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太醫來得快。
正是秦鈺。
一人翻身下馬,扔了馬繮,匆匆向裡面走來。
眼看李延眸光渙散,她正焦急間,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不多時,馬蹄聲衝進了右相府,轉眼來到了會客廳外。
尤其,李延還有一顆求死之心。
但她心中也隱約地知道,太醫哪怕來了,沒有迴天的醫術,怕也是無用。
“你可真是……”英親王妃再不知該說什麼是好,見他說話雖然連貫,但以及氣喘,出氣多,進氣少,她急的幾乎跳腳,連番向門口院外看,希望太醫快點兒來。
右相道,“碧兒是我的女兒,她的性情,我比誰都知道,不撞南牆不回頭。若非如此,我當初也不會權衡再三,默認玉兆天利用她。所謂,因果循環而已。出了右相府,擺脫右相府小姐的身份,離開京城,徹底放下秦錚,放下心中的執念,對她這種性情來說,未必不是好事兒。她還年少,興許過些年,就看開了。我已經託人照料,她帶發出家,若是還俗,將來,還能平靜安泰地過一生。也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爲她安排的終生了。”
英親王妃急道,“那你的女兒呢?李如碧呢?是你將她至於這步田地的。她以後一生怎麼辦?”
右相搖搖頭,“他是我兒子,會明白我的苦心的。”話落,又道,“若他實在想不明白,就擺脫王妃照料了。所謂,人各有命。”
“可是你就這樣死了的話,你那出色的兒子是何感受?你就不爲他想想?萬一你此舉,毀了他呢?你可是他的父親。雖然說他是爲了家國,但若是因此逼死你,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他這一生怕是都邁不過這個砍。”英親王妃氣怒道。
右相費力地道,“當初她嫁給我,要的便是右相夫人的位置。她看着糊塗,心裡卻清醒得很,知道我心裡放不下玉婉,她早就知道,這一輩子,也未必愛我。我們在一起,雖是錯緣,但這麼多年,誰也不負誰。我給了她這麼多年右相府夫人的尊貴,後院以及我的子嗣,任她施爲,她回報我的,是一個出色的能承接我身後門第的兒子。”
英親王妃偏開頭,不忍再看他,抹淚道,“你夫人雖然有些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這樣扔下她,對她也是不公平。”
右相費力地擦擦嘴角的血,搖搖頭,“我早就等這一日了,我也想早些去九泉下,看看謝英和玉婉,是否還沒有投胎?是否還在等着我們下去給他們一個結論。興許,我還能趕得及,與他們一起投胎。”
英親王妃見此大急,“你先別說話了,等太醫來。”
說着,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手肘撐在桌案上。
話落,他欣慰地笑了,“我的兒子,比我幸運,他能爲他喜歡的女子做他想做的事情。拿下李霄,毫不心慈手軟,也沒顧忌同宗同姓之情。更沒因爲我是他的父親,便徇親情之私,心有家國,是我的驕傲。配得上出身右相府的門第,不枉我的教導。”
右相又道,“一生摯愛不得,就連你站在她不遠處看着她幸福地活着的機會都沒有,枕邊的女人卻只是掛着我右相夫人的名頭而已,這一輩子,何其悲哀?幸好,我還是做成了一件事情。”
英親王妃抿脣。
右相目光幽暗地道,“我這一生,雖然受南秦皇室器重,身居右相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到底,我捫心自問,不算是忠臣,我所作所爲,是爲敬佩謝英兄和傾慕玉婉,爲南秦江山所做,但不是爲帝王皇室所做。”
英親王妃一噎。
右相對她笑笑,“王妃,我已經累了。”
英親王妃發急地看着右相,見他喝過酒後一臉平靜,氣怒道,“李延,你這是何必?你這是忠君之事,何必求死?皇上知道後,也不會讓你死的。”
小泉子知道英親王妃這樣,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連忙撒腿也跑出了門外。
“快,你進宮去請皇上,讓皇上務必儘快來右相府一趟。”英親王妃當即又道。
小泉子呆呆地看着右相,“相爺喝了那杯毒酒?”
