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對於忠勇侯府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一處暗衛暗樁都瞭如指掌。所以,她出了海棠苑之後,很輕鬆地避開了府中的隱衛,悄無聲息地翻牆出了忠勇侯府。
背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謝芳華腳尖落地,輕輕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牆頭的土,四下看一眼,目測了一下方向,擡步向北城門走去。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家中玩樂守歲。高門大院的府邸裡,都如忠勇侯府一般,宴席之後各有玩耍的樂趣,小戶人家也是關起門來全家聚在一起過年。
所以,大街上走動的人除了巡邏兵外寥寥無幾,分外清靜。
謝芳華腳步輕快,不多時便來到了北城門。
北城門今日城門緊閉,守城的士兵比往日多了一倍。
謝芳華躲在街道的拐角處暗中觀察了一陣,大約因爲過年,守城的士兵不能回家與家人過團圓夜,所以,儘管多了一倍的士兵,但是士兵們都不太有精神,看起來有些懶散,有不少人在睡覺,也有不少人聚在一起支骰子聊天。只有寥寥無幾的人在好好地守着城門。
謝芳華伸手在不知是誰家的土牆上摳下幾塊土塊,瞅準目標,打了出去。
土塊極小,夜裡有清涼的風吹過,土塊帶起的細微的風聲被夜裡吹過的冷風捲在一起,幾乎讓人察覺不到。轉眼便擊中了那幾個站着好好守衛的人。
幾個人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因一部分人早已經睡着,另一部分人贏錢的和輸錢的都玩得熱火朝天,所以,這極小的動靜自然不被人所查。
謝芳華見得手,從街道拐角出來,幾步便來到了城牆根,從懷中取出一根極細的繩索,輕巧地向上甩去,繩索勾住了城牆上的牆垛,她輕輕一扥,幾個縱越,人已經上了城牆上。
謝芳華並不多逗留,收起繩索,轉身便要依照剛剛的方式縱下城牆。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對着她飛來一物,若是不躲,她定然被打下城牆,那麼不死也會殘廢。
謝芳華眸光一沉,連忙側身躲過,那飛來的物事兒擦着她的臉頰飛了過去,面巾被打掉一個邊角。
謝芳華不等面巾落下,立即伸手將面巾重新系上,轉身看向那物事兒飛來的方向。
只見她早先所站的街道拐角處此時站了一個人,那人並沒蒙面巾,半邊身子隱在昏暗處,半邊身子露在光亮處。露在光亮處的正是上半身,讓她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容貌。
李沐清!
右相府的公子李沐清!
謝芳華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李沐清,而且李沐清還對她出手。
她盯着他,眸光眯了眯。
李沐清仰着頭看着站在城牆陰影下的她,眸光奇異地變幻了一下,忽然對她一笑,緩緩地用脣語對她道,“將你的繩索借給我用一下出城!否則我就喊了!”
謝芳華挑了挑眉,四下看了一眼,冷風靜靜,士兵們依然睡的睡,玩的玩,被她打暈的人繼續暈着,她無聲地冷笑了一下,不理會他,轉身就要下城牆。
這時,一枚物事兒又對着她後背飛來。
因爲這物事兒速度太快,謝芳華來不急跳下城牆,只能再度躲開。剛躲過一物,不等她站穩,後面又飛來一物,與她一樣,用的是不知道誰家牆頭上摳下來的土塊。
謝芳華心中惱恨,一連躲了幾次,他不打了,她才堪堪站穩腳。
李沐清手中掂了掂還剩餘的兩個土塊,繼續用口型對着她說道,“若是不幫我過去,我是不會讓你出城的。我們就這樣打下去,早晚會被人發現。”
謝芳華看着她,一言不發。
“你可以想想,守城的士兵若是被驚醒,我倒是沒關係,你能不能走得掉就兩說了。就算走得掉,今日這樣的日子口,發生翻越城牆這樣的大事兒,皇上也不會輕易放過,定然會全程緝拿你。”李沐清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接住我繩索幫我出城好呢,還是被皇上派人全城緝拿好呢?你自己選擇!”
謝芳華皺眉,這樣的日子口,右相府想必也應該與忠勇侯府一樣玩耍樂呵,李沐清獨自要出城做什麼?
