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回到忠勇侯府,子夜已過。
三人下了馬車,向內院走去。
謝墨含對侍書吩咐,“將我院子裡的碧水閣收拾出來,讓雲繼住吧!”
侍書立即應聲,連忙向芝蘭苑跑去。
謝雲繼沒意見,對謝墨含笑道,“多謝世子了!我大約會多打擾些日子。”
謝墨含失笑,“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
謝雲繼轉身將胳膊搭在謝芳華的肩膀上,笑嘻嘻地道,“芳華妹妹,我本來想去你的海棠亭禍害,這回世子給我安排了,便宜你了。”
謝芳華白了他一眼,將他的胳膊拽下來,板着臉道,“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謝雲繼“噗嗤”一聲笑了,看着她,一時無語。
“好了,別鬧了!”謝墨含笑着搖搖頭,對謝芳華問,“爺爺知道你回來,如今這個時候大約還沒睡下。你去榮福堂坐坐嗎?還是我讓人去告訴爺爺一聲,明日早上你再過去請安?”
“我現在就去!”謝芳華道。
“也好!”謝墨含點頭,看向謝雲繼,“雲繼累不累?”
“還好,既然老侯爺沒睡,我再累也要去給他老人家請安。一起過去吧!”謝雲繼道。
謝墨含點點頭,三人一起向榮福堂走去。
來到榮福堂,正屋的燈果然亮着。
福嬸站在門口,顯然是等了半響了,見三人來到,頓時笑呵呵地迎上前,“小姐,您總算是回來了。”話落,又看向謝雲繼,納悶地道,“雲繼公子怎麼也來了?”
“我去接的芳華妹妹!”謝雲繼道。
福嬸恍然,連連道,“老侯爺沒睡,正等着呢!”話落,她頭前帶路,來到門口,挑開門簾,讓二人進去。
謝芳華先邁步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忠勇侯半躺在牀上,一雙眼睛雖然還和往日一般有神,但眉宇氣色處隱隱有些病態,以她精通醫術的眼光看來,他顯然是病着了。她蹙了蹙眉,快步走過去,伸手拉住他的手,給他號脈。
“臭丫頭!”忠勇侯沒躲開,看着她鬍子翹了翹,罵了一句,“你還捨得回來?我還以爲你在平陽城生根了。”
謝芳華擡頭瞅了他一眼,一邊給他把脈,一邊忍不住開口反駁,“外面再好也沒有家裡好,平陽城有什麼好的,我爲何要在那裡生根?”
“聽說這些日子你一直粘着謝雲瀾那小子?”忠勇侯眉毛抖了抖。
謝芳華手一頓,哼了一聲,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聽說因爲他,你還把錚小子給氣着了?”忠勇侯又問。
謝芳華忍不住又擡頭看他,心下疑惑,甚是不解,這他也知道?
“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麼?難道我說錯了?你沒因爲粘着謝雲瀾那小子而把秦錚那小子給氣着?”忠勇侯問。
謝芳華沉默地看着忠勇侯,怎麼都覺得不對勁,他爺爺很有閒心日日派人盯着她和秦錚的事兒?要不然是她哥哥說的?她扭頭看向謝墨含。
謝墨含無奈地搖搖頭。
她又看向謝雲繼。
謝雲繼立即擺手。
謝芳華轉回頭,忽然道,“秦錚跟您說的?他說我粘着雲瀾哥哥,惹他生氣了?”
忠勇侯哼了一聲,理所當然地道,“要不然你以爲誰會告訴我這個老頭子?”他臉色不好,“臭丫頭,就算雲瀾那小子不錯,可是你也不能忘了你是有未婚夫的人,怎麼能日日粘着他,成何體統!”
謝芳華皺眉,“秦錚寫信跟您告狀?”