管家驚醒,再不敢耽擱,連忙撒腿跑出了房門。
“快去請太醫?費什麼話!”英親王妃怒了。
沒等小泉子應聲,外面管家衝了進來,嚇得臉色發白,“相爺?您怎麼了?”
“快,快去請太醫。”英親王妃對他擺手。
小泉子聽到裡面的動靜,聽到英親王妃的驚叫,立即推開門闖了進來,“王妃?”
“皇上不是真要你死,是要給你選擇。一杯是毒酒,一杯是清酒。”英親王妃急道,“你這是幹什麼?”話落,她對外面喊,“小泉子,快,快叫太醫。”
李延擦擦嘴角,放下酒杯,點頭,笑了一下,“我知道這是毒酒。”
英親王妃發現時,面色大變,伸手去攔,可是已經晚了,她臉色發白地看着他,“李延,既然如此,你喝這杯酒做什麼?這是毒酒!”
他說完這句話,趁英親王妃不注意,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右相頷首,“大丈夫,有可爲,有可不爲,捨得捨得,有舍,方有得。若我不捨,便沒有今日的得。”頓了頓,他談道,“如今,皇上恩威日盛,小王爺與之兄弟和睦,共御外敵,保南秦江山。南秦上下暗樁已經被清掃一空,范陽盧氏、滎陽鄭氏、絕命李家,都肅清了,再除去我,自此,南秦便真正的是一片淨土了。我也算是完成了我該做的事兒。”
“原來是這樣。”英親王妃點頭,“這就不難理解了,原來你是將計就計了。”
“因爲她的血脈。”右相道,“魅族有三寶,一是血脈,二是咒毒,三是聖女。血脈能活萬物生靈;咒毒能控制人獸心魔;聖女是魅族的傳承之魂。她的身份和這個獨有的血脈,就註定被人窺視。尤其,她手裡還有魅術心法。”
“這是爲何?華丫頭不過是一個女子?難道就因爲她去過無名山?或是因爲她謝氏嫡女的身份?”英親王妃着實不解。
右相聞言道,“她是從無名山出來的,哪有那麼好被害死?”話落,他也跟着嘆了口氣,“我也曾擔心過,但她太扎眼了,不止北齊想要她的命,皇室隱山隱衛宗師也想要她的命。”
英親王妃嘆了口氣,“北齊着實可恨,可是多少次,險些害死華丫頭。”
他說着,冷笑了一聲,“可是我就偏偏不讓北齊得到這塊魚肉,誰爲刀俎,誰爲魚肉,還不見準。北齊自認爲暗中籌謀,穩妥地拿下了南秦江山,可是我要讓北齊皇室,玉家知道,他們錯了。”
右相眉峰忽然冷了冷,又道,“北齊要的是南秦傾塌,早就打入了南秦的皇室隱衛,說服了隱山隱衛宗師。范陽盧氏、滎陽鄭氏、絕命李家,多年來,逐一都被他們收攏在了手中,朝中有我。北齊認爲南秦江山總有一日會擺在他們面前,就像是拿宰殺好的魚肉一樣,手到擒來。”
英親王妃看着他,話語哽在心頭,一時再說不出來話。
右相繼續道,“我們老一輩已經不抵用了,也無非是能擺在朝堂上,起些穩固的用處,其餘的心有餘,力不足,但是年輕一輩,還沒真正的成長起來。四皇子成長到太子,太子成長到皇上,錚二公子成長成爲小王爺,就是我家的清兒,也要從右相府的公子哥,邁步入朝堂,立足朝堂,他們都需要時間,還需要噴發一連串焦頭爛額的事情,讓他快速的成長。”頓了頓,他又道,“這些,我不做,誰來做?”話落,又淡淡然一笑,“況且,我是最合適的那個人,不是嗎?”
