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忻王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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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奴才依舊跪着, 只恨不得將頭埋進身子底下的土地。白姝卿離他數步之距與他對視,縱然不願他誤會她與隋珩有什麼,真相卻是不能講的。倘若她告訴楚景淮其實隋珩便是他的後一世, 在她心裡他與隋珩其實沒有分別, 楚景淮便會信她的話嗎?她很確信楚景淮的態度, 連她自己都騙不過的事, 睿智如他又怎會輕易相信?
他與隋珩是不同的, 縱使他們之間的聯繫千絲萬縷,縱使他們都會對她極好,心裡卻深愛着另一個人。更何況, 她無法確定一個飽讀詩書的古代人對於生死輪迴之事會如何看待,會不會將她看作妖邪。
見他嘴角溢出的鮮血, 她亦擔心他的傷勢, 但此時此刻, 她卻沒什麼話好說,只是雙手緊緊地攥着被角。
屋內一時死寂。屋外有飛鳥打着翅膀飛離樹枝的聲音, 枯枝墜地,不知落在屋外的什麼物什上,竟發出“當”的一聲。這聲音恰驚醒了被怒氣衝昏頭腦的人。楚景淮忽然意識到方纔自個講了什麼不可挽回的話,還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見她只是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個並不講話, 礙着面子, 他只好轉身便走。
祥伯見楚景淮舊傷發作, 這會見他竟真的就要這麼回王府去, 也顧不得主子在發脾氣, 立馬起身追了上去。楚景淮已經走到門口,聞見身後有人急急追上來的聲音便順勢收回了正要邁出房門的腳。
“王爺的傷勢要緊, 今晚便暫且歇在別院,待天亮以後再趕回王府不遲,否則剛養好的身子又要受苦。”祥伯勸道,眼稍掠過靜靜躺着的白姝卿。
楚景淮聽罷他的話,下意識地向白姝卿瞧去,方纔她眼中還得見對他傷勢的焦急牽掛,這會卻輕闔着眼,似是並未聞見祥伯方纔的話。
他一時又氣急,卻不甘心就這麼離開,於是一咬牙道,“命大夫隨我過來。”說罷,他轉了身,進了隔壁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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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景淮一走,這屋的奴才皆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白姝卿這才慢慢睜開眼,令他們都起身各司其職去了。碧凝朝雪盞使了個眼色,雪盞立刻便悟了,悄悄退了出去,還體貼地輕輕合上房門。
白姝卿自然知道雪盞這是要去隔壁房間查看楚景淮的傷勢,作爲她身邊的人,倒是很會替她着想。如今忻王新娶了新王妃,娶的又是他真心所繫之人,兩個丫頭嘴上雖然不說,私下裡一定在替她着急,這會她又跟忻王吵了架,肚子裡畢竟還懷着那人的孩子,兩個丫頭自不希望因爲那些無須有的事令兩人之間生了嫌隙,使她日後在王府裡的日子不好過。
碧凝雪盞既替她想到了,她便由着她們去。
一盞茶的功夫,雪盞推門進來,來到榻邊輕聲稟報楚景淮的傷勢,“大夫說王爺身上的傷已無大礙,方纔不過是氣急攻心,只需靜養幾日便可大好,主子不必太過掛心。”
氣急攻心……他似乎一直極容易被她激起脾氣。白姝卿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又見她似還有話說便出聲問道,“雪盞,還有何事?”
雪盞看了碧凝一眼,也不知碧凝無聲給了她何種暗示,白姝卿已聽得雪盞道,“方纔奴婢過去王爺那裡,王爺詢問奴婢爲何跟過去、可是有事要稟,奴婢只好說是主子吩咐我過去查看王爺的傷勢……”她頓了頓,見白姝卿神色無異才斟酌着詞句道,“王爺聽說奴婢過去是主子的意思,便問奴婢主子這是何意,爲何要王爺從今往後莫來這別院卻又關懷他的傷勢,奴婢自作主張,便說……”
雪盞聲音越來越小,講到最後竟沒了聲。
依楚景淮的脾氣,他會問出口那樣的話她絲毫不覺得奇怪,她甚至可以想像他講出那番話時的模樣,白姝卿好脾氣地笑笑,輕聲問道,“你是如何回了他的話?”
