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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滑輪到何翩然上場時,她已經慢慢平復,雖然心中仍然有疑問,但比賽始終是比賽。
最後,何翩然發揮出色,拿到了四大洲賽的冠軍。
回國在北京中轉,何翩然沒有和大家一起回學校,而是徑直奔向陳教練的家。
這裡她和蘇薇來過很多次,陳教練和她們的師母總是讓兩個人來吃飯,師母是上海人,做得一手好菜,精緻味美,但回憶起這些,何翩然卻因爲焦灼想不起那些美味的香氣。這個小區大多是從事與體育相關職業的人,老人偏多,穿過門前的綠地,何翩然正準備拐彎,左手邊不遠的涼亭裡忽然傳來一陣暢快的笑聲。
“將!老陳啊,你的棋藝可不如從前嘍!”
何翩然側過頭,幾株冬天依然茂密的松樹擋住她的身影,伸出頭,她就能看的涼亭裡陳教練正在和一個不認識的老人對弈,在他們周圍是七七八八差不多年紀的老人,每個人的笑聲裡都盪漾出閒適的愉快。
“是我大意了,來來來,再來一局。”陳教練不服輸,邊說邊把一旁的棋子重新擺回棋盤上。
“這次你退休後時間可多了,要是再輸我那可說不過去吧?”和他對局的老人笑着說道。
“就贏了一次,看把你得意的,我的小徒弟都知道贏一次不算贏,得一直贏下去才能叫高手,老魏,你怎麼也算是咱們國家的功勳運動員,這點道理都不懂,你看我這局非得大殺四方治一治你翹尾巴的毛病,來!”陳教練顯得興致很高,朗聲笑道。
圍觀棋局的人都在笑,其中一個人伸手拍了拍陳教練的肩膀,“什麼時候都忘不了你那奧運冠軍的徒弟,放在心裡還不算非得掛在嘴上,好像那塊奧運金牌是你自己拿的一樣。”
“她拿奧運金牌比我自己拿還高興,你們誰帶出過我這麼出息的徒弟?你們要是帶出來啊,保準提的比我還勤。”陳教練只是笑笑,不以爲意。
“我自己還拿過世界冠軍呢!誰稀罕!”坐他對面的老魏指了指他,“行啦,也不用想那麼多了,今後退休下來,我們哥幾個終於也有時間聚聚了,來來來,我讓你一步。”
何翩然靜靜地站在松樹後,不知站了多久,她只記得陳教練輸了又輸,最後,天色漸晚,下棋的老人們散去她才慢慢離開小區重生本人就是豪門。
自始至終,她沒有過去和陳教練說一句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選擇的生活,大概陳教練也是如此,她有什麼資格去質問他?更何況今天,她覺得自己像是重新認識了陳教練一樣,他和朋友在一起時就像自己和朋友們共處時一樣,說說笑笑,臉上始終掛着笑容。
這樣的生活或許是陳教練嚮往已久的吧。
何翩然雖然失落,但也忍不住替他感到高興。
辛苦了這麼多年,所有事都是爲了事業和花滑,爲她還有其他隊友,陳教練都是百般照拂,也到該休息享受生活的時候了。
原定計劃,陳教練在第二天來爲大家開最後一次會議,許伊和搭檔因爲留在長白山沒有參加,其餘所有國家隊成員都已到齊。
曾經嚴肅的會議室裡多了一絲壓抑的氣息,何翩然坐在最靠近陳教練的右手邊,一直沒有擡頭看他。沉默一陣後,陳教練聲音帶笑,頗爲輕鬆的說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要離開隊裡的消息了,沒錯,我這次申請了提前退休,今後接替國家隊主教練位置的是你們熟悉的餘悅餘教練。關於離開我也想了很多,首先是非常捨不得大家,這麼多年,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看着進隊的,還有人是我一手教到大的,從感情上講,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可國家隊的隊員需要新鮮血液,教練也是一樣,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從今往後,我相信餘教練會做的更好。這次本來可以餘教練代爲宣佈,但我仔細思量後還是決定親自和大家告別,不過放心,大家有什麼問題需要傾訴,有什麼技術上的麻煩需要解答,我隨叫隨到,你們的比賽我也會關注。之前主任讓我說點臨別贈言,我們那個時候的運動員不比你們現在,文化課跟得上,知識水平高,我也沒辦法頭頭是道,說得好聽又有意義,只能送給大家當年我的教練送給我的話。當年我第一次出國參加比賽,水平嘛,世界末流,在第一組最後一名出場,前面選手的成績給我嚇壞了,那時候我剛練成路茲三週,根本不如現在翩然跳得好,一點自信都沒有,我問教練要不要用這個跳躍,教練看着我說‘你到這裡是爲了什麼?’就是這句話,希望大家每次比賽前都要這樣問自己一次,你究竟是爲了什麼來到這裡,爲了來到這裡又究竟付出了多少?我話就說到這裡,大家世錦賽加油。”
一席話說完,屋內安靜的只能聽到蘇薇的啜泣聲。這也難怪,蘇薇也是陳教練從青年組提拔上來一路教到現在的弟子,說捨得是不可能的。
散會之後大家依次和陳教練告別,何翩然一直坐在原位,所有人都離開後,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好了,現在也沒有人了,你要是有什麼對我不滿的都說吧,事先沒有告訴你給你心理準備是教練的錯,別生我的氣。”
“陳教練,我一點也沒有生氣,”昨天的一幕在腦海裡回放,何翩然擡頭微微一笑,“你要是選擇享受生活,我也替你高興。”
陳教練本來以爲何翩然會很介懷他的決定,然而現在,事情似乎和自己的相信有所不同,“你不生氣?”