英親王妃眼眶忽然有些發潮,“原來如此。”
右相頷首,“芸芸衆生,熙熙攘攘,各爲所求。我所求,不過是當年的謝英兄和玉婉所求。我一生不得所愛,但也不當爲情愛含恨,該敬佩那二人,韶華年紀,便捨得放棄性命,放棄家族,放棄一雙年幼稚嫩的兒女,成全南秦國家天下,纔有後來他們去後那十五年平順。”
英親王妃聽到這,忽然明白了,恍然驚道,“所以,你就要暗中促成這些。”
右相繼續道,“這麼多年來,南秦欠妥什麼?你也知道,欠的是與北齊一決高低的鬥志,欠的是皇室和謝氏互相隔閡防備不能擰爲一根繩,欠的是秦鈺和秦錚互相看不順眼,不能同爲朝政,欠的是百姓民心懶懶洋洋得過且過,不能上下齊心。”
英親王妃看着他,一時間又沒了話。
“是我授意。”右相肯定地道。
“那前些日子,你女兒李如碧之事……”英親王妃驚了又驚。
“是他。”右相頷首。
英親王妃看着他,忽然驚道,“玉兆天?就是那個被李如碧畫出來的玉兆天?”
“我細查之下,便查到了玉兆天。”右相緩緩道,“拋出一顆魚餌,他果然就上鉤了。不止他上鉤了,還有玉家。我不動聲色地表露我的憤恨,暗中做了幾樁事情,玉兆天便找來了。”
英親王妃靜靜聽着,這回沒接話。
右相繼續道,“既然,南秦無可爲,無興兵打算,漸漸地在走與謝氏拉鋸傾軋的下坡路,那麼北齊呢?是否有可爲?北齊多年籌謀,但分注意觀察天下局勢私下那些明暗潮涌之事的人,都能看出來,北齊自然不甘如此,尤其是玉家,野心勃勃。”
英親王妃贊同,“的確。”
“不錯。”右相頷首,“何爲忠?何爲奸?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忠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爲便是忠?逆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爲便是奸嗎?”話落,他搖搖頭,“不見得。”
“這是南秦建朝歷史問題,也是數代南秦皇室帝王的悲哀之處。”英親王妃道。
右相繼續道,“南秦這麼多年的情態你也是親眼看着走過來的,南秦皇室一心想要除去謝氏,無半絲對北齊動兵的打算,我曾試探過皇上,也曾背後努力過,但後來得出結論,都是無可作爲。”
英親王妃慢慢地點了點頭。
右相淡淡地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很奇怪,既然我覺得北齊該殺,爲什麼這麼多年,沒主張皇上興兵北齊,至今,還做了與我的想法相違背的事情?”
英親王妃一愣。
右相看着他道,“北齊該殺。”
英親王妃看着他,“想明白了什麼事情?”
右相繼續道,“後來,我沒衝到皇宮,半路被永康侯攔住了,他與我說了一番話,將我拖回了府。我沉迷數日,後來,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英親王妃點點頭,“我能理解你當時心情。”
右相身子靠在椅子上,慢慢地放鬆下來,對英親王妃緩緩幽幽地回憶道,“當年,謝英兄和玉婉離京,陷入了北齊所謀,爲了家國,也應天命,他們二人雙雙死在了外面。我得知後,恨不得去找皇上理論,悲苦怨恨過皇上爲什麼要置他們於死地?也很有心死就此辭官算了的想法。”
英親王妃不置可否,“這個當然,誰都得承認,這兩個孩子不止有本事,且聰明絕頂。”
右相收了笑,“但你有一個好兒子,好兒媳婦兒。”
英親王妃搖頭,“當不上,我這一輩子過得也是極爲糊塗。”
右相忽然笑了起來,“王妃是聰明人。”
英親王妃一時間被他問住了,思索了一下,道,“世人大體這樣判斷,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有什麼高明見解。”
右相卻沒等她答話,便沉沉地道,“賣國求榮?背後攪動雲雨?做了不該做的事兒,便是奸臣嗎?一心爲國汲汲營營,從身到心,忠君爲國,便是忠臣?可是這樣?”
