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和言宸定下賭約當晚,謝芳華明曉了秦錚的醉翁之意後,便有了睏意,很快睡下了。
秦錚見她睡着後手還一直放在小腹上,目光有些心疼地瞅着她。
他的華兒,恐怕是這世上最堅韌的女人了。哪怕肩上擔了多重的擔子,哪怕心裡藏了諸多世事紛擾,可是她依然固守着本心的信念,堅韌果敢。
護住忠勇侯府,護住謝氏,護住南秦江山,護住他們的孩子。
每一步,她都執着堅毅。
他愛上她,娶她,是他兩世的幸運。
就算他們沒有未來,但爲了想要護住她的信念,他也會放手一搏。
他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眉心,起身離開了牀前。
謝芳華雖然睡着了,但身邊人沒躺下,她好似心有感應一般地伸手抓住了他要離開的手。
秦錚腳步一頓,轉頭。
謝芳華濃濃睏意地問,“你要去哪裡?”
秦錚迴轉頭,湊到她耳邊,柔聲且低聲說,“乖,你先睡,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謝芳華點點頭,放開了手。
秦錚又吻了吻她的脣瓣,出了房門。
謝芳華聽到關門聲,但是耐不住睏意,睡了過去。
秦錚走出門外,沉聲喊,“青巖。”
“公子!”青巖應聲現身。
“我去見一個人,你守好她。”秦錚吩咐。
青巖應是。
秦錚出了院落,消失了身影。
這些日子連番趕路,儘管秦錚百般照料,但謝芳華還是被累到了,她一覺睡到第二日響午時分才醒來。
她醒來後,身邊睡着秦錚。
她剛要動身子,見他和衣而睡,忽然想起他昨日夜在她睡下後似乎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既然和衣而睡,想必困得極了,應該是剛剛睡下不久,她遂不再動,只看着他。
他眼底有隱約青影,睡着的俊顏清俊無雙,只是這些時日,顯然清瘦太多,比她從無名山回京見他的時候,瘦了不止一點兒。那時候的秦錚,是何等的炫目華貴,如今的秦錚,沉澱着一種青山之蘊,像是蓄水的湖海,即便睡着,也有一種沉舟破釜的鋒利,只不過被壓在眉心之下。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比她肩上和心裡積壓的重量怕是還要重上數倍,使得他即便睡着,也不得安然。
“小姐?”侍畫在外面輕輕喊了一聲。
謝芳華向外看了一眼,屋內房門關着,窗簾閉着,但陽光透過窗簾射進來,顯然時候已經不早了。她慢慢地從秦錚的手裡撤出手,輕輕地饒過他的身子,下了牀,穿戴好衣服,準備走出去,秦錚伸手拽住她的手。
謝芳華回頭看他。
秦錚眼睛沒睜開,濃濃地問,“去哪裡?”
“侍畫喊我,想必有事兒,你繼續睡,我去看看。”謝芳華輕聲說。
秦錚點點頭,放下手。
謝芳華來到門口,打開房門,見侍畫已經退離門口遠了些,她輕輕關上房門,走過去,壓低聲音問,“何事兒?”
“小姐,剛剛得到消息,皇上已經到了平山谷大營了。”侍畫小聲道。
“秦鈺出京了?”謝芳華一怔。
侍畫點頭,“皇上不止出京了,還來兩國交戰的邊境了,如今已經和侯爺匯合了,昨日夜丑時,大舉興兵,不止奪回了漠北軍營,且一鼓作氣,奪了北齊大營,北齊退軍百里,撤到了漁人關,皇上並沒就此罷休,如今在攻打漁人關呢。”
謝芳華聞言想隔壁院落看了一眼,隔壁院落圍牆深深,什麼也看不到,她道,“也就是說,昨日我們和言宸前後腳進入雪城後,就是差不多那個時候,秦鈺就攻打漠北軍營了?”
