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落水見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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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
“十嫂嫂!”
耳邊兩聲呼喊,大抵還有身體撞入水中的聲響,白姝卿只覺得這一下跌得極痛,聲音漸漸辨不分明,不由自主屏住氣息,眼前的景緻開始晃動,她看見楚景淮躍到亭子裡,盯着池塘中掙扎的她,眼中劃過一抹濃重的思量。
他在思量什麼?救……還是不救她?
喉中嗆進了水,身體漸漸冰冷,她不太記得身體的原主是否識水性,但白清自小身體便不好,父親怕她在水中憋氣時哮喘發作,因此不准她學游泳。
“十哥,你怎麼不救十嫂嫂?!”
孩童稚嫩清脆的質問,楚景淮似被驚醒,躍下水來……
白姝卿眼皮沉重,意識掙扎着要醒來,卻總是無法睜開雙眼,記憶回溯到落水那刻,他冷眼旁觀,她想拼命地抓住什麼,慌亂中觸碰到滿手溫熱,一驚之下竟醒了過來。
窗外依舊亮堂,想必仍是白天,白姝卿轉過頭,碧凝、雪盞、素錦還有祥伯,該在的人都在。哦,還有坐在牀側滿臉沉戾的人,掌心有什麼如此硌人,視線下移,他的手掌教她緊緊握着、動彈不得,原來是因爲這個臉色不好嗎?白姝卿鬆開手,啞聲道,“熙王殿下沒事吧?”
站着的四個人皆不敢吭聲,她只能望向楚景淮。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語氣亦甚是冷淡,“他沒事,只不過受了些驚嚇,本王已差人護送他回宮。”
那就好,小皇子沒事,她亦不必死。身體仍有些累,白姝卿閉上眼。
“你們先下去。”他冷聲吩咐。
接着是腳步聲、輕微的關門聲。
楚景淮盯着她略顯蒼白的臉,一字一句說道,“本王派人瞭解過,白將軍的子女個個深諳水性。”
白姝卿心尖一痛,哦,他的意思是說她落水之後裝作無法自救,弄成現在這副樣子、想以此來博取同情?他的同情麼?她想她不屑。
“王爺,”她慢慢睜開眼,目光只落在頭頂的牀幃上,“若有一日王爺不慎落水,妾身哪怕清楚王爺的武功出神入化、水性甚好,除非山崩地裂否則絕無可能有事,妾身還是會下水相救。”他在亭中那番遲疑猶豫,令她相信沒有什麼事他做不出,她怕死,怕連累將軍府的人,是以她還不能跟他翻臉。
楚景淮一怔,旋即冷笑,“你要救,本王便要你救麼?”
“嗯,王爺自然不需要,”白姝卿慢慢坐起身,掀開被子便要下牀,動作卻被人制止,“你要做什麼?”
“妾身只是想把一樣東西還給王爺。”趁他愣怔的功夫,白姝卿下了牀,赤腳走到圓几旁,拈起那枚荷包,走回來交到他手中,輕聲道,“這東西,王爺莫再交到他人手裡了。”
楚景淮身形一滯,倏地握緊了手中荷包,嘴角一抹笑意沉冷,“你聽到多少?”
白姝卿略略一笑道,“王爺便當妾身將一切都聽到了罷。”
腕上倏然一緊,楚景淮似要將她的骨頭捏碎,“說,你還知道什麼?!”
白姝卿這時還算冷靜,他不知道雪盞昨夜跟蹤他的事,是以她不必上趕着去承認,她的命他尚不可輕易奪去,但雪盞不同,若要他知道了……
忍者手腕上的疼痛,她輕聲道,“妾身知道王爺有心愛之人,但畢竟皇命難違,是以王爺娶了妾身。王爺的心上人因此傷了心,對王爺避而不見,王爺心惦念之,遂做了一些事激她與王爺見面。妾身想說,若王爺真心喜愛她,與她又是兩情相悅,不若擇日將她娶進忻王府,如此一來,一切矛盾可解。”
他一聲輕嗤,忽然狠狠甩開她的手,“本王想要娶誰,還用不着你來過問。”
“是妾身僭越了。”白姝卿福了福身,垂眸淡淡看着被他甩開的那隻手,方纔還未發覺,這眼看去卻發現手背上的皮肉破了,傷口處還沾着沙礫,想必是被池塘中的砂石劃破的。
白姝卿擡眼望去,發現他已經換了乾淨的衣衫,她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來得及換下身上衣物卻沒工夫命人清理她手上的傷?還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手受了傷?
