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回府時,謝芳華已經睡醒了,正懶洋洋地坐在牀上醒盹。
外面一幫子人走進落梅居,言語熱鬧,腳步凌亂。謝芳華向窗外看去,這才發現,天竟然黑了,她睡了大半日,一下子睡蟲全跑了個沒影。
侍畫走進屋,一邊挑開門簾一邊輕聲問,“小姐可是醒了?”
“醒了。”謝芳華點點頭,連忙下牀,“什麼時辰了?”
“已經酉時三刻了。”侍畫來到牀邊,伸手扶她,“您睡了整整大半日。”
謝芳華有些無力,“怎麼睡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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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隨小王爺回京奔波,又去了皇宮,定是累着了。”侍畫幫她整理外衣,小聲道,“期間王妃來了一次,知道小王爺要請公子們在落梅居吃酒,問問有什麼需要大廚房準備的嗎,我告訴王妃,林七都準備好了。王妃留下了給您燉的湯,就回去了。”
謝芳華揉揉頭,“小王爺帶着人已經回來了,你快去前面奉茶。”
“有侍墨她們在呢,您放心,怠慢不了各位公子。”侍畫低聲說。
謝芳華點點頭。
二人說着話,秦錚帶着人來到外間畫堂,將李沐清、燕亭等人扔在畫堂,穿過中廳,進了裡屋,見謝芳華明顯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失笑,“你可真能睡。”
謝芳華擡眼看他,也有些無奈,“本來打算睡一會兒,沒想到睡了大半日。”
秦錚走到跟前,伸手抱住她,湊近她耳邊,小聲說,“你睡了大半日也好,晚上正好不用睡了。”
謝芳華臉一紅,羞憤地瞪着他。
秦錚瞅着她,“你這副樣子可不能出去,還是在屋裡待着吧。”
謝芳華看着他,又氣又笑,“客人上門來做客,我這個女主人不出去,不怠慢客人嗎?”
“女主人……”秦錚將三個字在脣瓣品了品,笑意加深,“燕嵐聽說燕亭來做客,也跟過來了,稍後就到,你只招待她就行了。女主人招待女客就好,男客讓我這個男主人招待。”
謝芳華輕笑,伸手推他,“那你快出去,別將你的客人曬在客廳裡。”
秦錚低頭,在她脣上親了一口,轉身走了出去。
他剛來到畫堂,程銘就看着他大喊,“喂,兄弟,你有多久沒見到媳婦兒了?把我們仍在這裡,急急地跑進去,我們以爲你把我們晾在這裡,捨不得出來了呢。”
“就是!”宋方附和。
秦錚揚眉,“就算涼了你們又如何?爺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媳婦兒,自然要捧在手心裡。”
程銘一噎。
宋方咳嗽了一聲,玩笑地道,“說得也有理,嫂子呢,怎麼不出來?多少日子沒見着,我們也想她了。”
秦錚擡手給了宋方一個爆慄,“回去想你媳婦兒去。”
“我還沒媳婦兒。”宋方道。
“改天我提醒宋伯父和伯母一聲,儘快給你娶妻。”秦錚涼涼地道。
宋方頓時求告,“饒了兄弟吧,父親喜歡姑姑家的女兒,想要大表妹做兒媳婦兒,我娘喜歡舅舅家的二女兒,想要二表妹進門,爲了這個,家裡已經吵了半年了。如今南秦這般形勢,我家裡好不容易因爲緊張的局勢消停了幾天,你可千萬別去提醒。”
秦錚冷哼一聲,“兩個都娶進來算了。”
宋方哆嗦了一下,怕怕地道,“哪個進門,都夠我喝一壺,無福消受。”
“那你閉上你的嘴,少胡言亂語,爺的媳婦兒也是你想的。”秦錚瞥了他一眼。
宋方更是告饒,哭笑不得,“這不是開玩笑嗎?嫂子天上少有地上無的主兒,你都敢從皇宮裡往出搶人,我們這裡誰還有那個膽子肖想?”
“知道就好!”秦錚端起茶,喝了一口。
秦傾向裡面看了一眼,“錚哥哥,芳華姐姐呢?你不會真不讓她出來吧?我也多日沒見着她了。不知她身體的傷養得怎樣了?我來時,太妃還讓我問問。”
“她剛睡醒,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秦錚看向秦傾,“聽說太妃在給你物色人?”
秦傾臉一垮,點點頭。
秦錚看着他,“你不喜歡謝氏六房的長女,是不是喜歡謝氏六房的次女?”
秦傾一驚,看着秦錚,睜大眼睛。
一旁的燕亭聽了恍然,“原來你不喜歡謝惜,你喜歡謝伊啊。”
秦傾臉一紅。
程銘、宋方、王蕪、鄭譯等人齊齊欷歔。
“錚哥哥,你……你怎麼知道?”秦傾心驚半響,吶吶地紅着臉小聲問。
秦錚笑了一聲,懶洋洋地道,“就你那點兒心思,可惜太妃精明瞭一世,竟然沒看出來。”
秦傾噎得沒了聲。
燕亭忽然撫掌,“這可有意思了,謝惜喜歡你,據說喜歡得食不下咽,如今謝氏六房裡提起你的名字都避着,小心翼翼,謝氏六房的老太太暗自懊悔,不該和林太妃攛掇,使得謝惜動了心思。而謝伊……就我所知,對你沒心思吧?”