“快點兒!他們有人要輸光了散場了。”李沐清催促她。
謝芳華磨了磨牙,立在陰影中,將手中的繩索對着李沐清扔了過去。
李沐清伸手接過繩索,對她無聲地笑着道了句,“謝謝!”
謝芳華瞅着他,看他這個右相府文弱的公子哥如何爬城牆。想必能用暗器打人的手法,爬城牆這樣的事兒難不倒他。
果然,李沐清接過繩索後看了一眼,腳步輕淺地幾步便來到城牆下,緊接着,他將繩索向上輕輕一甩,不見用多大勁,但是繩索的掛鉤穩穩地掛在了城牆的城垛上,他輕輕幾個縱越,便上了城牆。
謝芳華見他很輕鬆地便上了城牆,想着果然沒看錯,右相府的公子文武雙全,不是個簡單的。她不與他說話,立即收起繩索,轉身便甩了出去,鎖鉤勾住另一側城牆的半牆牆壁,她輕輕向下跳縱。
她剛擡起腳跳下去,手臂猛地被人抓住,她回頭,李沐清也跟着她跳了下來。
謝芳華心裡暗罵一聲,不能鬧出動靜,只能任由他跟着她往下跳。
不多時,幾個縱越,二人已經站在了城牆外。
謝芳華收了繩索,李沐清自動地放開了她的手臂。
謝芳華看也不看他一眼,擡腳就走。
李沐清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不多時,二人出了城牆管轄的範圍,隱隱地聽見有士兵在城門處大嚷着“輸光了,不玩了,散了吧!喂,都醒醒,都醒醒,這樣的日子口怎麼能睡得跟死豬一樣。”的話。
李沐清忽然輕笑了一聲。
謝芳華皺了皺眉,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過了三條岔路口,李沐清竟然還跟着她,她停住腳步,回身看着他。
“聽音姑娘!”李沐清對她拱了拱手,“剛剛多謝了,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謝芳華手指攏了攏,眯了眯眼睛,李沐清認出她也不奇怪,畢竟剛剛那一瞬間他打掉了她的面巾,這個人聰明,耳目靈敏,可能那一瞬間已經被他看到了如今的容貌。
“聽音姑娘其實會說話了吧?”李沐清看着她眯起的眼睛,笑得溫和。
謝芳華眉梢動了動,忽然笑道,“李公子深夜不待在府中,出城是有貴幹?”
“聲音雖然不好聽,但會說話也已經不錯了。”李沐清微笑,“實不相瞞,我孃親的頭疼毛病犯了,我出城前往法佛寺請普雲大師一道福祉和凌晨的第一杯聖泉水給她帶回去。”
謝芳華嗤笑一聲,“李公子信神佛鬼怪?”
“我信不信不重要,我娘信就夠了!”李沐清笑笑。
“若是沒遇到我,李公子打算如何出城?”謝芳華看向他,打量他與尋常穿戴一模一樣的錦繡長衫,“恐怕以你右相府公子的身份,不用翻越城牆,想要出城,與城門口的人說一聲,也是輕而易舉的吧?爲何偏偏難爲我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出城?”
李沐清灑然一笑,眸光閃了閃,“這樣的出城方式我還沒嘗試過,覺得很有意思。便勞煩聽音姑娘了。”
謝芳華瞥了他一眼,轉過身,繼續向前走,不再說話。
“據我所知,若是踏上這一條路,前方再無路去別處可走,難道聽音姑娘也是要前往法佛寺?”李沐清跟在她身後,開口詢問。
謝芳華“嗯”了一聲。
“秦錚兄可知道你獨自出城?”李沐清看着她的背影問。
謝芳華斂下眼睫,不回答他的話。
李沐清等了片刻,沒等到她的回答,知道她是不回答了,扯了扯嘴角,不再詢問。
因爲幾百年來,南秦當政的帝王都甚是推崇佛教道教,所以,各大寺院道觀都是香火極盛。法佛寺更是靠近京城最大的寺院,又因法佛寺曾經的主持普雲大師佛法高深,占卜算卦極準,是以法佛寺更是受世人推崇。每逢初一十五,前往法佛寺上香的香客時常擠滿,尋常日子裡,香客絡繹不絕,香火也是不間斷。
是以,前往法佛寺的路雖然是山路,但卻都修正得極好,鋪了石板,不難走。
謝芳華和李沐清一前一後,不再有交談,路上寂靜,兩人的腳步聲踩在石板路面上,發出極淺的聲音。
今夜沒有月光,但天氣卻是極好,有零星的星辰沒被雲霧遮掩,發出細微的光亮。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後方隱隱傳來馬蹄聲,謝芳華猛地停住腳步。
李沐清也停住腳步,聽了片刻,上前一步,忽然伸手隔着衣袖釦住謝芳華手腕,低聲道,“我們躲一躲,是官兵!”