侍畫頷首,“應該是那個時候,剛剛奴婢得到的消息。”
謝芳華擡眼看了一眼天色,道,“半夜半日時間,南秦軍便攻到了北齊的漁人關?秦鈺帶了援軍?”
侍畫點頭,“嗯,燕小侯爺和崔侍郎的兵馬到了後,皇上便和謝侯爺部署即時興兵。”
“援軍想必提前到了一日,暗中修整了。否則剛到平山谷便即時興兵,援軍長途跋涉定然極累,怎麼能行軍百里攻下北齊大營,又追擊百里去攻打北齊軍撤軍之地的漁人關?”
侍畫點頭。
謝芳華嘆了口氣,“言宸應該沒想到吧?他來了雪城,齊言輕傷勢應該還未痊癒,玉雲水不堪大任。秦鈺抓的時機剛剛好。運兵如神。這一仗,南秦佔了時機。既然秦鈺一鼓作氣要攻下漁人關,若是漁人關失守,有秦鈺坐鎮南秦軍中,言宸即便奪了雪城十萬兵馬,也不好再奪回漁人關了。”
侍畫小聲說,“小姐這回大可安心養胎了。”
謝芳華笑了笑,“我雖然不願言宸受折,但卻希望北齊潰敗千里。”話落,她對侍畫吩咐,“小橙子呢?你去將他喊來。”
“小橙子在廚房盯着藥膳呢。奴婢這就去喊她。”侍畫立即去了。
不多時,小橙子匆匆跑來,身上還繫着圍裙。
謝芳華看到他後,對他道,“皇上如今在漁人關,小橙子,你出城一趟,我有要事交代你走一趟漁人關,去見皇上。”
小橙子立即道,“小王妃,奴才受皇上命令,必須時刻寸步不離地跟着您,上一次,在滎陽城,就因爲奴才離開去查暗道,你就出事兒了。奴才再不敢離開了。有什麼要事,您另外指派別人吧。”
“這件事情事關重要,你在皇上身邊待得久,是皇上的信任之人。旁人前去,這個時候,怕是都不好進南秦的中軍帳,更難靠近秦鈺身邊。”謝芳華道,“我有一枚重要的物事兒,要交給他。必須你前去。”
小橙子搖頭,“小王爺的隱衛也能去啊,每次小王爺和皇上送信,不都是近身隱衛嗎?”
“那是在南秦皇宮,此一時彼一時,兩國興兵,輕易不能讓人近皇上身,以防暗害。”謝芳華道,“你放心,如今秦錚在我身邊,你只做到我交代的事情後再趕回來我身邊就行。雪城距離漁人關,也就兩百里,你七日折返,足夠了。”
小橙子見謝芳華堅持,面色凝然,顯然是極重要的事情,他無奈地點點頭,“好吧。”
謝芳華從懷中拿出一枚令牌,遞給他,“這是五萬兵馬調度令,在距離漁人關三百里地的狼回谷,你親手交給皇上。”
小橙子睜大眼睛,“小王妃?這……這是兵馬調度令?”
謝芳華頷首,“你只告訴他,我助他儘快攻打下漁人關。這五萬兵馬,擅長攻城之術。”
“是,奴才這就去,一定會將這個令牌送到皇上手中。”小橙子知道此物重要,連忙塞入懷裡。
“侍畫,你去調派,隨我而來的所有謝氏暗衛,暗中護送小橙子前往漁人關。”謝芳華道。
侍畫應是。
謝芳華對小橙子擺擺手。
小橙子連忙去了。
侍畫見小橙子離開,上前一步,小聲說,“小姐,您這麼多年,費盡心血,養了五萬兵馬。就這樣都交給皇上了?萬一以後……”
謝芳華擺手制止她,輕聲說,“我爲了要這個孩子,性命都不要了,還在乎區區五萬兵馬?”話落,她聲音更低,仿若呢喃,“我助秦鈺奪北齊天下,希望,有朝一日,我和秦錚,若是真的挺不住,不在了,他會善待我們的孩子,讓他不受苦,衣食無憂。”
侍畫眼眶頓時紅了,“小姐,您和小王爺一定會挺住的,沒有爹孃的孩子,太苦了……”
謝芳華伸手拍拍她肩膀,侍畫、侍墨自小都沒有爹孃,雙親早失,她也一樣。她們都明白沒有爹孃的孩子太苦,可是若非實屬無奈,命不由已,又怎麼會有爹孃狠心扔下自己的孩子?
