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平陽縣守苦着臉時,門房有人來報,戶部尚書府的程銘公子,禮部尚書府的宋方公子求見。他頓時一喜,連忙對門房問,“這兩位公子不是被人挾持了嗎?如今怎麼來了這兒?”
他沒聽見府兵說找到人的消息啊!
門房自然是不知,平陽縣守也顧不得傷春悲秋了,連忙親自去了府門口。
他頂着雨來到府門口,便見到了程銘和宋方,果真是貨真價實的二人,連忙請二人入內。
程銘和宋方本來是打算來知會一聲便回去胭脂樓,如今見平陽縣守實在熱情,二人只能跟着他進了府內。
平陽縣守將二人迎到畫堂,命人上茶,對二人詢問如何平安回來了。
二人對看一眼,想了想,程銘斟酌着道,“八皇子餘毒未清,發了熱,十分險惡,對方大約是恐防八皇子性命堪憂。所以,便放了我們回來了。”
他們隱瞞了謝芳華的事兒!
他們身處京城核心,雖然都未曾接班入朝,但是對於某些背地裡陰暗的事情都是通透的。忠勇侯府小姐不可能一朝一夕會武功,也不可能一朝一夕會醫毒之術。她的身上定然有着很多秘密。所以,有些事情,還是隱晦着避開爲好。
平陽縣守一怔,連忙問,“八皇子如今在哪裡?”
“八皇子如今在胭脂樓!”程銘道。
“那怎麼行!下官這就親自去胭脂樓將八皇子接來。”平陽縣守立即站起身。
程銘和宋方對看一眼,齊聲道,“不必了,如今八皇子發着熱,傷口惡化,有大夫開了藥,外面下着雨,不宜挪動他。”
“可是胭脂樓不安全啊!”平陽縣守覺得這幾位爺能回來簡直消除了他心頭一大負擔。
今日錚二公子臭着一張臉,說平陽城太亂了,要他趕緊寫摺子,同時他也修書一封和他的摺子一起送進京跟他皇叔唸叨唸叨平陽城之事。他當時心肝都涼了。哪裡敢寫什麼摺子?那位公子爺擺明了是要參他一本。雖然皇上器重他,但奈何此事幹系甚大。一位皇子,四位朝中重臣家的公子都被人挾持了。若是出了點兒什麼事兒,他這烏紗帽也不用戴了。
“既然那些人將我們放回來,就不會再來拿我們了。目前還是安全的。”程銘看着平陽縣守,自小跟秦錚待得久了,也有幾分洞察人心思的本事。笑着道,“不知道是什麼人跟我們五人開了個玩笑,無傷大雅。就是那人當時不知道秦傾受傷。所以,如今知曉了,立即將我們送回來了。”
平陽縣守心裡想着能是開玩笑嗎?一抓五個人。他調動了府兵去找,蛛絲馬跡都找不到。顯然對方勢力甚深。但是這事兒既然兩位公子如此說,他也樂得裝糊塗,畢竟若是查下去,將蘿蔔和泥拔出來,揪出些污穢的東西來,而且這些東西都出在他平陽城的話,那麼他的官位可就難保了。尤其府裡住着的那位公子爺擺明了心裡不痛快,想要找他的麻煩。他想到此,呵呵一笑,似乎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有朋友和幾位公子開玩笑,可嚇死下官了。下官得到消息的時候,趕緊去了胭脂樓,府兵都派出去找了。既然幾位公子回來,下官也可以招回府兵了。”
程銘和宋方點點頭,他們雖然沒入官場,但是家中老子是高官重臣。官場上的爲官之道和各中牽扯,都心裡明白。便點點頭,隨着平陽縣守打了兩句官腔,感謝他受累了之類的。
平陽縣守便招來一人,讓他吩咐下去,將在外查找的府兵都撤回。
程銘、宋方又與平陽縣守閒話了片刻,才說出今日來這裡的目的,“既然是朋友開玩笑,我等五人平安回來,縣守就不必勞師動衆地往京裡遞摺子了。若是家裡聞到風聲,待我們五人歸京,自然會向家裡說明的。”
平陽縣守聞言求之不得,雖然他效忠皇上,但也知道如今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兒。既然這幾位爺言明在先,那麼他能不報自然是不報了。順了幾位公子意思的同時,也安撫住了那位爺,免得跟着他一道上摺子狀告他治理平陽城不利。他連連點頭,裝模作樣地道,“皇上日理萬機,憂國憂民。既然幾位公子安然無恙地回來,那麼下官也寬心了。自然不能讓皇上再多加憂急。”
程銘、宋方心裡暗罵了一句這平陽縣守可真是做官多年,越做越精了。
三人又閒聊了片刻,二人起身告辭。
平陽縣守看着二人,又看了一眼天色,“如今外面天色已黑,夜間行路,甚是不安全。兩位公子若是不嫌棄蓽舍,就在下官這裡住下吧!錚二公子就住在下官府邸後園子的聽雨軒。那裡有好幾間客房。您二人和錚二公子也自小熟悉。不如就住去那裡。聽雨軒在下雨的時候風景最是好,尤其是雨打芭蕉梧桐的聲音,甚是美妙。”
二人自然已經知道秦錚住在這裡,聞言搖搖頭,“八皇子還在高熱,鄭譯和王蕪二人在,我們二人還是回去吧!以免有事情,他們騰不出手照看。”
平陽縣守見二人主意已定,沒有住下的打算,便點點頭,“下官親自送兩位公子回去!”