秦傾紅着臉點點頭。
“你是怎麼喜歡上他的?”燕亭納悶。
程銘說,“這個我知道,謝伊活潑,隱約有謝氏女子的骨氣風範,雖然看着不像是大家閨秀,但是若是真論起來,兩個謝惜也及不上一個謝伊。”
“好像是這麼回事兒,我記得謝伊和嫂子的關係極好?”宋方看向秦錚。
秦錚“嗯”了一聲,“還好吧!謝氏諸多的女兒裡,她比較喜歡謝伊。”
衆人正說着話,謝芳華收拾妥當,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乍一出來,衆人齊齊一靜,向她看來。
溫婉柔軟,端莊秀美,娉婷纖細,清華淡雅。遍尋南秦,遍尋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哪怕找到了比她容貌更甚者,也找不出如她骨子裡的生就的無雙高貴。
衆人靜謐中,李沐清微笑,對謝芳華當先開口,“大家都說想見你,以爲秦錚兄會藏着不讓你出來。”
謝芳華聞言失笑,看了秦錚一眼,見她有些不滿,她笑着道,“我的傷養得差不多了,適當出來走動走動,哪裡就有大礙了?是他總盯着我的傷勢。”
“你身體本就不好,自然要適當地管制。”李沐清好笑。
謝芳華問向燕亭,“燕嵐不是說來嗎?怎麼還沒來?”
燕亭擺擺手,“我來時,她在府中拾掇呢,說多少日子沒出府了,總不能邋遢地出來,沒法見人。一會兒估計就來了。”
“她因爲受傷,在府中悶了月餘還多了吧?依照她的性子,的確是要悶壞了。”謝芳華笑道,“已經到了晚膳的時辰,我去看看廚房是否準備好了。”話落,出了房門,向廚房走去。
程銘拍拍秦錚肩膀,“怪不得你死活不放手,擱誰也不放手。”
燕亭哼了一聲,“只不放手有用嗎?搶得到人,也要困得住心,管本事有什麼用。”
秦傾忽然湊近秦錚,拽住他衣袖,“錚哥哥,太妃這些日子快把南秦與我適齡的閨秀都看遍了。你既然知道,可要幫幫我。”
秦錚挑眉,“非謝伊不娶?”
秦傾咬脣,慢慢地點了點頭,“我喜歡謝伊。”
“因爲謝惜,你一直不敢對林太妃開口?”秦錚又挑眉。
秦傾苦下臉,氣悶地道,“怎麼開口啊!謝氏六房估計因爲謝惜之事早就不待見了我,更何況,謝伊是謝惜的親妹妹……”
“真有你的,南秦多少女兒家,你怎麼就偏偏看上的謝伊?”程銘看着他,“我都替你犯愁,若是你告訴林太妃,林太妃估計也要愁死了。”
“若是我不點破,你準備怎麼辦?”秦錚問。
秦傾咬了咬牙,“太妃逼急了我,我只能對她坦言了。”話落,拽住他衣袖央求,“錚哥哥,幫幫我。我一直不敢對太妃說,我怕太妃會受不住。”
秦錚嗤笑,“太妃受不住你便不敢說嗎?看來也沒那麼喜歡。”
秦傾搖頭,“我真的很喜歡她,太妃年紀大了,還一直爲我操心,我不忍心再讓太妃爲了我的婚事兒而……更何況,這件事情本來就難辦,讓太妃怎麼拉下臉去與謝氏六房提這個事兒啊。”
“我也沒辦法!”秦錚攤攤手。
秦傾拽他衣袖晃,“你一定有辦法。”
秦錚看着他的動作,揚眉,“你是小孩子?搶玩物呢?得不到就求着人撒嬌?”
秦傾臉一紅,立即放開了手。
秦錚看着他,“我給你出兩個主意,一,去向林太妃坦白,請太妃幫忙對謝氏六房說項;二,自己去謝氏六房,直接找明夫人坦白,求娶謝伊。”
秦傾苦下臉。
“沒膽子就娶別人去,憑你八皇子的身份,就像太妃目前給你做的婚事兒一樣,遍京城地挑合適的。娶一個進門,定然溫婉賢淑。”秦錚道。
秦傾悶着不吭聲了。
秦錚不再理他,轉身對崔意芝說,“你的封靈呢?幫我再做一件事兒。”
崔意芝聞言嚇了一跳,“表哥,上次我險些就失了封靈,你難道真想讓我被清河崔氏的族長使用家法質問?”
