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牢裡越來越安靜,現在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他強有力的心跳聲。
陶伊在他懷裡悶得喘不過氣來,於是輕輕地的掙扎了一下,龍皓焱低頭看向她,擡起手來,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輕捻着。
“你找人?”
陶伊的臉微微泛了紅,偏過臉,不讓他的手繼續在耳朵上停留。
“閉上眼睛。”
突然,這血腥味就濃了,龍皓焱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陶伊卻輕輕側過了面看過去,頓時胃裡翻江倒海般地難受起來。
月魂拖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站在他們的面前,低聲說:
“是他。”
“走!”
龍皓焱站起來,把陶伊抱起來,手指在那鎖上輕輕一擰,那鎖便開了。
月魂也背上了那人,煙霧瀰漫起來,官差們昏昏沉沉地就都倒了下去,只聞到那酒香在空中飄蕩着。
出了監牢,幾人迅速出了城,到了鄉間一所道觀裡,那是歸月山莊的秘密據點,是和江湖中人交換情報的地方。
人傷得很重,月魂迅速安排人去給他療傷了。
龍皓焱的房間裡放了大大的浴桶,熱水已經倒得滿滿的,陶伊伺侯他脫了外袍,這纔看清他的手臂上原來還纏着厚厚的紗布,這是前些天那場惡戰留下的傷嗎?
一圈圈地拆掉那白紗,最裡面,已經有血滲出來,可是傷口上居然沒有敷藥,只有那醜陋的黑色棉線縫在傷口之上,像幾條揮舞着爪牙的蜈蚣。
“爲什麼不用藥?”
陶伊用帕子小心地沾着他傷口邊上乾涸的血漬,輕聲問道。
“有味道,我不喜歡。”
他沉聲說道,背過身去脫掉了長褲。他討厭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味,恨死了它們,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戰爭,情毒,讓他幾乎天天都得面對它們,後來他對於外傷,乾脆不再用藥,反正有旋天在,這傷慢慢就會自動癒合。
他轉過身來,看了陶伊一眼。
陶伊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就算是牀第之間再親密,可是你當着我的面這樣脫衣服……就不能等我轉過身嗎?
坐到了浴桶裡,手擱在浴桶的邊沿上,閉上眼睛休息了起來。最近事太多太詭異,他有點累了,坐在溫熱的水裡,疲倦很快就造訪了他,沉沉的呼吸聲在陶伊的身後響了起來。
陶伊輕舒了一口氣,拉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星辰正亮。
心裡又隱隱痠痛起來,雲墨你知道家裡被火燒光了嗎?輕嘆了一聲,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之上,腳邊上幾顆綠油油的小草鑽進她的裙襬,撓着了她纖細的腳踝。
她提起裙襬,掐下那根小草,原來腳邊這一小片都是田七!
這是止血化淤的呀!陶伊伸手又掐了幾根,走到井邊洗淨了,快步走回房間裡。他還在睡,那水已經有些微涼了,她猶豫了一下,把草放進嘴裡輕嚼了幾下,澀澀苦苦的汁讓她的舌尖都麻了起來,然後小心地把嚼爛的田七敷在了他的傷口上。
你,給我胭脂,我,還你這田七吧!
他的目光緩緩地落到她低垂的臉頰上,藥味兒衝進他的鼻中,卻沒有激起想像中那種煩躁。
細心地敷好藥,用棉布纏好,他的背上那飛龍似乎動了一下,陶伊嚇了一跳,凝神看時,卻依然靜寂,她想到那條小飛龍,難道這就是它?他說,它叫旋天,這名字真好聽!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在那小龍上輕撫了一下,紋身在粗糙的皮膚上微微隆起,好奇妙的感覺。
摸完,才意識到自己多麼大膽放肆,居然去悄悄摸他的背,臉頓時漲紅了起來,飛快地縮回了手,低頭就跑了出去。
假寐的龍皓焱緩緩睜開了眼睛,脣邊浮起一抹笑來。
窗外,月光皎潔,清風習習。
他們住的地方在道觀後的小山腳下,幾所普通的小木屋,屋裡暗藏了玄關,可以隨時通過秘道離開。
這次來,他們是來找一個人,這個人龍皓焱必須自己親自見到。
天明的時候,月魂匆匆過來敲響了龍皓焱的房門。
“君上,人醒了,傷很重,但都是皮外傷,用了仙魄續命丹,已無大礙。”
“去看看。”
龍皓焱起身,披上了錦袍,和月魂一起往那人的房間走去。
滿室的重重的藥味,他不適地擡手,掩起了鼻子,走向那張木榻,那人渾身都包裹了草藥,正轉動着眼珠,呼吸微弱,看到他,立刻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龍皓焱皺了下眉,低聲說:
“太子殿下,只要你告訴本王一件事,答應向燕周稱臣,本王就擁護你登基爲王,這點事對本王來說,輕而易舉。”
原來,這榻上的人正是齊魯失蹤已有兩月的太子殿下,上回到了邊城被榮延俘虜之後,有人用錢買通了燕周的內臣,調龍皓焱離開,由內線悄悄救他離開,可是他離開之後,卻跌進了更大的黑洞之中,有人要他死,要取代他的位置。
陰差陽錯間,他被當成了山賊抓進了大牢,爲活命,他一直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直到昨夜月魂把他從牢裡帶出來。
他的眼中閃過幾分狐疑之色,喉中咕嚕響了幾聲,就微微點了點頭。
龍皓焱俯在他的耳邊,小聲問道:
“是不是雲墨?”