謝芳華偏頭看了一眼,她也聽出這樣整齊一致的鐵騎聲,證明馬蹄下都訂了腳掌,而且這腳掌是純金打造的,除卻官兵再無任何府邸的護衛隊會如此訂金腳掌。於是,她點點頭。
李沐清四下看了一眼,拽着她躲進了距離路邊不遠處的灌木叢裡。
不多時,一隊百人的鐵騎來到近前,二人立即屏息,那對人馬當先一人蒙着面巾,並沒看到他的樣貌,他也沒有發現灌木叢中的二人,轉眼間便帶着一隊人馬疾馳而過。
馬蹄聲走遠,二人從灌木叢中走出來。
謝芳華看着前方馬蹄聲遠去,若有所思。
李沐清目光也看着前方,沉思片刻,對謝芳華道,“看來今日法佛寺要有事情發生。”
謝芳華不置可否。
“你可看清了剛剛領隊的人是誰了嗎?”李沐清問謝芳華。
謝芳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沐清嘆了口氣,誠懇地道,“聽音姑娘,你不該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雖然今日出城門的事情我利用了你,是我不對。但是也與你道歉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謝芳華淡淡道,“李公子不用如此!我這個人向來沉悶,利用和交情我有時候分不清。大人和小人我也不太能分得清。”
李沐清啞然。
謝芳華擡步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見她沒有回頭的打算,想起她剛剛的話,不由失笑,“皇上身邊的第一侍衛深夜派出城前往法佛寺,還如此急,我不覺得應該是與我娘一樣犯了頭疼需要求一張福祉和凌晨的一杯聖泉水,你說呢!”
謝芳華不置可否。
李沐清見謝芳華油鹽不進,只能作罷,不再說話。
二人繼續向前走去。
謝芳華走了一段路,前方馬蹄聲已經消失,她沉吟片刻,忽然轉身向左側山巒走去。
李沐清一怔,喊住她,“不是要去法佛寺嗎?”
謝芳華不答話,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揉揉額頭,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片刻後,忽然恍然,追上她,一把拽住了她。
“李公子,你的手是想被砍掉嗎?”謝芳華揚眉,神色微冷地看着李沐清。
李沐清鬆開手,微笑道,“我沒碰到姑娘的手,有分寸地抓住了姑娘的袖子。應該還不至於被砍掉手。”話落,她見謝芳華眉目清冷地看着他,他無奈一笑,“聽音姑娘,你如今改道,是想借助這座山上的鐵索橋去法佛山上的發佛寺?你要知道,自從二十年前出了個瘋和尚砍壞了一半的鐵索橋,後來便無人再敢走那鐵索橋了。很危險!”
“李公子,我不怕危險,你若是怕,可以自己走不危險的路。”謝芳華丟下一句話,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擡步跟上他,“若是秦錚兄在這裡,是不是能攔住你?”
謝芳華不答話。
“難道我要給秦錚兄發一枚信號,讓他立即趕來,看看他的貼身婢女到底要做什麼。”李沐清又道。
謝芳華腳步一頓,回頭看着他,一瞬間,目光沉靜,“李公子,你說,人若是死了,是不是就不會招人厭煩了?”
李沐清文雅地笑笑,摸摸鼻子,“也許吧!”話落,反問,“但是你能殺得了我嗎?”
“你可以試試!”謝芳華看着他。
李沐清看着謝芳華,明明她沒有半絲殺機,這一刻,在她這雙沉靜的眸子下,他偏偏感覺到了凌冽的殺氣。他眸光動了動,輕輕流轉,忽然笑了,對她攤攤手,“好,我不攔你了。”
謝芳華轉身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猶豫了一下,擡步跟上了她。
謝芳華不理會他跟在她身後,她想的是,掐算時間的話,法佛寺距離這裡還有三十里地,但是從這裡上山,走那道鐵索橋的話,也就五里地。雖然那些人騎馬,但是也未必趕不到他們的前頭。
李沐清跟在謝芳華身後,見她上山的腳步極快,便也加快了腳步。
大約用了一炷香時間,謝芳華站在了山頂上,山頂的棧道已經被破壞,兩根鐵索搭成的橋早已經只剩下了一根鐵索孤零零地橫在山澗中間,因爲夜裡漆黑,根本看不清對面是何情形。
謝芳華並不遲疑,伸手抓住了鐵索,就要順着鐵索過橋。
李沐清快一步地攔在了她面前,聲音一改溫和,有些低沉,“讓我先過!”
