經一掃而空了,他才放下了筷子,微笑着說道。
“雲墨,我們可不可以平靜一些,過去的事,讓它過去好嗎?你和我的事,就我們兩個人自己解決,你覺得我負了你,你儘管罰我便是,放他走吧。”陶伊也放下碗,調整了一下語氣,儘量讓語氣平靜一些,緩緩擡眸看向他。
雲墨的眼神立刻沉了下去,臉色也變了,陶伊見他如此表情,心沉了沉,可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了下去:
“那六年,你我確有情義在,是,是我變了心,可是你若想恨想怨,想報復,都可以衝我來,與他人無關,你讓他走,你們男人想怎麼樣,去沙場上面打,我絕不過問。”
雲墨冷笑了起來,這話聽起來是多麼的冠冕堂皇,上一回,她也是這般,說要去廟裡出家,一生避世,結果呢?還不是騙了他,半路上就跑掉了,跑回了那個人的身邊?可見,她爲了龍皓焱,倒是什麼也不怕了,什麼慌也敢說了,說慌的時候,這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他陰沉着臉色,不作聲,陶伊也不好繼續下去,只有他的手指在椅子扶上輕輕敲擊的聲音在屋裡迴盪着。半晌,他擡起手來,輕撫了一下落在肩上的銀髮,低笑起來,然後說道:
“好啊,依你。”
陶伊楞了一下,下意識地反問道:
“當真?”
“自然當真。”雲墨起了身,向她伸出了手,緩緩地說道:
“只要你好好地呆在我身邊,一切都依你,我不僅會放他,我還會救他,我還會退兵,讓他回去當他的燕周王。”
“真的?”陶伊猛地站了起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雲墨怎麼一下全變了?
“傻陶伊,我要的,不過是你而已,只要你聽話,我管他作甚?”雲墨上前來,拉住了她的手,往懷裡一帶,讓她緊貼在了自己身上,眼微垂,便能看清她頸下的美景,他又低低地笑起來:
“伊兒倒真是比以往美上了幾分!”
陶伊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立刻窘迫地就想掙開來,可是他卻手一攬,把她的腰給扣住了,強迫她的腰貼緊了他的小腹,他的吻也跟隨了上來,輕柔的落在她的脣上,未等陶伊反抗,他又放開了她,退了一步,眼底含着笑意,平靜地看着她。
他,突然間就想玩一個遊戲。
龍皓焱的氣數已盡,他會放他走,並且讓他看一出好戲!這世間沒有對手,就太無聊了,他還不想活得這麼無聊。
至於陶伊,他真的會好好寵她,當然,只要她聽話,他就會給她世間最好的一切。
“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放他走。”他微俯過身來,湊到她的眼前,看着她的雙眸小聲說道。
“什麼條件?”陶伊立刻問道。
“你爲我跳一支舞,我便立刻放他走。”雲墨拍了拍手,一個美豔的宮婢立刻捧上了一隻玉盤來,盤中放着一件淡紅色的輕紗舞衣。
雲墨拿起來,手一抖,便把那舞衣展開。
流雲紗,薄若嬋翼,宛若透明,只在那三 點上繡了點點梅花用以遮蔽,陶伊的腦中轟然一聲便炸響了,這怎麼能穿?便是龍皓焱也從未這樣要求過她!
她緊咬住了脣,狠狠地攥起了拳,原來雲墨想做的,不過是折辱她而已,不用想也知道,今後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日子,他會用盡手段來羞辱她,來報負她的“負心”。
“一支舞,可換他的命,不樂意?”雲墨面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來:“伊兒,你心目中,他還不是這麼重要呢!否則只是一件衣,又有何不敢穿?”
陶伊慢慢伸手,從他手裡接過了這件舞衣,小聲說:
“我跳,你給我時間學。”
“不用學,只有你我而已,你隨便即可。這樣,我看你也無心去和我逛這什麼勞什子的街,乾脆,就今晚吧。來人,設宴瞻月臺,朕要和愛妃一起觀星賞月。”
雲墨大聲笑起來,眼眸裡卻流露出了更深的恨意,她對他越死心塌地,他就越恨。笑着,轉了身,大步往外走去:
“朕給你一柱香時間來準備。”
陶伊看着的背影,人無力地退了好幾步,低頭看向了手裡的舞衣,穿上,和赤裸有什麼區別?
阿稍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上前來,小聲說道:
“娘娘準備吧,陛下已經……侯着了。”
他本想說,不是原本的陛下了,可是,他哪裡敢說?鳳後自天之後,一直自閉於鳳宮之中,不見任何人。其他嬪妃稍有讓他不滿意,非死即殘,整個後宮早就聽不到笑聲了。
大吳的氣勢越來越強健,可是,大吳的皇宮卻越來越死氣沉沉 ,連空氣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陶伊木然地換上了舞衣,阿稍低垂着眼眸送上了一件披風,宮婢們給她披好,扶着她走出了大殿,上了一乘小輦,往瞻月臺快步跑去。
一柱香,他定的時間,若稍有遲延,那罰的便不只是一兩個了!
半彎月,像疲憊極了的人閉上的眼睛,懶懶地浮在空中,月輝也有些朦朧。
瞻月臺上。
一個小亭,亭外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設了三個圓形的石壇,可容一人站。
亭中一隻小几,几上一隻酒壺,兩隻銀製酒樽。
雲墨向來節儉,不若龍皓焱那樣奢侈,動輒便是金銀玉器,珍奇異寶拿過來討陶伊的歡心。他便是現在得了鳳門中的財物,也並不亂用,而是全部拿去擴充軍隊,填補軍需。
這酒,也只是普通的蜜酒,他對酒向來控制得很好,幾乎從不讓自己喝醉,也很少沉迷於女色,若不是因爲練功需要渲泄那體內的烈火,他幾乎不太看後宮的那些女人。
正是這種隱忍,才讓他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雖,已不是上世那可以呼風喚雨之人,但是今生他一樣會有自己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