太子點了點頭,龍皓焱直起腰來,沉沉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身後一聲輕響,他們費了無數昂貴藥材救醒的燕周太子,就這樣消失在了世間。
一諾千金?對不起,那是對朋友的!
要取齊魯,他現在就可以取,只是現在他不想動,他得先解決王宮內的那些個障礙,老四越來越放肆,活動越來越頻繁,分明是想奪這王位,便是親兄弟,想擋他的路,他也不會留情,只有一個字:殺。
出了後院,一眼就瞧見陶伊正在井邊洗衣服,瘦小的身子蹲在那裡,手裡的衣槌舞得利索,後頸往前微微彎曲着,潔白的肌膚在陽光下泛着柔美的光澤。
他揹着手走過去,站在旁邊看着。
陶伊擡眸看向他,眼睛明亮,如水般清澈。
突然間,他就想狠狠寵愛那個女人了,因爲,他發現寵愛她的時候,他自己的心情居然非常舒暢。
他伸手拉起她,低聲問:
“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麼模樣?”
自己現在的模樣?她昨晚就找了鏡子看了,不過是張蒼白臉,小鼻子小眼睛的丫頭臉孔,還有別的嗎?
正想着,他已經把她攬進了懷裡,伸手在她的臉上一動,揭下了那張面具,她的臉龐就露了出來,蒙了好些天的面具,臉皮有點澀澀的,還起了點小紅疹子,太熱的緣故。
他彎腰,從水桶裡掬起水來,給她擦了擦臉,陶伊的臉騰地就紅了起來,不待他再動作,她就推開他的手,往廚房跑過去。
“我蒸了甜羹,你等一下。”
她是閒不住的人,院中有一個小廚房,她一大早就煮了粥,蒸了雞蛋羹。
竈上,那大鐵鍋正往外冒着熱氣,粥在鍋裡咕嚕咕嚕翻騰得歡快,旁邊的小紫砂煲中,正往外冒着香氣。
腰肢上似乎還有他手掌的溫度,烙得她的臉都紅了。她有些心慌起來,對於他太過霸道,一點也不顧她人反應的親密動作,她一點也不習慣,而且……有些害怕,她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點地開始不再討厭他,也不再恨那個在山洞的夜晚。
難道,她是認命了?畢竟他是自己第一個男人!
呀!
稀裡糊塗,迷迷糊糊的,她居然直接用手去端那滾燙的小紫砂煲,頓時指尖被燙得一陣刺痛,把小煲往旁邊一扔,手指就想往自己的嘴裡塞時,龍皓焱的大手從旁邊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緊握在手心,然後用扳指上的銀片輕輕地在上面滑動着。
他沉沉的眸子緊盯着她,她的心撲嗵撲嗵地狂跳着,臉也欲加地紅了,像是要滴出水來的薔薇花瓣一般。
“今後不許再忤逆本王的話。”
他鬆開她的手,緩緩地說道。
“陶伊不敢。”
龍皓焱挑了挑眉,繼續說道:
“此次回去,你就跟我回府,貼身伺侯我。”
又去那鳥籠子裡?陶伊楞了一下神,可是對上他又漸聚起怒氣的眼眸,只好偏過了臉,默不作聲,他說什麼,自己哪裡能反抗?
“我這裡烙了印。”沉默了一會兒,她揚起頭來,平靜地看向他。
額上那代表奴隸的紋身正擠成一團冷冷地瞟着龍皓焱,你已經把我貶成了終生奴,怎麼可能再進王府?那是不合規矩的!
“那又如何?”龍皓焱揚了揚眉,一副不屑的表情。
瞧,他就是這樣,他高興這樣,別人就不能那樣!陶伊悶悶地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隻小碗來,給他盛了羹,放到竈上,輕聲說:
“我是隻小螞蟻,你是貴人,你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吧,我還能如何呢?”
這麪皮是父母給的,烙了這奴隸的印,走出門都要低了人一等,他一句那又如何,讓她真的非常氣惱。
“君上,處理完了。”
月魂大步走進來,看到竈上那碗羹,立刻笑起來:
“正好餓了。”
說完,捧着碗就走了出去。
單獨在外的時候,龍皓焱對他們並沒什麼架子,有他的,就有他們的,這纔是他們死心塌地願意誓死跟隨的原因。
“我也餓了。”龍皓焱逼近了一步,托起了她的腮,眼底就閃過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