“不必了!”程銘和宋方推辭。
平陽縣守只能將二人送出了府門,派人備了車將二人送出府,才返回來。
他進府後,心情算是好了些,八皇子等人回來,這事情自然是好事兒。想了想,還是親自去了聽雨軒,打算將此事告訴秦錚。
他來到聽雨軒後,見聽雨軒主屋暖閣裡亮着燈,一個人影坐在窗前,因雨下得太大,看不清他是在喝茶還是在做什麼。
平陽縣守實在是怕了這位公子爺了,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開口,“錚二公子,您睡了嗎?”
“你看我像是睡了嗎?怎麼盡是說廢話!”秦錚的聲音從裡屋窗前傳來。
平陽縣守剛到來一句話便碰了一鼻子灰,心裡無奈地嘆息,但不敢表現出不滿,“剛剛程銘公子和宋方公子來了府裡,說八皇子、鄭公子、王公子已經被人送回胭脂樓了。”
秦錚“哦?”了一聲,聲音總算有了些別的情緒,不再是煩悶的了。
平陽縣守連忙點頭,“的確是送回來了。據程公子和宋公子說,應該是朋友和他們五人開了個玩笑,不曉得八皇子身體抱恙。發現八皇子傷口惡化,發了高熱,便不敢再玩笑,立即送還了。”
秦錚揚了揚眉,笑了一聲,“哪個朋友?”
平陽縣守咳嗽了一聲,“程公子和宋公子沒說,大約他們也是不曉得的。”
秦錚微微哼了一聲,“知道了。你就是來告訴我這件事情?”
“是,下官得到消息,送走了程公子和宋公子,便趕來告訴您了。程公子和宋公子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就不必報進京了。下官覺得皇上日理萬機,既然幾位公子平安,也就沒必要讓皇上憂急了。您說呢?”平陽縣守沒見秦錚請他進去,他只能冒着雨打着傘站在門口和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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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錚在屋裡沉默着,沒答話。
平陽縣守拿不準秦錚的主意,一顆心提了起來。他想着錚二公子爲了娶忠勇侯府的小姐,和皇上對着幹,據說幾次將皇上氣得跺腳。如今來了平陽城,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再加之心裡因爲芳華小姐思慕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快要回來了,他心中不暢快,這是拿他磨刀呢。他心裡暗暗覺得今年這花燈節過得可真是倒黴。
過了許久,平陽縣守也沒等到秦錚回話,儘管他撐着傘,但因爲雨有些大,房檐落下的雨水已經將他的半個鞋面打溼,他依然耐着性子詢問,“錚二公子?”
秦錚終於“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你是平陽縣守,你說如何就如何吧!”
平陽縣守一口氣憋在心口,他這麼多年從來沒這麼憋屈過。錚二公子上次來平陽城的時候,還是極爲好侍候和好說話的。他還想着京城裡的傳言說他跋扈囂張言過其實。但是如今可是真正地領教了。這位公子爺折磨起人來,可真是厲害,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還有事?”秦錚終於又問了一句,意思是沒事兒的話你還不走?
平陽縣守巴不得秦錚趕他,連連道,“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天色晚了,下官就不叨擾了。您早些休息。”話落,他撐着傘匆匆離開了聽雨軒。
既然秦錚答應,也就是說,他不會修書彈劾他治理平陽城不利了。
當然,他短時間內也是不敢對皇上上摺子了!
他出了聽雨軒,忽然想起了被殺的那藥圃的怪人,那怪人養的毒蠍子咬了八皇子。如今那怪人又死了,而且臨死前留下了一個謝字。他稟告入京的摺子已經寫好了。可是突然出了八皇子等人被挾持之事,他還留中未發。如今到底這件事情要不要報上去呢?
他一時又頭疼起來!
他十年來,一直覺得,平陽城距離京城不遠不近,這官十分之好做。只要他精通官場,圓滑處事就行。可是如今他第一次覺得,頭頂上的這頂烏紗帽真的不好戴。
秦錚從屋裡看着窗外平陽縣守打着傘離開了聽雨軒,他忽然扔了手中自己與自己對弈的棋子站起身,負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
窗外的雨噼裡啪啦地下着,這座聽雨軒果然不愧聽雨軒之名。雨落下,聲音着實好聽。
可是他全然沒有心情!
他想念在胭脂樓待着的那個女人!
尤其是,今日他來平陽縣守府邸之後,她又做了什麼?如今在做什麼?
對於她何時派了人和秦鈺接洽,被秦鈺拿住了她的人,如今她傷了秦鈺要她的人這等事情。他不明白何時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從她入京之日,他就一直盯着她。沒想到,還是讓她鑽了空子。
他自然是着實惱怒的!