謝芳華偏頭看向他。
“你是女兒家,這麼危險的事兒,說做就做怎麼行?”李沐清將她推後一步,“我在前面走,你在後面跟着我。”
謝芳華沉默片刻,見李沐清堅持,聲音緩和了些,低聲道,“李公子,容我提醒您,只有一根鐵索,我們兩個一起過,無論是誰先,若是鐵索中途斷了,掉下去都會摔死。先過後過也沒太大分別。”
李沐清愣了一下,須臾,忍俊不禁,“即便是如此,我是男人,也不能在危險的時候讓女人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
謝芳華頓了片刻,讓開了路。
李沐清拽着繩索當先過橋。
謝芳華在他走了兩步之後,也隨後跟着過橋。
一根繩索,兩個人,偶爾腳步不穩,晃晃悠悠,黑夜的山澗中很快就淹沒了二人的身影。只聽到伴隨着夜風吹起,鐵索發出的沙沙聲。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李沐清忽然停住,對謝芳華道,“你身上有夜明珠沒有?”
“有!”謝芳華一手抓着繩索,一手從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
夜明珠乍一放出來,四周頓時亮了起來。
只見前方一丈遠處鐵索被釘在一處石壁上,而石壁光滑,左右並沒有別的物事兒支撐。只是距離那處穿釘處五丈遠的地方有另一根鐵索,垂直地掛在那裡,通向頂端的崖上。
李沐清看清楚後,唏噓一聲,對謝芳華無奈地道,“我最多隻能縱越三丈遠。”
謝芳華拿出懷中的攀牆鎖,對他問,“若是有這個呢!”
“有它在,十丈遠也不是問題了!”李沐清笑了一下。
謝芳華將攀牆鎖遞給他。
李沐清輕輕一甩,繩索被他甩了出去,一陣勾環清響,扣住了石壁的那個穿釘。他扥了扥,見很牢固,回頭對謝芳華伸出手,“我們一起過去,若是我先過去,你這邊便沒有了繩索支撐,我再遞給你繩索的話,怕是要費一番功夫了。”
謝芳華點點頭,隔着衣袖釦住了他的手。
李沐清在她特意隔着的衣袖上看了一眼,轉回視線,拉着她順着攀牆鎖輕輕縱身一躍。繩索牽引着二人,轉眼間到了對面的石壁,他的腳在光滑的石壁處瞪了一下,又拉着謝芳華向五丈遠處垂掛的繩索吹飄去。
不過是兩個起落,二人同時拽住了那根垂落的繩索。
李沐清輕輕舒了一口氣,回頭見謝芳華面巾不知何時扯開了,露出一張平靜的臉,即便如此危險,只要稍微手一滑,兩個人便掉落下面的深淵,她卻絲毫沒有膽怯緊張慌亂。他收回視線,眸光看着上面的石壁,神色定了定。
“繼續走!”謝芳華見他不動,開口催促。
李沐清輕輕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收起攀牆鎖,拽着謝芳華攀巖直上。
大約三盞茶時間,二人上了石壁,站在了發佛山頂上。
只見山頂上立了一塊巨石,上面寫着“此處危險,山人請勿靠近。”的字。而且四周用了鐵柵欄圍住,做了一個隔絕的空間。可見是法佛寺將此處當成了禁地,禁止僧人從此處下山。
李沐清將繩索遞給謝芳華,看着她,低聲問,“你來法佛寺做什麼?”
