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吃了,把碗推給他,小聲說:“哥哥也吃,我吃飽了。”
“我不餓,你多吃點,明天就不會餓了。”男孩搖頭,輕聲說。
陶伊聽着他的話,心一酸。那個酒鬼都不管孩子們的嗎?
“那我也帶給娘吃,娘明天就不餓了。”小女孩小心地把碗裡的面倒進小男孩捧着的碗裡。
這兩個小孩好懂事!陶伊讓龍皓焱付了帳,跟在兩個孩子的身後往前走。
細雨又飄下來了,鎖香城的春天就是雨多,空氣溼漉漉的,很是有些涼意。雨絲往她脖子裡鑽,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龍皓焱快步了兩步,把她攬進懷裡。
“龍皓焱,怎麼還會有吃不飽飯的人呢。”陶伊微露愁容,扭頭問十一,“你剛聽那個老闆說了什麼?”
十一擡眸看來,低聲說:“酒鬼的老婆是酒鬼買來的,他說那女人不詳,妨礙他發財,經常打罵。更不許任何人幫這母子三人,不然就會上門找麻煩。”
“哪有這樣的混帳東西。”陶伊勃然大怒。
十一笑笑,“而且,這女人是唯一一個看到了聖女還不死的人,正是她說,聖女果然只收男人的魂魄。”
“原來如此。”陶伊眉頭輕擰,這就解釋了爲什麼慕容山莊裡有那麼多幹瘦的男人。
“我們到了。”小女孩轉過頭,甜甜地對着陶伊一笑。
陶伊這才發現,她們住的並不是先前指的小院,而是小院後面的一個破院子。
門斜斜掩着,窗子也爛了,屋裡除了一張榻,一張歪歪的桌子,連像樣的傢俱也沒有。榻上懸的帳子陳舊黑黃的顏色,往兩邊挽着。一個瘦弱的女人躺在上面,正輕聲咳嗽。見有人進來,一臉疑惑地撐着坐了起來。深深凹陷的眼睛毫無光彩,臉色臘黃,雙頰削瘦。枯黃的頭髮倒是綁得規整。
龍皓焱和十一隻進來掃了一眼,便退了出去。不是因爲嫌棄這裡太簡陋,而是這是女子臥房,他們不方便。於是二人就在屋檐下站着,等陶伊出來。
“娘,姨姨請我們吃麪。”男孩把面放到桌上,又轉身跑了出去。
正在陶伊驚訝的時候,他端着一隻銅盆進來的,用一方洗得乾乾淨淨的帕子給女人擦臉,擦手。
“讓客人見笑了。”女人不好意思地看着幾人,爲難地說:“謝謝你們送孩小東和小西回來,看看我這裡,坐的地方都沒有。”
“沒事,你先吃麪。”陶伊微微一笑,往屋子四周看。
“小東,去把我昨天做的花生糖拿出來給客人吃。”女人柔聲說。
小東立刻跑出去,沒一會兒,滿頭大汗的抱着一隻滿是泥土的罈子進來。小西用小手幫着擦掉罈子上的泥土,纖細的小手指捧開罈子蓋兒,小鼻子皺了皺,大聲說:“好香。”
“客人自己拿着吃吧,我做糖的時候都是洗過手的。也沒個好的碗碟……”女人臘黃的臉上涌出一絲紅暈。
“我嚐嚐。”陶伊主動伸手去拿。若此時拒絕,纔是對女人的不尊重,別人會誤會她嫌棄。
花生糖切成拇指大小,根根大小一制,由此看出女人素來就是個嚴謹規矩的人。
“味道真好。”她咯嘣咬了一口,滿頰香甜,於是笑着讚道:“我家十一弟就愛吃花生,能賣我一些嗎?”
“喜歡吃就好,我怎能收你的銀子?這花生糖的手藝還是我孃親教我的,當年在鹿縣有些名氣。我這些年也就靠做這個賣錢,養這兩個孩子。可惜,我沒能在這裡把鋪子做起來,不然孩子們也不會跟着我過苦日子。”女人小聲說着,握着筷子開始吃麪。
陶伊看到她的手腕上有極深的淤青,筷子都拿不穩,顫個不停。
“娘,我餵你。”小東懂事地從她手裡拿過筷子,喂她吃。
女人眼眶一紅,小聲說:“讓客人笑話了。”
不用想了,一定是那個酒鬼打的!陶伊忍了一下,沒能忍住,掀開被子看了一眼,果然,腿也打斷了,都用木板固定着。
她真恨不能把那臭男人抓回來,狠揍一頓。這樣賢惠的妻子,給他生了這麼兩個乖巧的孩子,他怎麼下得去手?
“大姐叫什麼?他怎麼把你打成這樣。”陶伊小聲問。
“我叫劉巧娘。”女人勉強笑笑,又說:“我沒事,腿就快好了。”
這名字還真取得好,有雙巧手,能做美味的花生糖。陶伊又取了幾塊,出去給那兩人吃。
十一低眼瞟她,眉頭微皺。他是個講究的人,從髒兮兮的罐子裡拿出來,能吃嗎?