“如今我就待在這京中,清河崔氏族長知曉是爲了國事,就算你失了封靈,也不敢對你如何?你怕什麼?”秦錚瞥了他一眼,“更何況,充當個信使而已,送一封信,不會出事兒。”
崔意芝無奈,“你上次答應我的事情還沒兌現呢。”
“辦好了這件事兒,給你兌現。”秦錚淡淡道,“新舊更替,朝中的血液總要換一番。”
“那好吧?你說給什麼人送信。”崔意芝看着他,“你知曉封靈特殊,需要他能聞到那個人的氣息。”
“氣息簡單,封靈是靈鳥,但凡接觸過的人,都熟悉他的氣息。”秦錚道,“謝雲瀾。”
崔意芝一怔,“表嫂和謝雲瀾關係親近,她自己沒有辦法找到嗎?還是……”頓了頓,他看着秦錚,“你要瞞着表嫂找他?”
秦錚搖搖頭,“不是瞞着,她現在也難聯絡到他。”
崔意芝不解,但覺得各種隱情也不好深問,點點頭,“什麼時候用?”
“現在。”秦錚站起身,“你隨我去書房。”
崔意芝點點頭,跟着秦錚站起身,二人說走就走,涼了一衆人,去了書房。
燕亭見二人離開,挑了挑眉,對李沐清詢問,“他找謝雲瀾做什麼?給他傳什麼信?”
李沐清尋思片刻,說道,“今年南秦各地發大水,耽擱了春種,金秋糧食收成定然不好,兩國興兵,所需內耗定然極大,不能再加重百姓稅收。謝氏米糧稱之爲天下糧倉。如今全權抓在謝雲瀾手中。不找他找誰?”
燕亭蹙眉,點點頭。
屋中幾人一邊喝茶一邊說着閒話,侍畫、侍墨等人從小廚房端了菜品陸續地擺上桌。
燕亭站起身,“我也去廚房看看。”
“你去廚房做什麼?”程銘看着他。
“看看是否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燕亭說着,出了房門,去了小廚房。
謝芳華正在小廚房內盤點今日林七準備的菜,聽見腳步聲,她迴轉頭,見燕亭來了,她笑道,“來廚房做什麼?”
燕亭倚着門框,向裡面打量了一眼,對謝芳華說,“我如今會燒火了。”
謝芳華想起當初燕亭來廚房要燒火,被秦錚捉弄,弄了一鼻子灰,發誓不再進廚房的事兒,她好笑,“在北齊學會的?”
燕亭搖頭,“在去北齊的路上,與言宸一道時學會的。”
謝芳華瞭然,“言宸會很多東西。”
燕亭頷首,“是啊,我當時就羨慕,覺得他和秦錚是一類人,什麼都會,不是人。”
謝芳華失笑。
燕亭忽然問,“哪個是品竹?”
謝芳華一愣。
燕亭說,“就是你不在忠勇侯府的那些年,易容成你的那個。”
謝芳華恍然,左右看了一眼,沒見品竹的身影,對侍畫說,“品竹去了哪裡?”
“在幫小姐您做衣服,您比以前清瘦了許多,衣服穿在身上,都太寬大了。”侍畫道,“品竹說反正她針線活還可以,閒來無事兒,這裡小廚房小,多了人也插不上手,就在屋子裡幫您做衣服。”
“去將她喊來。”謝芳華道。
侍畫點點頭,立即去了西廂跨院。
不多時,帶了品竹來到小廚房。
品竹遠遠走來,娉婷纖細,看起來分外柔弱不禁風雨,有一種金嬌玉貴的感覺。不看樣貌的話,還真是十足的像謝芳華,尤其是她本就出身謝氏,是南陽謝氏旁支的孤女,與謝芳華有着血緣關係,容貌眉眼處有幾分相似。
另外,大約是因爲她從小就扮作謝芳華,必須將自己融入她的身份裡去,所以,如今一行一止,一走一動,甚至可以說,比謝芳華還像是大家閨秀。
唯一不同的是,謝芳華因爲在無名山多年,骨子裡養成了清冷的脾性,而品竹則是溫溫婉婉,柔潤如水,將端莊刻在了骨子裡。
燕亭看着品竹,眸光動了動,“聽說她也是出身謝氏?”
謝芳華點頭,“是南陽謝氏的旁支。”
“她家中可有什麼人?”燕亭又問。
謝芳華搖頭,“是南陽謝氏的孤女。”
燕亭看了片刻,忽然對謝芳華說,“你做個人情,將她給我吧,如何?”
謝芳華轉頭看向燕亭。
燕亭沒看她,而是看向前方,頗有些俊秀的側臉線條堅毅,脣瓣抿了抿,低聲說,“我的心裡住着一個謝芳華,眼睛裡看到的是另一個謝芳華。很長時間,我都忘不掉兩個場景,一個是老侯爺壽宴你爲我包紮,一個是這樣的一副弱柳扶風的倩影。對於你,今生求不來,來世我也許一樣求不來。不如,就全了這一世。”
謝芳華蹙眉,沒說話。
燕亭轉過頭,認真地看着她道,“我會好好的對她的。”
謝芳華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沒應允,也沒回絕,沉默片刻,看着緩緩走來的品竹說,“她雖然是我的婢女,但這等事情,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願。她若是不同意,我不能替她應允你。”
“她若是同意呢?”燕亭問。
謝芳華道,“那就是她的選擇,我就應允了你。”頓了頓,又道,“不過,不是送。謝氏的女兒,即便是謝氏的孤女,也要用轎子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