英親王妃一怔。
右相聞言慢慢地撤回手,緩緩開口,“王妃,在你的心裡,如何來辨忠奸?”
英親王妃立即出手攔住他,面色端凝地看着他,“若你沒有一個交代,我是不會讓你喝這杯酒的。”頓了頓,她道,“李延,你這一生,世人推崇,門生遍佈天下,身居高位,左相即便屢屢鋒芒,想越過你,但即便如今你退下了,他還是左相。沒拿到右相的位置。南秦皇室待你不薄,我便也不信,你爲何要這般做?只是因情生恨,故生狠?”
大約過了整整兩盞茶的時間,右相睜開眼睛,看着桌案上的那兩杯酒,片刻後,伸手,將其中一杯握在了手裡。
英親王妃瞅着他,看了片刻,壓制下激動心驚寒涼等等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坐在那裡,等着他想開口的時候。
右相還是沒言語。
英親王妃看着他,忽然腦中有什麼劃過,驚道,“難道你是恨玉婉?所以,她死了,你連她的女兒也想殺?”
右相依舊沒言語,破顯蒼老的臉上現出昏昏沉暗。
英親王妃心下頓時涼了半截,“爲什麼?難道真如我猜測,你是爲了玉婉?但你既是爲了玉婉,但華丫頭是玉婉的女兒,你屢次害她,於心何忍?”
右相沉默許久,慢慢地點了點頭。
英親王妃見此,心下一沉,“難道真的是你?”
右相忽然閉上了眼睛。
英親王妃看着他,嘆了口氣,“李延,京中這一年來發生的這些事情,是否是你所爲?我想不止是我,皇上,你的兒子,都想不到,怕是任何一個人,也不願,那個人是你。”
右相抿脣,依舊沒言語。
英親王妃繼續道,“這件事情,皇上並沒有聲張,我今日恰巧進宮,遇到了。我只是在知道發生了這件事情後,想到了玉婉,想來與你聊聊。畢竟,說到玉婉,我覺得,我算是最有權來與你說說話的人。”
右相看着她,沒言語。
英親王妃上前兩步,坐在了右相對面,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信箋,逐一過目後,對右相慢慢開口,“我是一個婦道人家,按理說,不該來摻和這一樁事情,但我今日來,雖然打着皇上同意的名號,到不全是爲了皇上。”
小泉子帶着那二人退了出去。
wωw▲ttκá n▲C○ 英親王妃擺擺手。
小泉子聞言躊躇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那奴才去外面等候,王妃有吩咐,喊奴才一聲。”
“我從皇上那裡來的。”英親王妃意思不言而喻。
小泉子一怔,立即面色緊張地道,“奴才是奉旨來辦皇上交代的差事兒,王妃這是……”
英親王妃看了右相一眼,又對小泉子三人擺擺手,“你們先出去。”
小泉子一驚,轉回頭,低呼了一聲,“王妃?”