“不生氣,教練選擇退休就像我選擇花滑一樣,人生那麼短,當然要選擇自己最迫不及待想做的事。教練放心,今後我會聽餘教練的話,也還會認真訓練,不過我要是想吃師母的菜你可得讓我去啊。”
“翩然,這麼多年,你就像我的女兒一樣,我自己的兒子在國外讀書,你的媽媽在別的城市工作,其實說到底,我們之間相處的時間絕對超過了家人,我也把你當成我的家人……”說到這裡,陳教練微微頓住,眼眶有些潮紅,“其實開始是不知道要怎麼和你說,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你,你的職業生涯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原本我也以爲自己可能陪你走完。”
“你當然會陪我走完了,”何翩然忍住眼淚,“教練,我的比賽你一定要看,只要知道你有看,我一定會表現的像你就在場邊一樣我的校花老婆最新章節。”
“好!我答應你!一定看!”
何翩然覺得,陳教練的退休比之前自己受傷還更加難過。
返回長白山後,雖然訓練時她能強迫自己認真,但平時休息卻總有說不出的不習慣。她自己反省自己是太依賴陳教練了,每個動作都要給他過目後才放心,每套節目都要聽他的意見才滿意,甚至每週,她都嚴格按照陳教練制定的訓練計劃執行訓練任務,陳教練的計劃無比詳細,每個細節包括肌羣的訓練都會標註出來。
許伊感慨說,她是已經被陳教練慣壞了,自然以後其他的教練都成了後媽。
其實何翩然和餘悅的感情夜很深,只是每次聽她指點時,心裡總會忍不住想,如果是陳教練,他會怎麼說?會怎麼指導?
這些煩惱,她只能和許伊傾訴,許伊想了想後告訴她,快點啓程準備去看歐錦賽,現在她需要的是放鬆和平靜,說不定到了歐洲拍完伊維特的片子,心情能平復不少。
這次歐錦賽的地點剛好是在法國里昂,這裡離伊維特的家鄉很近,伊維特之前就說會邀請她們到自己家做客,何翩然想,或許自己的問題伊維特可以解答。動身前,許伊還叮囑她問候夏天的傷勢,許伊說自己雖然討厭夏天,但總歸心軟不忍心看人受傷,不過,她還是氣哼哼地表示,夏天最該收拾的地方是舌頭,纔不是腳。
何翩然笑着答應她一定把問候帶到,不過後面這句還是免了。
即便一月,里昂的氣溫也能保持在零上,與長白山相比,這裡猶如盛夏。何翩然已經習慣伊維特從不安排接機的習慣,她按照地址找到目的地,本以爲這是伊維特家在里昂的房子,誰知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型體育館。上面的法語何翩然不認識,走進去後從英法雙語的標牌上才認出,剛纔外面的法語是“里昂—蘭波俱樂部”的意思。
伊維特已經有了自己的滑冰俱樂部?
大半年前,她還是租借別的俱樂部場地爲她編排,現在,伊維特有了屬於自己的地盤。
何翩然沒有看到其他人,心想她可能是幾個人中抵達最早的,秘書說伊維特正在開會,讓何翩然再等一會兒,於是她繞過辦公區來到訓練場地,這裡有十幾個年紀不同項目也不同的孩子正在教練的指導下訓練,一個個的動作都有模有樣。
“跳!快跳!我保護你!”
熟悉的聲音,歡快的語調,何翩然看見瓦倫蒂娜正穿着冰鞋在冰上帶着一個大概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似乎不敢做一週跳,猶猶豫豫,瓦倫蒂娜用力一拍她的屁股,催促道:“怕什麼,來!看我的!”
一週跳對瓦萊來說大概就像走路般輕鬆,她起跳隨便一勾腳,動作輕盈的旋轉一圈後平穩落冰。
“姐姐!姐姐你慢點!”小女孩瞪大眼睛一邊喊一邊追了上去。
何翩然笑着搖了搖頭。
“來得這麼晚不怕明年編舞漲價?”
在異國他鄉聽見中文本來就倍感親切,再加上說話的聲音熟悉,何翩然興奮地轉過頭,卻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比夏天更現眼的,是她左手拄着的柺杖。
何翩然的人生也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有時候我們人生新的開始,恰恰和旁人的告別有關,真是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