陶伊見他不接,賞他一記白眼,把一塊花生糖直接往他嘴裡塞去,“吃吧。”
一轉頭,又對龍皓焱滿臉溫柔,“你嚐嚐,真的很好吃。”
十一嘴角抽抽,曲指就往她後腦勺彈,“我讓你塞我!”
“就你這麼多名堂!等下,你想吃都沒有了!”陶伊捂着後腦勺,快步進了屋子。
“等等。”十一拉住她,用袖角給她擦去臉頰上蹭到的灰。
“我給把這罈子糖都買下來?”陶伊又問他。
十一脣角揚揚,低聲說:“你買,還不是得我們出銀子。”
“你們兩個很窮嗎?而且你現在反正沒媳婦,曉嬋比你還有錢,銀子還是我幫你花掉吧。”陶伊嘻嘻一笑,邁進了門檻。
“是你相公啊?”巧娘擡眼看她,眼裡滿是羨慕。
“啊,這是我十一弟,那個木頭是我相公。”陶伊故意把“弟”字咬得很重,微笑着在榻邊坐下來,和她聊閒話。想問問她聖女之事。
但才問她,她的臉色就變了,連連擺手說:“夫人快別問了,聖女聽得到的,會懲罰你們的。”
她很認真,不像說謊,一定是受過了驚嚇,纔會如此害怕。
雨漸大了,噼哩啪啦地往屋頂上砸。屋子漏雨,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小東和小西拿了盆盆罐罐過來接雨水。
屋檐下也不能站了,兩個人只好避進來。屋裡也沒地方坐,兩個小孩子和巧娘擠在榻上,雨就滴打在榻沿邊。
“真不好意思,沒有蓑衣,也沒有傘。你看,夫人的衣裳鞋子都弄髒了。”巧娘窘迫得滿臉通紅,看上去都要急哭了。
陶伊安慰她幾句,仰頭看屋頂漏雨的地方,脆聲說:“反正我們現在跑回去也會打溼掉,你們兩個乾脆上去,把瓦給整整好。”
那二人迅速扭頭,愕然看向陶伊。
“幫人幫到底吧,也不能看着她們母子三個在雨裡泡一晚上,你看看這褥子。看看小東的娘,若這樣淋着雨過去,非又病一場不可。”陶伊扭頭看了一眼那縮成一團的母子三人,同情地說:“你們兩個又不是豆腐,淋一下雨沒什麼的,大不了我回去給你們兩個煮薑湯?”
“服了你了,我爬。你那薑湯就免了吧,這麼多年過去,從沒見你手藝進步過。”十一譏諷幾句,把外袍脫了,往她的身上丟,又把靴子襪子踢開。
見他褪衣,巧娘臉又紅了,趕緊別開臉,掩住了小西的眼睛。
龍皓焱倒是沒說什麼,這些年來,都是陶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照辦就行了。這是當年承諾過的,陪她想做她想做的一切,去她想去的所有的地方。她說,他執行。
把外袍給了陶伊,跟着十一出去。
十一這廝,從前面那富麗堂皇的院落裡直接揭了好些瓦,用桶提了過來。
二人在屋頂忙碌着,聽着前院的人大吵大吼,“這誰啊,哪個狗崽子把我家瓦揭了!”
“那個人油頭粉面的,壯實得很,淋點雨不會死。”十一被淋得一身透溼,把腦袋探出來,笑着對陶伊說。
陶伊笑得肚子都疼了,這事也只有十一才做得出。
屋裡漸漸沒了雨,小東和小西很高興,也跑出來看兩個人補瓦。
陶伊想,若他們以後知道今晚給他們家補瓦的人,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狐門之聖,會不會覺得很榮耀?
但,陶伊希望這兩個孩子今後會成材,用自己的雙手建起好房子,不讓巧娘再吃苦。
“太謝謝你們了。”巧娘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
“沒事。”龍皓焱沉聲說。
“小東,快去燒水,給恩人們洗洗。”巧娘又吩咐小東。
小東歡快地應了,拉着小西去廚房燒水。
“jian人,家裡爲什麼有野男人的聲音?你敢在家裡偷|漢|子!”突然,本就歪塌的院門被人用力踹開,酒鬼回來了!
陶伊聽着他的聲音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惡男人,自己在外面喝得醉熏熏的,不管妻子孩子的死活,真應該好好教訓他才行!
她冷着俏臉,看着那人過來。他酒勁還未散,但手裡已經沒有酒壺了。
他跌跌撞撞地近了,看到屋裡站的三個人,佈滿血絲的眼睛瞪着,指着龍皓焱和十一吼,“你居然還偷兩個。”
“你放尊重點,看看你自己,這是什麼德性。”陶伊怒斥。
“小娘們,你這是教訓我?”他轉過頭,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攢花巷的,你想把她拐走,去你那裡做齷齪的生意。”
“狗嘴吐不出象牙。”陶伊忿然罵道。
“相公,這是我們家的恩人啊,你看,把我們的房子都補好了。”
“補房子?補房子爲何沒穿着衣裳?”他怪笑着,搖搖晃晃過去,突然就伸手拽住她的頭髮往榻邊上撞,“我讓你偷|漢|子,我讓你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