忽然覺得有些諷刺,白姝卿再次福了福身,淺笑道,“王爺,妾身餓了,若王爺沒有其他吩咐,妾身要傳些膳食。”
楚景淮坐着未動,這正好,白姝卿揚聲命外面的人進來,在他們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忽然低下身吻住了楚景淮的嘴脣,在他推開自己之前,她飛速朝門口掃了一眼。此時此刻,素錦眼中的是……嫌惡跟嘲諷。
楚景淮並未推開她,大抵是在下人面前不好鬧得太僵,白姝卿直起身,又往素錦臉上瞧去,方纔的情緒已不見,她正望着自己笑得粲然。
在迴廊聽到他講他知道他的心上人在王府安排了人,那會她還在猜測那個人的身份,直到他提到荷包她才猛然想起一人,因爲那人被安排在了她身邊,她與忻王之間的所有互動那個人都看在眼裡,如果說在迴廊時她只是懷疑,那麼這會她幾乎可以斷定他的心頭好安排在王府的人就是素錦。
忽然記起他剛把素錦賜給她的時候,她向素錦問東問西,從素錦口中知道了不少王府的趣事,那會心中還在感激他的體貼,知道她不適應住在這王府遂特意安排一個機靈的奴才在身邊,原來一切不過是他的計,爲逼迫那個女子與他見面的計。 wωw▪ttκǎ n▪¢〇
初見他時,他倜儻儒雅、溫柔似風,便是這最初的一點好感令她在嫁他之後隱隱有了絲希冀,他對她那般好,她忐忑、懷疑,卻也感動。可到頭來卻發覺這一切不過是他僞裝出來的假象,他似乎極善寵愛跟討好一個女人,卻也不擅長,在他真心所繫的女子身上他總將一切情緒拿捏地太過小心仔細,不過是因爲他在乎,才亂了陣腳、無所適從。
如今知道了一切,也免得未來自己會情不自禁,再次做出傻事來。
這是好事。
他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起身去了書房。白姝卿立刻傳了膳,隨隨找了個藉口將素錦打發了,兩個丫頭這才奔到她身邊,急道,“主子到底發生了何事?怎會摔進池塘裡?”
“王爺是如何說的?”
兩個丫頭搖頭,“王爺什麼都沒說。”
白姝卿斂了斂眉,說道,“今日之事莫再問了,你們就當從未有過這事,只是日後要注意了,在王爺面前要謹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錯。還有,不要將太私密的事告訴素錦,千萬記住了。”
“素錦?”
白姝卿略一點頭。
兩個丫頭雖不明所以,還是點頭應了,“是,主子。”
碧凝發現了白姝卿手上的傷,匆匆取了藥箱過來,爲她清理了傷口、上了藥,白姝卿一擡頭髮現兩個丫頭皆是眼圈紅紅,好笑道,“你們主子又死不了,哭什麼?”
雪盞拭去眼角溼潤,啞聲道,“方纔主子躺在那裡,無聲無息的,雪盞還以爲主子就那麼去了呢——”
碧凝一捂她嘴巴,急忙道,“呸呸呸,你就不能說些吉利話兒!”
白姝卿搖頭一笑,這時晚膳送了上來,她這一日下來心緒起伏,確實餓得狠了,待得風捲殘雲一般用完晚膳,她命碧凝取來筆墨紙硯,寫了一封家書,用蠟封了,交給雪盞,“你將這封信送去將軍府,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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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盞還未走到忻王府門口便被人截住,記得主子吩咐她不敢妄動。
“你出府所爲何事?”問話的是祥伯。
“奴婢奉王妃娘娘旨意,出府是爲置備一些雜物。”
“是何雜物竟需她貼身婢女親自去辦?”忻王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
雪盞連忙跪下,怯聲道,“娘娘交給奴婢一份清單。”她將清單交給祥伯,他接過卻未打開摺疊的紙箋,而是瞥向雪盞胸前衣襟,沉聲質問,“衣服裡藏了什麼?!”
他將雪盞藏在懷中的信奪過,轉身交給楚景淮,楚景淮卻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雪盞,祥伯取出信,看完之後神色變得十分古怪。
“怎麼了?!”楚景淮劈手奪過祥伯手上的信,只見上面書了兩行字,是很漂亮工整的字跡。
“女兒一切都好,望爹孃、大哥勿念。”
雪盞送完信,心驚膽戰地回了王府,見到白姝卿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主子,以後這種事可別叫奴婢去做了,奴婢不及碧凝機靈,以後這活兒還是交給她來做罷。”
白姝卿一笑道,“就是知道你不夠機靈才差你去送,若我派去的人是碧凝,王爺疑心只怕會更重。”
雪盞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白姝卿沒聽清,她只知道,楚景淮已不再信任她。
他心上那人既然善妒,想必他爲了她做過不少事罷,比如逼瘋那位可憐的正妃。雖然那只是猜測,她不敢冒險,在這個世界,一人犯了錯會累及不少人,她不想連累他人性命,更不想落得跟那位正妃一樣的下場。經過這麼一探,但願能降低他對她的戒心跟防備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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