謝芳華收起繩索,抿了抿脣,沒說話。
“今日不同往日,你聽山門前傳來的動靜,皇上派遣的人應該是已經到前山門了。”李沐清盯着她,“不管你是何人,但你如今的身份是秦錚兄的婢女,若是被人發現,他難辭其咎。”
謝芳華掃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南山門。
“你若是說了,我或許可以幫你。我娘每年都會來法佛寺禮佛,會住上十天半個月,大部分時間都是我陪着來。對於法佛寺,我應該比你熟悉得多。”李沐清道。
謝芳華收回視線,看向不遠處林立的寺院,基於今日是除夕,各個院落同樣是燈火通明。她沉默半響,對他道,“我去藏經閣找一本經書。”
李沐清露出笑意,大約是基於她的信任,低聲道,“這個幫你沒問題,而且我偷偷進去過藏經閣不止一次。我知道怎麼避開看守藏經閣的僧人,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裡面找書。”
謝芳華點點頭,她雖然和李沐清不太熟,但是基於幾次接觸,這個右相府公子的言行品止還是能夠讓人相信他。
“跟我來!”李沐清丟下一句話,輕巧地越過鐵柵欄。
謝芳華輕輕縱越,無聲無息地從鐵柵欄上翻過。
李沐清回頭看了她一眼,向寺院的後院牆走去。來到後牆根,他輕輕一跳,越到了半牆處,一手攀住牆逢,一手扣住牆壁,兩個縱越,翻牆而入。
謝芳華在李沐清的身後想着他莫不是時常做雞鳴狗盜偷偷摸摸的事情?否則這翻牆的動作可是一氣呵成分外熟練,不太符合他右相府公子的身份。
過了寺院的高牆,李沐清對她伸手一指,“藏經閣在那裡!只能從達摩院穿過去。”
謝芳華點點頭。
“跟緊我,我們必須快!”李沐清囑咐一句,身影極快地離開。
謝芳華跟在他身後,身影同樣極快。
李沐清顯然是輕車熟路,所以,走走繞繞,左轉右轉,避開了與巡夜的僧人照面,很快就來到了達摩堂。
這時,前門傳來數人的腳步聲還有說話聲。
“李侍衛,你說皇上忽然想起要看一卷經書?怎麼會在這樣的日子口想看經書了?”一箇中年僧人的聲音。
“聖上九五至尊,誰敢猜其的心思?在下只是聽命行事!”李侍衛聲音有些麻木。
中年僧人沉默片刻,又問,“您知道,普雲大師自從禪讓了主持與貧僧,便去藏經閣居住了。藏經閣由他看守,您要去藏經閣拿書,誓必要打擾到他。”
李侍衛皺了皺眉,“皇上有令,打擾了大師,也是沒辦法。”
那中年僧人點點頭,對身後一人吩咐,“四戒,你先去藏經閣一趟,知會普雲大師一聲。就說皇上派人前來取一本經書。我這就帶着李侍衛過去。”
“是,主持!”那叫四戒的聲音連忙向藏經閣跑去。
“不知道皇上想要看的是什麼經書?”中年僧人又問。
李侍衛沒有立即答話,過了片刻,才道,“《心經》!”
中年僧人一怔,“貧僧記得《心經》在皇宮就有收錄啊!”
李侍衛頓了一下,“是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
中年僧人聞言露出疑惑,但是見李侍衛臉色緊繃,這樣的日子口,深夜而來,險些是要緊之事。便也不敢再追問原由。
謝芳華將二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心思一動。
李沐清忽然低聲對她問,“你要找的是什麼經書?”
謝芳華抿了抿脣,同樣壓低聲音,語氣有些冷意,“就是你聽到的《心經》!”
李沐清面色變了變,低聲問,“必須得到?”
“必須!”謝芳華道。
“那趕緊走!必須趕在李侍衛的前面爭奪過來。”李沐清丟下一句話,拉着她沿着昏暗的角落進了達摩院。
謝芳華跟在李沐清身後,想着皇上的動作可真是快!這樣過年的日子口,誰能想到當朝天子卻不過年,不陪皇后,不陪妃子,反而派人來了法佛寺拿一本經書?他動手比她想象的快得多。
不多時,李沐清便拉着她避開了守夜的僧人,穿過了達摩院。
過了達摩院之後,有幾個岔路口,李沐清走最左邊一個路口。這條路口極窄,有些偏僻,還有些怪味,顯然是附近有茅坑。
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更偏僻的角落,李沐清停住腳步,回頭對她低聲道,“這是藏經閣後面,翻越過這座牆,裡面就是藏經閣了。但是裡面的地面下有一尺見方的地方鋪滿了鐵網布置的釘子,必須避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謝芳華點點頭。
李沐清看了她一眼,當先翻牆而入。
謝芳華也隨着他翻牆而入。
翻過了牆頭,李沐清並沒有立即跳下,而是沿着牆頭走了幾步,然後一個靈巧的燕子翻,兩個起落,避開了鐵網布置的釘子,跳到了院落裡。
謝芳華學着李沐清的樣子,也隨着他跳到了院落裡。
“走!”李沐清低聲說了一句,攀上了藏經閣的房頂。
謝芳華剛要隨着他一起動作,只聽到裡面傳出一聲低喝聲,“誰?”