她做不到保證自己不死!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護住這個孩子,生下他。還有能做的,就是摧毀北齊多年籌謀夙願,將南秦的江山推向固若金湯,北齊再不能望其項背。
哪怕言宸是北齊的小國舅,江山家國面前,她也不會手軟。
不得不說,秦鈺來前線正是時機,否則憑她和秦錚,還真是分身乏術。
“快去吧,傳令下去,一定要保護小橙子安全到達漁人關,不得有誤。”謝芳華道。
侍畫點頭,不再多言,連忙去了。
謝芳華在院中站了片刻,折回了房間,秦錚依舊在睡着,並沒有醒來。
謝芳華在外間梳洗後,對侍墨問,“隔壁的院落可有動靜?可知道言宸在做什麼?”
“從昨日夜到今日午時,隔壁院落都沒傳出動靜,言宸公子從進了隔壁院落,再未出去。”侍墨說着,猶豫道,“也許是出去了,奴婢可能不查,畢竟昨日小王爺離開時,也沒動靜,今日早上小王爺回來時,奴才才知道。”
謝芳華點點頭,道,“言宸既然來雪城,不可能什麼都不做的。”話落,又道,“興許,如今他也得到了秦鈺帶兵親自攻打漁人關的消息了。”
侍墨小聲問,“要不然奴婢去打探打探言宸公子在做什麼?”
謝芳華搖頭,“不用了,他和秦錚的賭局,是男人的事兒,事關雪城,我便不管了。但看他們的吧。雪城之外,我到可以管管。”
侍墨點頭,壓低聲音,“如今午時已然過了,小王爺顯然太累了,小姐您先用午膳吧,不能餓着肚子裡的孩子。小王爺醒來再自己用。”
“嗯。”謝芳華點頭,自然不能餓到孩子。
侍墨立即下去端午膳。
謝芳華雖然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吃了許多,她明白她雖然懷有身孕,但除去小腹有些隆起之外,其餘的地方清瘦太過,甚至不像是三個多月身孕的孕婦。再不妥善將養的話,她真怕自己挺不住到生下他的時候。
飯後,秦錚依舊在睡着。
謝芳華想着他昨夜該是有多累,如今這般補覺。
申時二刻,青巖現身,在窗外喊,“公子。”
謝芳華擡眼看向窗外,回頭看向秦錚,見他醒來,嗓音沙啞地問,“何事?”
“言宸公子剛剛離開了雪城,像是折返北齊了。”青巖道,“是否攔住他?”
謝芳華一怔,言宸離開雪城折返北齊了?三日賭局還沒到。
秦錚推開被子,慢慢地坐起身,目光落在窗前坐着的謝芳華身上,問,“幾時了?”
“申時二刻了。”謝芳華道。
“午時你吃飯了嗎?”秦錚又問。
“吃過了。”謝芳華道。
秦錚點點頭,下了牀,來到窗前,對青巖道,“不必攔,讓他離開。”
“是。”青巖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謝芳華看着秦錚,對他問,“你可知道秦鈺來前線了?如今坐鎮南秦軍中?”