左相緩緩地擡起頭,向英親王妃看來。
英親王妃衝進來,霎時打破了屋中的死寂。
屋中無人說話,氣氛十分低暗沉寂。
入眼處,左相坐在桌前,神色平靜,他的面前桌案上擺了信箋和兩杯酒,小泉子和他心腹兩人立在一旁。
英親王妃推開門,衝了進去。
“在裡面。”管家道。
“右相呢?”英親王妃腳步不停,看向裡面。
來到會客廳,右相府的管家守在門口,一臉的愁雲慘淡,見她來了,連忙見禮,“王妃。”
來到右相府,不待守門人稟報,她便衝了進去,右相府內院靜靜,她抓了一個人詢問,得知右相在會客廳,便徑直衝去了右相府會客廳。
英親王妃出了皇宮後,徑直驅車前往右相府。
她離開後,秦鈺揉揉眉心,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英親王妃轉身出了御書房。
秦鈺點頭。
英親王妃站起身,“你在宮裡等我消息,從右相府出來,我再進宮來尋你。”
秦鈺頷首,“既然如此,就勞煩大伯母走一趟吧。”
英親王妃道,“當年,李延心儀玉婉,我與玉婉是手帕交,有些事情,我也想知道。這麼多年,右相在朝中,一直未做不忠之事,即便如此,我也不太相信京中那些攪得翻天覆地之事是他所爲。若真是他所爲,我也想問問,他難道真是爲了玉婉之死?那芳華呢?他爲何要害芳華?芳華是玉婉的女兒啊。”
英親王妃看着她。
英親王妃沉默思索片刻,對秦鈺道,“小泉子如今怕是到右相府了,你不方便出面,可否讓大伯母代你走一趟。”
秦鈺道,“當年右相不曾與您一般入宮找父皇,被永康侯攔住了,後來大醉三日,傳出一篇詩稿。滿腹殺氣。”
英親王妃嘆了口氣,“當年知道謝英和玉婉雙雙出事兒,我大怒,衝進了皇宮,找你父皇。他雖然未與我明說,但從他情態,我也看出,他也不想他們死。你父皇雖然一直秉承歷代皇室遺志,皇室集權,掌控謝氏,但對於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謝英,情分甚篤,還下不去那個手。身爲帝王,也有無可奈何之事。”
秦鈺道,“當年,芳華父母之死,世人都以爲是父皇所爲。”
英親王妃一時愁雲也籠上了眉梢,“你這樣一說,卻也有道理。可是,若是他,到底是爲了什麼?”
秦鈺看着她,“連大伯母都覺得不可能,也不枉朕難斷。”話落,他道,“右相雖然辭官了,但在百姓心裡,威望甚高,門生遍佈天下。朕也不希望,京中那些事情真是他所爲。可是細想之下,若非京城朝中有舉足輕重的重臣,又怎麼會有人將南秦京城攪得天翻地覆,我們卻抓不住人呢。”
英親王妃聽罷,心驚不已,立即道,“這怎麼可能?”
秦鈺抿脣,沉默了片刻,也沒隱瞞,將李沐清的來信,與信中的內容說了。
英親王妃道,“我進宮時,正巧碰上小泉子了。”
秦鈺眉目動了動,擡頭看着英親王妃。
英親王妃見他雖然與說話間有了些笑意,但是眉目見還籠罩着陰雲,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問,“鈺兒,可是右相府出了什麼讓你爲難的大事兒?”
秦鈺點點頭。
“你們兩個饞貓。”英親王笑着點頭,“好,我一會兒回府就做,不耽誤明日午時前就給你送進宮裡來。”
“行。”秦鈺頷首,“我命月落送去,不過您要快點兒做好,明日午時,我就命月落啓程。”
“這也行?”英親王妃頓時笑了。
秦鈺笑道,“我也喜歡吃,大伯母照樣做,給朕送來宮裡一份,給他送去滎陽城一份。”
英親王妃舒了一口氣,“如今快中秋了,今年他們是不會回京過中秋了,錚兒最喜歡吃我親手做的桂花月餅。”
秦鈺點頭,“我也信有辦法的。”
英親王妃聞言嘆了口氣,“也是,這麼說,短時間內,他們還真不會回京了。”頓了頓,她又惱恨地道,“這魅族血脈和天道規訓真是害人。我也不信上天既然讓他們存在這世上,便沒有可解決之法,總會有辦法的。”
秦鈺頷首,“芳華的魅族血脈,一直是掌控她性命的巨石,若是想不到辦法解開,不止她有性命危險,秦錚也有。他們有意去找解決之法,我也覺得當該如此。”
“他們還有事情要做?”英親王妃問。
秦鈺搖搖頭,“不曾說,不過依我推斷,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回京。”
英親王妃鬆了一口氣,“他們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秦鈺頷首,“她自然是受傷了,不過還好,無性命危險,如今在滎陽城內養傷呢。”
英親王妃提着一口氣問,“他們可受傷了?華丫頭一定又傷上加傷了吧?”