謝芳華動作一頓。
李沐清在房檐上心神一醒。
二人對看一眼,謝芳華當機立斷,不理會裡面傳出的低喝聲,轉眼攀上了房檐,來到了李沐清的身邊。
李沐清對她擺擺手,向藏經閣最東邊的一個沿角走去。
謝芳華緊隨他身後。
這時,藏經閣的門忽然打開,一身灰袍鬚髮皆白的老僧從裡面走了出來,一雙眼睛精光四射,看向房頂,“哪方朋友今夜前來了藏經閣?老衲還沒年老目盲,耳朵還算好使。”
李沐清揉揉額頭,無聲地對謝芳華問,“怎麼辦?被發現了?以前藏經閣不是普雲大師來看管的,所以,我進來輕易,如今既然是他來看管藏經閣,我們怕是進不去了。”
謝芳華脣瓣緊緊抿起,看向下方,普雲大師自然不是無能之輩,若沒有點兒本事,自然也不能名揚四海,受世人推崇。如今不是能不能進去的事情,而是已經被發現了,想走也沒那麼容易。更何況,她既然今夜趕在李侍衛之前來了,怎麼能輕易無功而返?
想到此,謝芳華猛地一咬牙,從懷中抽出繩索,勾住了房檐,她順着房檐跳了下去。
李沐清一驚,想伸手拽住她,抓了個空,他目光頓時一緊。
轉眼間,謝芳華便站到了普雲大師的面前,對他一禮。
普雲大師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精光的老眼打量謝芳華,“原來是位女施主,不知道施主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謝芳華聽見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反而鎮定下來,對他道,“大師,請恕小女子冒犯了。我前來借一本經書。”
“哦?什麼經書?”普雲大師看着她。
“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謝芳華道。
普雲大師聞言面色頓時變了變。
謝芳華看着他,忽然上前一步,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大師,忠勇侯府是忠是奸,您作爲出家人,是非曲直想必看得最是清楚明白。另外,今夜皇上派人前來取這本經書,若是交給了皇上,那麼法佛寺一千二百僧人的性命,怕是也就交出去了。您是捨得還是不捨得?”
普雲大師老眼忽然涌上一團黑。
謝芳華又靠近了一步,“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爲懷,心憫天下,大師您若有出家人的心懷,就該清楚,南秦若是沒有了謝這個姓氏,便會堆起一座白骨山。”話落,她涼寒地道,“也許,今日繁榮香火旺盛的法佛寺,他日就會成爲謝氏埋骨的白骨山。你是忍心還是不忍心?”
普雲大師不說話。
“天子之所以忌憚謝氏,無非是爲了皇權而已,謝氏從來不要那至尊的皇權高位,若是要的話,早就要了。不會是今日,也不會是以後。”謝芳華聲音蒼涼。
普雲大師閉了閉眼,低聲道,“忠勇侯府不要皇權,不代表謝氏所有人都不要。我能救忠勇侯府一回,也救不了第二回。就算救活了忠勇侯府,救活了謝氏,難保謝氏不反過來掣肘皇權,到時候一樣血流成河,蒼生受難。豈不是一樣的道理?”
謝芳華眸光縮了縮,沉重地道,“只要我活着一日,便能保證謝氏無人去要那皇權。”
“你是誰?”普雲大師忽然盯着謝芳華的臉問。
謝芳華伸手扯過他的僧袍,當着他的面,寫了三個字。
普雲大師看着這三個字露出訝異,擡頭重新打量謝芳華,老眼精光中有些不敢置信。
謝芳華目光沉靜地任他打量。
普雲大師打量她片刻,閉了閉眼,道了句,“實乃天意!也罷!你要的經書就在我這裡,給你拿去吧!”話落,從懷中取出一本經書,遞給了她。
“多謝大師!”謝芳華收到經書,打開看了一眼,只見正是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眼看外面的人就要衝進藏經閣,她不再多逗留,順着繩索重新攀上了房檐,之後,快速地收了繩索,看了等着的李沐清一眼,對她無聲道了句,“走!”