秦錚頷首,“知道,前兩日收到了他的傳信。”
“什麼時候?你怎麼沒告訴我?”謝芳華問。
“那時你睡着了。你醒來我便忘了說。”秦錚道。
謝芳華扁嘴,他是忘了說嗎?根本就沒打算說吧?她輕輕哼了一聲。
秦錚伸手抱住她,即便有孕三月多,可身子依舊纖細,他道,“他來兩國邊境,分屬應當,他是南秦的皇上,坐着那把椅子,就該爲他的江山出力。”
“昨夜丑時,他和哥哥匯合做了部署,大舉興兵,不止奪回了漠北軍營,且一鼓作氣,奪了北齊大營,北齊退軍百里,撤到了漁人關,他不善罷甘休,如今正在攻打漁人關。”謝芳華道。
“漁人關不好打,不亞於平山谷。”秦錚看了一眼天色,“如今言宸折回去了,定然是收到消息了。他這個時候走,快馬加鞭,明日午時前,也該回到青雲關了。有他在,秦鈺短時間內奪不下青雲關。”
“我將在嶺南深山老林埋藏訓練的五萬兵馬於早先從京城出發時就調到了距離邊境三百里的狼回谷。兩個時辰前,我已經安排小橙子帶着調度令送去給秦鈺了。”謝芳華道,“那五萬兵馬善於攻城,且軍中網絡了很多奇能異士,擅長江湖機關巧取之術的能者大有人在。若是小橙子腳程快,先言宸一步到達的話,秦鈺定然不會錯過時機,立即興兵,定然能趕在言宸離開之前,拿下漁人關。”
“指着小橙子快言宸那一步,起不到作用,看來,還是要攔他一攔,不能讓他順利地趕回漁人關。”秦錚眯起眼睛,對外喊,“侍畫。”
“小王爺。”侍畫在門外應聲。
“你去告訴雪城的師爺,就說昨夜言宸公子做了什麼事情,他若是不知曉,就不該放他出雪城。”秦錚對外道。
侍畫連忙應聲,立即去了。
謝芳華回頭看秦錚,“你昨夜出去做了什麼?言宸做了什麼?”
“以他的長處,攻我的短處。”秦錚看着她,“你猜他做了什麼?”
謝芳華細思,言宸的長處?言宸可以說是文武雙全,才華滿腹,武功機關,無一不精通。但這些,秦錚也不差他。唯一秦錚不擅長的就是醫術,這也是言宸的長處,言宸對醫術十分精通。
她想到此,低聲問,“你是說醫術?”
“醫毒本一家。”秦錚道。
“毒?”謝芳華一驚,“言宸用毒術制約你?”
“不是制約我,是制約雪城。”秦錚淡淡道,“還有什麼辦法不用費一兵一卒就能傾覆雪城的?毒藥好比瘟疫,若是用好了,可以讓全城瓦解。言宸他醫術冠絕,手裡若是能有誰都解不了的毒藥,也不是不可能。”
謝芳華一時沉默,她的醫術也的確沒有言宸的醫術精通,秦錚說得對,醫毒本一家。
“雖然用毒自古爲正派人士所不齒,但家國天下面前,顧不得那麼多也沒什麼不對。”秦錚道,“我倒是敬佩他,真是破釜沉舟而來。”
謝芳華依舊沉默。言宸對雪城用毒,爲北齊能做到如此地步,她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了。也的確能以他醫毒之術的長處來對付秦錚的短處,纔有勝算,否則別的,就以秦錚在雪城安插了這麼久的勢力來說,論謀略勢力,三日的時間,他確實勝不了秦錚。
“本來我想多陪他耍耍,沒想到秦鈺到邊境正是時機。若是漁人關失守……”秦錚哼哼兩聲,“落在秦鈺的手裡後,北齊就別想奪回來,任他齊言輕有天大的本事,任言宸有多能耐,任北齊再有什麼能人,也休想從秦鈺的手裡奪回來了。”
謝芳華看着他,“北齊除了齊言輕、言宸外,也沒什麼有本事的人了吧?”
秦錚搖頭,別有深意地一笑,“也不見得,心向北齊的能人,還是大有人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