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遊湖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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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本便不想這麼快回將軍府,既然人家盛情相邀自己便賞個臉罷,更何況前路不可預知,在這個世界多個朋友不是壞事。
“那便謝謝林大哥了。”白姝卿再次拱手道謝。
以前她曾跟隋珩跑到景區遊湖,湖邊警示牌上寫着:請勿到水深不足五米處,否則後果自負。兩個人開着電動船欣賞春日風景,心情愜意得很。不知不覺到了岸邊某處,這裡水草瘋長將船底的螺旋槳纏住,船前進不得。
方向盤邊貼有求救電話,手機卻被隋珩沒收,見他徑直往船後方一坐,閉上眼睛、心情放鬆,她自覺坐到他身側,下一秒被他攬過肩膀,頭被按在他胸前。
“噓,”隋珩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樣安安靜靜待着不好麼。”
後來幾個女學生過來,也不知是真心幫忙還是別有用心,主動遞出繩子要拉他們一把,再後來兩艘船一起擱淺,隋珩眯着眼表情淡淡地盯着旁邊的船,似要把那艘船燒出個洞來才安心。最終還是撥了求救電話,一艘快艇過來將兩艘船帶離岸邊。
隋珩的好興致被破壞,還是她後來做了滿桌子的菜抵債,他才高興。
“清弟。”林南見她立在船頭,表情雖淡,眼中卻有情意,忍不住出聲喚她。
白姝卿一笑回頭,“林大哥。”
二人讚歎了一番湖上夜景,見迎面蕩來一艘小船,木槳擱在船側,船內赫然躺着一人,一身青衫,雙眼緊閉、似在休憩。
林南卻是輕輕一笑,揚聲道,“十弟也來泛舟?”
船中那人還未動作,倒是一直待在船艙的宇深幾步躍到林南身側,盯着那尾小船,目露警惕。
白姝卿大爲好奇,聽林南口中稱呼似與這人是兄弟,又見宇深表情這般,不禁猜度二人關係。待得那青衫男子站起身來、淡淡一笑,白姝卿一見之下,心跳驟停。
就算只是藉着岸邊燈火,白姝卿卻不會看錯他的樣子。就在剛纔還在她腦海中的人,怎地就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隋珩?!”白姝卿壓了壓心口,驚顫出聲。
怎會是他?他也穿越來到了這裡?
青衣男子略略蹙眉,一笑道,“在下並不識得……公子口中之人,想必是公子錯認,”餘光一瞥她身旁那人,緊接着道,“在下姓林,單名一個淮字。”
林南悄然收回手,負在身後。
且不說面前之人與隋珩相較更爲年少,便是這脣角帶笑的溫潤也是隋珩不曾有的,她曾見過隋珩大學時代的照片,便是這般的清俊無匹、神采飛揚。穿越過來她第一次見到白姝卿的樣子,瓜子臉,雙眉細長、眼眸如星,頰邊梨渦淺現,俏麗非常,與現代她那大家閨秀的長相很是不同,想來就算隋珩穿越到這個時代也不會是林淮這張臉。
白姝卿慘慘一笑,輕聲告歉。饒是隋珩愛上了別的女人,哪怕她是因爲他而沒了活下去的意志,見到與他一般相貌的林淮還是抑制不住心中震顫,原來心裡卻還存着該死的眷戀。
林南邀林淮同乘,後者倒不客氣,輕輕一躍已立上船頭。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逼近,身體如有意識,抗拒一般後退一步,眼尾盯着那尾小船飄蕩而去。轉而又想這兩人俱是輕功了得,相貌不凡,兩人互道五哥十弟,想必是寧安城大戶人家的公子,只是這家主人的兒子還是多了些。
雖是大將軍之女,白姝卿從小被家人養在深閨,並不清楚這寧安城裡壓根沒有這樣一戶姓林的人家,亦不知這二人皆是第一眼便已知曉她是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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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中備了酒食,是林南見她方纔沒動幾口菜特意帶過來的,這會擺滿了小桌。船艙裡燃着燭火,這些菜餚光是看起來便令人垂涎欲滴,更何況白姝卿這會是真的餓了,她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反正在他們眼中自己是男人,細嚼慢嚥反而彆扭。