李沐清點點頭。
二人轉眼便幾個起落縱深出了藏經閣。
二人剛離開,法佛寺主持帶着李侍衛走了進來。
普雲大師神色如常地站在藏經閣門口,一身僧袍,冷風吹來,頗具仙佛風骨。
“師叔,這位是皇上跟前當差的李侍衛,今夜奉皇上之命前來拿一本經書。”那中年僧人進來後對普雲大師一禮,頓了頓,道,“就是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那本《心經》!”
“普雲大師!”李侍衛拱了拱手。
普雲大師點點頭,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對李侍衛道,“皇上若是看別的經書,藏經閣裡比比皆是,李侍衛今夜辛苦而來,都可以取走,但是獨獨這本經書,取不走了!”
李侍衛面色一變,立即問,“爲何?”
普雲大師嘆息一聲,“這本經書不知何時已經失竊,老衲卸任了主持職務,看守藏經閣之後,統覽了所有經書,發現這一本經書已經不知何時失竊了。”
李侍衛聞言不太相信,盯着普雲大師,嚴厲地道,“法佛寺雖然是寺院佛教之地,但是武僧極其出衆,不次於皇宮內廷侍衛的武功。藏金閣更是被譽爲法佛寺的重中之重,真有人能從藏經閣盜竊?”
普雲大師看着李侍衛,沉聲道,“百密也有一疏子時。出家人從來不打誑語。若是李侍衛不信,可以只管進藏經閣搜索,或者是可以將整個法佛寺包括老衲的住處都搜索一遍。除了那本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還同時遺失了兩本經書,一本是前朝時期臧璞大師抄錄的《金剛經》,一本是幾十年前我師父幻海大師抄錄的《藥師經》。”
李侍衛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那中年主持老眼露出驚異,不過瞬間,便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師叔不曾透露失竊一事兒,就連我也是不知道竟然丟了這三本經書,實乃是我這個主持的過失。”
普雲大師道,“經書丟失一事,有損法佛寺聲譽,我發現之後,正在暗中排查本門弟子是否監守自盜,所以,便不曾向外透露一句半句。不想還未查出緣由來,皇上便要看這本經書。實乃罪過!”
李侍衛見普雲大師不想說假,頓時面有難色。
“若是李侍衛不信,老衲可以隨你一起去面聖,陳述此事!”普雲大師看着李侍衛。
李侍衛猶豫了一下,拱了拱手,搖搖頭,“不必了!既然拿不到那本經書,在下這就回去稟明皇上。”
“阿彌陀佛,李侍衛慢走!”普雲大師見李侍衛離開,雙手合十送客。
那中年僧人連忙跟在李侍衛身後送客。
普雲大師待二人離開後,並沒有立即回房,而是透過天空中零星的幾顆星辰看向京城。高高的山巒禪院裡,隱隱約約能看到京城萬家燈火,繁華鼎盛。他看了半響,轉身回了藏經閣裡。
謝芳華和李沐清出了法佛寺,站在後山頂上,能看到李侍衛帶着百人的隊伍疾馳離開。
“真沒想到普雲大師竟然親手將那本《心經》給了你。”李沐清感嘆一句,“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是誰知出家人說起謊話來,比尋常人還讓人多了個信字。”
謝芳華不說話,目光透過夜裡的雲霧,看着萬家燈火的京城。
“是回城還是去哪裡?”李沐清收回視線,問謝芳華。
謝芳華看了一眼天色,已經快要子時了,她沉默片刻,對他道,“你不是要給你娘求一道福祉嗎?還求嗎?”
李沐清攤攤手,“剛剛我雖然沒露面,但是普雲大師定然知道不止是你一個人去了藏經閣,你覺得我這時候還能去找他求一道福祉嗎?”
謝芳華向藏經閣方向看了一眼,若是不想普雲大師知道是他跟隨她一起,自然不能了。“雖然不能求一道普雲大師的福祉,但是能接一杯聖泉水回去。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一下,陪着我去聖靈佛下接一杯聖泉水?”李沐清問。
謝芳華笑了笑,點點頭。
李沐清見她答應,面色也露出愉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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