秦鈺聞言笑着將信箋又扔回了抽屜裡,對她笑道,“他出京後,動手除滎陽鄭氏的暗樁時,遇到了秦憐被玉兆天挾持之事,他去了一趟漠北,因此耽擱了些時候,就在這耽擱的空檔,滎陽鄭氏那邊察覺了,在滎陽城佈置了一番,他和鄭孝揚中了算計,掉下了絕命機關,芳華和李沐清去時,芳華不小心也掉下了絕命機關,與他竟然在絕命機關裡遇見了。”話落,他笑了笑,“他們也算是得上天厚愛,命大得很,僥倖想出辦法,出了絕命機關,如今平安無恙了。”
英親王妃搖頭,“他給你寫的信,都是朝中大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看這個。來這裡就是問問你,他們好不好,你與我說說就行。”
秦鈺頓時瞭然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慢慢起身,走到玉案前,從抽屜裡抽出兩封信,轉身遞給英親王妃,“這是秦錚來的信。”
英親王妃笑着點頭,“是啊,那倆孩子,一直讓我操心。”
秦鈺聞言也笑了,“讓您操神的事情,一直以來不就是他們倆嗎?”
英親王妃頓時笑了,“我不是會寬慰人,而是過來人,我們那一代的事情,看得多了,到如今這個年歲,也算是嚐遍了人生百態。但是但凡是人,便有七情六慾,人之常情。我如今有些事情,雖然看開了,但有些事情,還是免不了操神。”
秦鈺聞言擡起頭,嘆了口氣,面色舒緩了些,“還是大伯母會寬慰人。”
英親王妃繼續道,“如今,南秦三百年來,罕見皇室宗室同心協力,兄弟同心,沒有自相殘殺,一致對外,這是幸事兒。”頓了頓,看着他又道,“其餘的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咬一咬牙,也就過去了。你如今的身體身系南秦江山,千萬百姓子民,是朝野內外的支柱,切忌不可傷身,以損龍體。”
秦鈺沒言聲。
英親王妃尋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他道,“當年,你父皇登基時,也是諸多事情,雖然不像如今內憂外患,一團亂麻,但也好不到哪裡去,京城好一陣子血雨腥風,兄弟相殘,骨肉相殺,即便是在無情的帝王家,也令人心痛做苦。”
秦鈺點了一下頭。
英親王妃雖然第一時間想到了秦錚和謝芳華,但轉而又想,若是他們出事兒,他哪裡還會坐在這裡,定然坐不住離京了。但聽他這樣說,還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試探地問,“朝中的事兒?”
秦鈺搖搖頭,又點點頭,對英親王妃道,“不是秦錚和芳華的事兒,大伯母放心吧。”
英親王妃瞅着他,驚了一下,鮮少見秦鈺這副樣子,身爲長輩,且自小看着他長大,無論他是四皇子時,太子時,皇上時,都未在她面前拿捏過架子,哪怕和秦錚一同爭搶謝芳華,也沒疏遠她這個伯母,該對她如何,向來一如既往。她不由得上前兩步,來到他跟前,關心地問,“可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御書房內,秦鈺歪在玉案不遠處設置的供他休息的軟榻上,眉目低暗,見英親王妃進來,他有些沉地喊了一聲,“大伯母來找朕,可是有事兒?”