林淮身邊沒個隨從,在場恰好三位僕從替三位主子斟了酒。白姝卿前一世有不少應酬,酒量很好,但每次隋珩在場,酒是絕對不讓她碰的。她知身邊兩個男人絕不簡單,雖想喝個痛快卻不敢,在場的三個男人若想動她們主僕三人根本輕而易舉,雖說林南令她覺得安心熟悉,又不知她是女兒身,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在酒樓說過酒菜清淡難以下嚥的話,是以桌上菜餚非鹹即辣,大梁人一向口味清淡,但身邊這兩位是見過世面的,什麼樣怪異的飯食沒嘗過,因而眼睛不眨、眉頭不皺,臉上毫無異色,只是兩人卻各懷心思。
一個想的是白清既然長在寧安,爲何口味如此怪,而他與她第一次見面,爲何已然生出護她惜她之情。一個想的卻是他的五哥方纔那番暗示,兄弟二人素來並不親近,大抵還是有種默契,是以他看出了五哥的意思,因而他對這姑娘講自己姓林,而這膳食也是五哥特意爲她準備的罷?倒是看不出他的好五哥會對一個姑娘如此上心。
幾位哥哥之中,只有五哥最爲深沉內斂,活得最肆意,心思卻愈加難以捉摸。朝堂之上那位對他極其看重,他卻比自己過得更像個謫仙,似乎對一切都看得極淡,似乎對一切皆有愛,又似乎失卻一切也無妨。
白姝卿不知二人心思,手邊的酒她只嘗過一口,眼淚便已嗆了出來。酒是好酒,只是她無福消受,這二人可別硬要她喝完纔好。
林南瞥見她眼角淚花,有心放她一馬,朝身後一凝,宇深知曉他心意,裝作身體不穩,錯手將她的酒打翻,林南佯怒,待要訓斥,白姝卿卻感激不已,一笑擺手道,“不礙事,這船不穩,方纔又輕晃,不怪他。”更何況這酒灑了一地,絲毫未沾溼她的衣衫。
林淮見五哥如此,想他對這位姑娘倒有幾分真心,只是要說娶她進門,卻不是可以由着他心意的事,念及此卻是一笑,別人的事與他何干。日後若有一番爭鬥,五哥於他,只會是勁敵。
一盞茶的功夫,忽然大雨傾盆,好在這船是方纔林南精挑細選,結實得很,這會被風吹雨打也只是輕輕晃動。漸漸地,絲絲雨水漫進船艙,船家急道,“這什麼鬼天氣,雨說來就來!這要划到岸邊還得費一番功夫,只有先委屈公子們了。”
雨越下越大,船身搖曳。林南略作思索,問碧凝、雪盞可會輕功,二人齊齊點頭。他與林淮相視一眼,已明白對方心中所想,待船身離岸邊不足百尺,二人起身,對白姝卿道了聲冒犯了。
白姝卿還未及反應,身體已被二人一左一右騰空架起。二人足尖輕點過湖面,直至將她安全送上岸。等那陣凌空的眩暈感褪去,方纔被兩個男人碰觸的不適跟緊張感一點點浮現上來,林淮的靠近令她忍不住顫慄,死前的痛苦碾過,呼吸早已不穩,見碧凝她們緊跟其後上了岸,頑笑道,“好厲害的輕功!日後若有機會,林大哥可否指點白清一二?”
咦?無人答話。白姝卿慢慢仰起頭,便看到身旁兩個男人皆在盯着她看,大概是分不清這聲林大哥喚的是誰,她呵呵一笑,轉過頭迎上林南的視線,試探道,“林大哥?”
林南這才輕輕嗯了一字,只是嘴角那抹淺弧不免泄露了情緒。
經此一番,衣衫已然溼透,林淮向他們告別,離開前嘴角噙着薄笑,道:“白公子的兩名小僕輕功尚且如此,白公子反而丁點功夫都無?”
白姝卿一愣,略略苦笑道,“家父怕白清學了功夫到處惹是生非,是以不準家中任何人教白清武功。白清若懂一點功夫,方纔也不必麻煩兩位大哥。”她說這話也不假,白毅確實不準任何人教她武功,只是這原因麼,卻是看她四五歲調皮搗蛋,想讓她收收性子,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未來纔好嫁人。
林淮不再說什麼,擺手轉身,於暗處飛快走上來一人,喚了聲爺,一把傘已經遮在林淮頭頂。看二人遠去,林南接過宇深遞過來的傘,撐在白姝卿身體上方,問道,“清弟今晚是要宿在客棧還是回府去?”
見父親派來的侍衛就在不遠處,白清一笑道,“家父派人來尋我,若白清不乖乖回府怕之後再無機會出得府來。林大哥,今日之事要多謝你,不瞞大哥,白清雖長在寧安,這沉水湖卻是從未好好遊覽過。家父總說外面人心險惡,白清得遇大哥是白清之幸,這一別不知何日方能再見,若餘生都不得見,白清願日日爲大哥祈福,祝大哥平安喜樂、前程無量。”
林南聽罷,心中狠狠一動,手掌已觸及懷中物事,林南一愣之下微微苦笑,便是這一番話,他便動了娶她的念頭,當真是不可思議之極。定定神,林南收回手,道,“可是要大哥送清弟回府?”
白姝卿忙擺手道,“不必勞煩大哥,白清自己回府便好。”雨勢不見收斂,白姝卿催他回家,免得受涼染上風寒。
待白姝卿主僕三人的身影不見,林南纔將懷中的物事取出,是一根白玉簪,簪身剔透,簪頭雕的是一朵寒梅。這是他已故去母親的東西,他一直貼身收藏。與白清相識一日不到,他便要將這東西給她?他當真是瘋了不成?
“爺,咱們回府罷。”宇深見他眉間憂思深重,出聲打斷林南的思緒。
林南微一頷首,將那髮簪小心收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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