“未來的孫女婿三天兩頭寫信給我老人家報平安。我的好孫女卻是一個字都沒傳回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爺爺嗎?”忠勇侯說着便動了氣,大力地拍掉了謝芳華把脈的手。
謝芳華沒來得及躲閃,手背被打得一疼,頓時白皙的手紅了一片,她退後一步,想要反駁,但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沒做好人家的孫女,她的確一個字也沒寫。倒是沒想到秦錚這麼細心,竟然隔三差五就有來信。她無言片刻,委屈地嘟囔道,“我眼裡怎麼就沒有爺爺了?我……”
“行啦,行啦,不愛聽你說話。你趕緊給我回你的院子睡覺去。明日寫信去問問錚小子什麼時候回來!”忠勇侯揮手趕謝芳華。
“你是受了寒溼之氣,染了寒症,我給你開一副方子,你要喝藥。”謝芳華站着不走。
“大夫已經看過了,就是前兩天連綿地下了好幾日雨,我這把老骨頭沒事兒。你看看你,你這副弱怏怏氣色不好的樣子纔要吃藥。”忠勇侯指着謝芳華的臉數落道,“女兒家,不愛惜自己,早晚有你後悔吃虧的時候。”
謝芳華揉揉眉心,走開牀前,對站在屋中的福嬸問,“大夫開的方子呢,拿來我看看。”
福嬸連忙應了一聲,從匣子裡拿出一張方子,遞給謝芳華,小聲道,“老侯爺已經病了三日了,頭一日最是嚴重,請了孫太醫來。孫太醫看過後,開了這個方子。如今您看到他,這還是好轉了呢!前兩日可把我給嚇着了。趕緊派人去將世子給請了回來。”
謝芳華點點頭,拿過藥方子,看了一眼,孫太醫的醫術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用藥過於溫吞。她提筆在藥方子上加了兩味藥,遞給福嬸,“明日按照這個給爺爺煎藥。”
“好嘍!”福嬸立即將藥方子收了起來,覺得自家小姐真是本事,連孫太醫的方子也敢改,若是她前兩日在就好了,也不至於弄得忠勇侯府差點兒人仰馬翻。
“雲繼小子留下跟我說會兒話!含兒,你送華丫頭回去吧!如今他回來了,明日一早,沒準皇上要召她進宮,讓她早點兒去睡。”忠勇侯擺擺手,吩咐道。
謝芳華看向謝雲繼,老頭子留謝雲繼幹什麼?
謝雲繼對謝芳華眨眨眼睛,一副絲毫不擔心的模樣。
“走吧!你氣色確實不好,你若是折騰病了,多少人更着急呢。”謝墨含對謝芳華道。
謝芳華本來想和忠勇侯說說關於柳妃、柳氏、沈妃和沈氏未來如何牽制他們制衡秦鈺和皇上的事兒。但是他說明日皇上也許會召她進宮,那麼也不是不可能。她看了一眼謝雲繼,老頭子這是要問謝雲繼這些事情了。問他也是一樣。她打了個哈欠,點點頭,不在多留,向外走去。
謝雲瀾拍拍謝雲繼的肩膀,跟着謝芳華出了榮福堂。
夜晚府內的僕人們大多都睡下了,甚是安靜,兄妹二人走在路上,只聽到二人的腳步聲。
“哥哥,你什麼時候回府的?”謝芳華問謝墨含。
“三日前,福嬸傳信,爺爺病了,我便立即趕回來了。”謝墨含道。
“外公呢?”謝芳華想着當初她爲了去攔截秦鈺救回七星,倒是沒想到出了謝雲瀾這一樁記憶的意外,多逗留了這麼多天在外。
“外公不喜京城,還住在雲繼的別院裡給我配藥,玲姨侍候着呢。”謝墨含道。
“英親王妃也回英親王府了?”謝芳華又問。
謝墨含搖搖頭,“英親王妃說多年沒見外公了,我們都走了,她留下來多陪些日子。這兩日爺爺病了,我又忙着這些事情,到沒抽出時間派人再去關照。如今沒聽說回英親王府。大約還是在雲繼的別院。”