英親王妃點頭,進了御書房。
過了許久,那人從裡面出來,小聲道,“王妃,皇上請您進去。”
英親王妃說要見皇上,有人立馬向裡面稟告。
御書房門口,今日十分沉寂。
英親王妃本就善於觀察人,進了宮後,回想小泉子提起右相奇怪的反應,便覺得不太對,她打聽了一下皇上在御書房,便徑直向御書房而去。
小泉子張了張嘴,想提醒她皇上心情不好,但又怕說了反而走漏風聲,便又住了口,帶着那二人一起向右相府匆匆去了。
“他們這樣子,我更擔心。”英親王妃說着,進了宮門。
小泉子連忙道,“小王爺和小王妃大體是怕您擔心,才如此。”
英親王妃笑着擺手,“你去辦差吧,我進宮去問問皇上,這兩個孩子,一點兒也不考慮我這個當孃的心,走後音訊全無。”
小泉子頷首,“小王爺與皇上通了兩回信,小王妃倒是一回沒通過,她的事情都是李大人向皇上稟告的。”
英親王妃點頭,“是啊,自從華丫頭離開京城後,我一封信都沒收到她的,聽說在滎陽城出了事兒,我擔心死了,如今又聽說他和錚兒在一起,可是兩個人都沒給府裡來信,我不放心,進宮去問問皇上。他們定然與皇上有傳信往來。”
“王妃進宮去要見皇上?”小泉子見她不問,鬆了一口氣,笑着問。
英親王妃見此,便知道應該是重要的事兒,便也不再多問此事,只問,“皇上如今在何處?”
小泉子不知道怎麼說,只含混地應了一聲。
英親王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身後跟着兩個人,英親王妃在京城自然不是白混的,小泉子身爲秦鈺身邊信任的心腹總管,他的底細,她自然清楚,他出宮去右相府,身後跟着的是他的心腹之人,手裡提着一個匣子,不覺納悶,笑道,“右相都辭官有一陣子了,難道皇上是有朝務要麻煩他?”
小泉子點頭。
英親王妃愣了一下,“右相府?”
小泉子垂首,“右相府。”
英親王妃對他隨口笑道,“出宮給皇上辦差?這是要去誰的府上?”
小泉子給英親王妃請安。
在皇宮門口,碰到了進宮的英親王妃。
離開御書房,小泉子便謹慎地選了兩個心腹之人,交代了一番,帶上東西,與他一起出了皇宮,並沒有張揚。
小泉子站起身,退了出去。
秦鈺擺擺手。
小泉子頓時確定了秦鈺要做什麼,立即道,“奴才一定會辦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兒,萬死不辭。”
秦鈺擺擺手,“是黒還是白,朕沒那麼多功夫去細查,他既然是右相,是李沐清的父親,是黑是白,讓他自己選吧。”
小泉子垂着的頭擡起。
秦鈺道,“從朕記事起,右相就是父皇器重的朝中重臣,左相所不能及。”
小泉子立即道,“從奴才記事起,就在您身邊侍候。”
秦鈺盯着他看了一眼,“你在朕身邊多久了,自己可還記得?”
小泉子“噗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皇上恕罪。”
秦鈺忽然轉過身,看着小泉子。
小泉子頓時激靈了一下子,但右相雖然辭官,還是舉足輕重,門生遍天下,這賜酒之事幹系甚大。一個弄不好,便朝綱動搖。他咬牙小聲說,“奴才愚蠢,請皇上明示。”
秦錚冷聲問,“不明白?”
小泉子擡眼,見秦鈺手裡的信箋都被他攥出了印痕,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來到他後背,從他手中將信箋抽出,低聲試探地問,“皇上,這兩杯酒是……”
秦錚手背向身後,對他吩咐,“將這兩封信以及這篇詩送去右相府,另外備兩杯酒。”
小泉子想了想道,“在府中,絕命李家本就和右相府份屬同宗,絕命李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兒,右相想必心中也不好受,這兩日一直未出府。”
秦鈺看着窗外,頭也不回地沉聲問,“右相呢?如今在何處?”
小泉子知道發生了大事兒,垂首小心地等着秦鈺差遣。
秦錚手攥着信箋,在窗前站了一個時辰後,將小泉子喊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