雪盞這會見她露出笑容差點便要跪下,她在心裡將碧凝罵了一通才戰戰兢兢道,“奴婢便說其實主子自然是盼望王爺能留下來,方纔所言不過是氣話,只是礙着面子纔會派奴婢過去。”
“主子,”雪盞講完便真的跪了下來,“奴婢知錯,奴婢不該擅自跟過去還自作主張地講了那些話,主子若要責罰,那便罰罷。”
白姝卿知道雪盞是替她着想,但她很久未因着什麼事而責罰兩個丫頭,倒令她們二人越發大膽了。白姝卿臉色一凝,碧凝意識到不妙,忙在雪盞身旁跟着跪下,“主子若要責罰雪盞,那便將碧凝也一同罰着。”
“好,既然你倆上趕着受罰,今晚誰都別想睡,你們便在門後候着,若有人悄悄溜了進來,我拿你們是問。”
碧凝雪盞面面相覷,心裡都明白主子口裡的“有人”講的是誰,除了王爺哪個不怕死、敢大半夜摸進主子房裡?二人都未點破,只是垂頭稱是,默默地走到門後,面對面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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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這回總算可以安下心,經過這一晚的折騰就算她不累肚子裡的小傢伙也該抗議了。她往碧凝雪盞的方向看去一眼,確認門外沒有異樣才慢慢閉上了眼。腦中一瞬變得混沌,幾乎是立刻便呼吸勻停。
前幾日或許是記掛着楚景淮跟秦汐顏大婚的事,她夜裡總愛做夢,夢裡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畫面,每回醒來皆是一身冷汗,睡一覺比打仗更累,這回卻睡得有些沉了。
碧凝跟雪盞立在門後悄悄打着盹兒,驀地聽到門外傳來異響,正欲睜開眼查看,只覺四周飄來異香,身子卻越來越沉,心中意識到不妙,尚來不及出聲,人已雙雙倒在地上。
站在門外守衛的人對此見怪不怪,只當什麼都沒看見。楚景淮熟門熟路地打開房門進了屋。榻上的人睡得極爲安穩,兩隻手露在被褥外,相疊輕輕擱在腹部隆起的位置。他怕吵醒了她,放輕了腳步慢慢走上前,將她已有些涼意的手一一收進被底。
她躺在裡側,倒似特意爲他留了位置一般,楚景淮倒不至於無恥到講出那番話還爬上牀,只是在榻邊坐了。黑暗裡很難看清她的眉眼,他卻知道她此刻睡得很甜,似乎心情大好。倒是將他趕走,她便開心了?
雪盞講的那番話他根本不信,白姝卿巴不得他往後再不會踏足她這裡,可他總要替自個找個臺階下,她不願給,她的丫頭給也是一樣。
與她大婚前,他曾派人仔仔細細地查過她大大小小的事,但有關隋珩這個人的一切他卻查不到,便似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一般,但白姝卿將他錯認作隋珩、夢中不止一回喊過那兩個字卻也不是假的,思來想去,他始終找不到答案。
這回她腹中胎兒遇險,如此緊要關頭她再次喊出那兩個字,如何教他不怒?
楚景淮伸出手,指腹摩挲過她的眉,低沉的嗓音劃過暗寂的夜,“我不管那個男人是誰,你既嫁了我,愛着他也好,不再牽掛了也罷,此生便與那個人再無半點干係。”
“在決明寨時你我不是還好好的?你會因爲段玥吃味,難道不是在意我?在我面前承認、對我服軟便那般難?”他知道她此時聽不到他的話,反而放下了一切顧忌,若她醒着,這番話他無論如何都講不出口。
他沉默了半晌,因她睡着也不覺得尷尬,他想起什麼,大手隔着厚厚的被褥擱上那隆起的地方、輕撫了幾下,“秦汐顏的事,你本不必介懷,”他自個尚且不知對一個曾經罔顧他生死、背叛他的人該不該繼續相信,雖然他對秦汐顏的情意未滅,“你只需養好身子,將這小東西平平安安生下來便好。還好他無事,你也好好的,否則我……”
他似乎忽然意識到即將說出口的是什麼事關重大的話一樣,頓了頓後將後半句話默默收回。手底下的人卻在此時動了一下,楚景淮以爲她醒了過來,立馬收回了手。
以往與她吵了架,他想要過來看看她時總會連同她一起迷暈,但這會他顧忌着她肚子裡的孩子,顧忌到她此時經不起任何折騰的身子,只讓門口的兩個丫頭睡死了過去,並未對她做什麼。
他方纔講的話,她到底聽到多少?
“阿姝……”他試探地喚她一聲,卻未等來她的一絲迴應。楚景淮放下心來,悄悄與她講話的興致卻頓失,他未再待太久,像來時那樣悄悄離開了她的房間。來時怕秦汐顏對她記恨,他也對秦汐顏用了迷香,算算時辰,待他趕回王府秦汐顏也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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