謝芳華點頭,忽然有些難受地道,“哥哥,你說我是不是不孝?爺爺病了,我不能侍候湯藥於牀前,外公好不容易回了南秦,我又不在身邊陪着。”
“妹妹,爺爺是因爲偏向秦錚,纔對你叨咕了兩句,秦錚也是會在爺爺面前賣乖討喜。你別往心裡去,爺爺口中雖然說着這些話,其實是心疼你。你一個女兒家,在外面做着男人該扛在肩上的事兒,多麼不易,爺爺知道。他老了,不能做什麼了。但堂堂謝氏,數萬族人,可是偏偏讓你一個女兒家將責任扛在肩上。他心裡一直不好受。”謝墨含嘆了口氣,“身爲哥哥的我,也不好受。你本該無憂無慮被養在閨閣,也如尋常府邸的小姐一般吟詩作畫賣弄風月。”
謝芳華聞言心下感觸,抓住謝墨含的袖子,親暱地靠着他,輕聲道,“哥哥,我小時候常做一個夢,夢中,滿是鮮血和白骨,我們謝氏滿門傾覆。不止爺爺和你,謝氏的各房,各旁支族親,都死了。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守護住忠勇侯府,守護住謝氏。若是我不做些什麼,我怕真會有那樣一日。皇上一旦揪住謝氏,是決計不會手軟。”
謝墨含面上現出悲涼,沉默半響,嘆了口氣,“謝氏太過繁盛,子孫有才華者輩出。誰坐在金鑾殿上,都是忌諱。也怨不得皇上。”
“可是他只看到南秦皇室壓不住謝氏,就沒看到謝氏的忠心嗎?”謝芳華聲音不禁拔高,“總之,有我在一日,我就不會讓謝氏血流成河。要流血的只能是別人。不可能是謝氏。”
謝墨含點點頭,“女兒都有其志,男兒豈能輸了骨氣?哥哥與你一起。”
謝芳華頷首,“哥哥,柳氏拿的可是庫部的土火藥?”
謝墨含點頭,“不錯,是庫部的土火藥!他們自己有私存研製土火藥。但是沒想到四皇子提前趕回,一時調不及時。便先從庫部竊取了。事情發生之後,我得到消息,已經讓人將庫部的土火藥給補上了。”
謝芳華鬆了一口氣,“哥哥,這麼多年,從我去了無名山之後,你也有準備吧!補上的土火藥是你私存的?”
“是謝氏鹽倉私存的。皇上一直盯着忠勇侯府,盯着我,我做不了太多的事情。”謝墨含搖搖頭,“你知道,謝氏鹽倉一直和忠勇侯府的族親關係甚密。”
謝芳華輕舒了一口氣,“庫部補了缺,雲繼哥哥和雲瀾哥哥截了四皇子要找的證據,而我截住了李猛出兵。這三件事情都抹平的話,皇上就算徹查,應該是查不出什麼來了,能保住柳氏和柳妃娘娘吧!”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不過也不能小看四皇子,沈妃和沈氏那邊若是被秦錚得了手,這邊柳妃和柳氏再得手,他一怒之下,保不準會做出些什麼。”謝墨含道,“四皇子畢竟非常人可比。”
謝芳華笑了一聲,“秦鈺自然不是尋常人,否則哪需要我費盡心機對付他。”頓了頓,她道,“秦鈺派皇上分給他的皇室隱衛盯上雲繼哥哥了,恐怕接下來沒準要對付謝氏鹽倉。哥哥,你照看些。”
謝墨含點點頭,“放心吧!”
“這些日子京城有什麼事情嗎?長房被御林軍圍困了這些日子,如何了?”謝芳華又問。
“這些日子京城到沒什麼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去了京城外,等着四皇子回京。皇上着人徹查法佛寺,因無忘大師屍體不見了,玉佩墨珠唯一的線索牽連的人又不在京城,所以,暫時算是先擱置着。謝氏長房內部驚恐了兩三天,如今安分地等着處置呢。”謝墨含道。
“謝云溪呢?”謝芳華又問,“他可與你傳信了?”