可是惱怒歸惱怒,對於目前她對秦鈺的態度還是滿意的。
可是滿意歸滿意,心底還是不舒服。
他在窗前站了半響,手從背後拿到前面,手指點在窗戶上,窗戶有水珠透進來,他點着水珠一圈一圈地畫着圈。
臉色在罩燈下忽明忽暗。
過了片刻,他忽然撤回手,回身對外間喊,“飛雁!”
“公子!”飛雁立即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秦錚看了他一眼,對他道,“你去查查,今日下午,在我離開後,她都做了什麼?如今在做什麼?”
飛雁知道他口中說的她是誰,立即點頭,轉身出了房門。
秦錚想着他本來不欲干涉她,但到底是忍不住啊!謝芳華就是他的毒癮,沾上了,就戒不了了。他有些鬱郁,又坐下來獨自下棋。
片刻後,玉灼從外間探出一個頭,小聲道,“表哥!”
秦錚擡頭瞅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我來陪你下棋吧!”玉灼試探地問。
“你會下?”秦錚揚眉。
玉灼挺了挺胸脯,“自然會!”他如今大約是因爲從來福樓放飛了出來,雖然還沒離開平陽城,但是性子卻是活潑了些,較之在來福樓的少年老成穩妥,如今方纔有了些孩子氣。
“那好吧!”秦錚也覺得一個人下棋沒意思,點頭答應。
玉灼頓時高興地走了過來,坐在了秦錚對面。
二人重新擺了棋盤,對弈起來。
一個時辰後,玉灼輸得只剩下一子,小臉哭成一團,“表哥太厲害!”
秦錚總算是笑了笑,“我算什麼厲害?棋之一道,講究用心。我的心思從來不在這上面。算不得厲害。”話落,一推棋盤。
玉灼剛要說話,門口有了動靜,須臾,飛雁推開了房門。
秦錚立即看向飛雁。
飛雁進了屋後,抖了抖身上的水,走過來,不等秦錚問,便對他道,“今日下雨,您來這平陽縣守府後,芳華小姐出了城,去了一趟那怪人的藥圃。之後,又去了月老廟。”頓了頓,他見秦錚認真聽着,他又道,“至於去月老廟做什麼,屬下查不出來,似乎被人刻意抹了痕跡。之後芳華小姐回了胭脂樓,放了她抓的那個人。然後那些人將八皇子、程公子等五人也放了回來。如今芳華小姐在胭脂樓睡下了。”
秦錚凝眉,“她去了月老廟?”
“是!”飛雁頷首。
秦錚呵了一聲,臉色攸地一沉,“還有誰能有本事抹平了痕跡,讓人查不出來?那個人是救了秦鈺的人,就算不是他的人,也是與他有着牽扯的人。如今她將那個人放了,定然是見了秦鈺!”
飛雁垂首不語。這些他的確是探不出來。他自詡在殺手門自小待到大,沒有什麼消息能是他追查不出來的。就算他離開殺手門,也一樣。但是今日,確實是查不出月老廟發生了什麼。只是知道芳華小姐去了月老廟。
若她見的人是四皇子秦鈺,那麼就可以理解了。畢竟四皇子秦鈺能夠從漠北悄無聲息地來到平陽城。隱瞞月老廟的蹤跡,對於他來說,自然是不難的。況且,他如今也不想暴露自己。
秦錚磨了磨牙,“爺剛離開她身邊,她就做了這麼多事兒,別的也就罷了。她竟然敢見秦鈺。真是好得很!”
飛雁擡頭看了秦錚一眼,這話自然是不能搭茬的。
玉灼也悄悄看了秦錚一眼,想着表哥若是早先惱怒還只是做做樣子,讓平陽縣守打消遞摺子進京找謝氏麻煩的事情。如今他這樣子怕是真怒了。
忠勇侯府的小姐可真是招桃花,他覺得找媳婦兒還是不要找這樣的好。當然,找丈夫也是不要這樣的好。自小他就看慣了爹孃互相招惹桃花,兩個人整日裡忙着互相吃醋,實在無趣。
“我到要看看這些天我不在她身邊,她能不能將爺給氣死!”秦錚揮手打掉了桌子上的棋盤。棋子噼裡啪啦地一陣響,被他掃到了地上,他恨恨地道。
飛雁和玉灼對看一眼,都不敢吱聲。
“行了,你們去睡吧!”秦錚對二人擺擺手,臉色陰沉如水。
飛雁轉身去了外間。
玉灼跟着走了兩步,還是回過頭,小聲道,“表哥,天下好女人多得是……”他話音未落,秦錚忽然對他瞪眼,他乾乾笑了一聲,立即扭頭進了外間屋。
秦錚看着簾幕晃動,他收回視線,冷冷地哼了一聲。
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又與他何干?他認定謝芳華的時候,她還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這麼多年,他從來就沒想過別的女人。
秦鈺,他怎麼能比得過他等了她這麼多年的心?
他做夢吧!
就算化成灰,謝芳華也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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