謝墨含搖搖頭,“據說一直在府中看書作畫,沒做什麼。”
謝芳華點點頭。
二人說話間,來到芝蘭苑。
謝芳華片刻對謝墨含道,“哥哥,我自己回院子就行了,你不用送我了。”
“夜深路黑,我送你回去吧!”謝墨含搖搖頭。
謝芳華頓時笑了,“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比這更黑的夜我見過不知多少。”
謝墨含停住腳步,有些惆悵地道,“也是,妹妹從八年前離京之後,便不需要我照顧了,反而反過來照顧我了。我這個哥哥做的,沒太大用處。”
“瞧瞧,你又來了!你若是心疼我,身子就趕快好起來。”謝芳華推了他一把,扭頭往自己的海棠苑走去。
謝墨含失笑,目送她身影回海棠苑,在黑夜中站了片刻,嘆了口氣,進了芝蘭苑。
謝芳華獨自走在路上,知道哥哥和謝雲繼已經解決了庫部土火藥的事情,心情輕鬆下來,便不由得想起了沈妃和沈氏,以及去處理這件事情的秦錚。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秦錚竟然隔三差五給爺爺寫信!
依照秦錚的脾性,她一點兒也不覺得他是一個細膩的人,這等事情,他向來是不屑去做的。從對待他親孃英親王妃身上就能看出來,雖然也偶爾暖心,但可不是個細膩心思的人。
如今對待他爺爺身上,可謂是用極了心思。
若不是哥哥和謝雲繼在她爺爺處,她剛剛是極想從她爺爺手裡摳出秦錚給他的信看看他都寫了些什麼的。以至於告狀委屈得讓她爺爺對她吹鬍子瞪眼地數落一陣,還牽連了雲瀾哥哥。
關於謝雲瀾,關於上一輩子的事兒,那麼荒謬且真實地存在她的記憶裡。她不可能去對誰說那一世如何如何,謝雲瀾對她如何如何,她這樣對謝雲瀾沒錯云云,至少她遵從了自己的本心想對他好,她不認爲有錯!
可是沒有人跟她一樣擁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也便是隔山看水,別人又怎麼懂?
秦錚不能理解,進而惱怒,也的確是應該!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最怕的不是他對她惱怒,反而是這種揹着她爲她做許多事兒,讓她連說一句感謝都無力的感覺。他想要的東西,一早就攤開在了她面前。所以,她才覺得自己給不了而連感謝歉然都說不出口。
至少,在謝氏家族還沒有擺脫皇權天網的刀刃封喉之前,她一日也不能鬆懈。
若是不能全心全意回報,卻如何能坦然地理所當然地接受他承受他給予的一腔熱情?
她還做不到!
不知不覺走到了海棠苑門口,侍畫、侍墨、侍藍、侍晚四人早已經得到謝芳華回來的消息,站在海棠苑的門口迎着她,見她回來,齊齊圍上前。
謝芳華打住思緒,看了四人一眼,想起另外的四人,低聲問,“品竹還在英親王府的落梅居?可還好?沒出什麼事兒吧!”
“沒有!”四人齊齊搖搖頭,“劉側妃和秦大公子的侍妾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麼了,各自關在院子裡,據說謹慎小心得很,也沒趁着王妃外出小住而奪中饋和家產,還是跟英親王妃在府中時一樣,規矩本分。只是代英親王妃主持府中事情,還是用的英親王妃的人,連個替換也不曾。倒是意外得很。”
“她是不敢!法佛寺失火,牽連了墨珠,她大約生怕是秦浩做的,嚇着了。”謝芳華笑了笑,“如今秦浩回來了,你們時刻盯着點兒落梅居,別讓品竹代替的聽音出事兒。我騰出手來之後,讓聽音消失,品竹就能回來了。”
四人齊齊點頭。
謝芳華進了屋,因已經深夜,閒話了幾句,便讓四人下去了,她的確累了,也熄燈睡了。
------題外話------
二公子雖然在小黑屋關着,可是一刻也沒閒着,做了不少事情的。親愛的們,積攢到的月票都別留着了啊~
首頁的掌門人投票,架空類京門風月,還有沒投的親們,快去投哦。
另外,都別急嘛,你們給我足夠的時間,我就會好好地美化你們愛的人~所以,快拿票票先愛我,我也好去愛你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