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淚一夜無眠,早早便起了牀,也不做什麼,就坐在窗前,凝着窗外的風景失了神。
“娘娘——”瀲煙端着梳洗的盥器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在背後輕喚她,卻也不敢鬧太大的動靜。昨日皇上含怒離去,娘娘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事情似鬧得不小。
菩淚將頭轉回過來,眼臉下有兩排淡淡的暗影,她對着瀲煙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卻氤氳着一抹飄忽,“端過來吧。”
瀲煙依言端着盥器走上前,體貼地幫她捏好毛巾,遞上前去,“娘娘,您的臉色看着不怎麼好,是昨晚沒睡好麼?”
菩淚洗好臉後,接過她遞上來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宮一向就沒怎麼睡得好,這點,你不是很清楚麼?”
瀲煙臉色一白,眸中染着被看透心事的尷尬,微微垂眸,不再言語。
漱洗完畢之後,菩淚將茶杯放到瀲煙端着的盥器之上,忽而起身,徑直朝外面走去,“走吧,該去鳳鸞宮向皇后娘娘請安了。”
“是。”瀲煙緊隨着跟出去。
“娘娘,外面風大,還是披件披風吧。”瀲雨手肘上懸掛着一條紫色的貂毛披風,一邊隨着菩淚往外走,一邊小聲詢問。
菩淚看了看外面暗沉的天氣,陰風瑟瑟,也沒多想便停下來,接過瀲雨手中的披風披上。這條披風,似不是昨晚被她弄掉在地上的那一條吧?
猜測出了她心中的疑問,瀲煙輕聲解釋道:“天氣漸冷,皇上見娘娘身子孱弱,衣裳卻單薄,便讓內務府連夜多趕了幾件披風,破曉時分送了過來。”
菩淚摸了摸肩上的貂毛,柔軟溫暖,觸摸在指尖的感覺很是美好。心中難免疑惑,那人昨日明明負氣而去,爲何又立刻做出這等舉止?
蹙了蹙眉,不願多想,菩淚邁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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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妹妹在外面等候多時,本宮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菩淚一直在鳳鸞宮中殿等候了整整一個時辰,楊皇后這才姍姍遲來。她今日梳了一個翔鳳髻,晶瑩剔透的翠玉簪子低垂着流轉彷彿在幽瞳深處,素手輕輕扶了扶簪子,發出泠泠聲響,如同一抹泉水。
“是臣妾來早了,打攪了姐姐的清夢,該臣妾向姐姐賠罪纔是。”菩淚款款向前,寶相花綴下流蘇錯落曳過耳邊,端然明麗,恭謹垂眸俏生生福了一下身子,恬然笑語。
“妹妹說的這是哪裡的話?咦,妹妹這是怎麼了?臉色爲何這麼差?”楊皇后沒有在主座上坐下,反而上前執起菩淚的一雙素手,關切地問。
“無妨,只是昨兒個沒睡好。”
楊皇后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沒睡好?可是思念家人了?一人在這深宮,定覺得枯燥孤單吧?”
菩淚知道她本意並不在此,眸光一轉,順着她給的臺階而下,目光悽悽,“臣妾既已將一生託付於此,便不能有半句怨言。但又不想欺騙姐姐,時值夜深,臣妾一人面對孤盞青燭,還是會覺得思鄉心切,難以入眠啊。”
“可真委屈妹妹了。”楊皇后安撫道,“不若本宮待會兒帶你去看伶人唱戲,添些趣味,你覺得如何?”
“真的?”菩淚面露喜色,笑靨輕綻,“臣妾求之不得!”
“你喜歡便好。”楊皇后笑了笑,“本宮進去換一件衣裳,不如妹妹先到外面的庭院隨便走走,本宮很快便好。”
就這樣,楊皇后進內殿換衣服,菩淚走出去,在庭院之上開始閒逛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這回皇后要唱的又是哪一齣,可她也不心急,到時見招拆招便是。說起來,她還沒有在鳳鸞宮的院落走過呢,還有那香味縈繞滿庭的梅……
在鳳鸞宮的後院,果真種了滿庭的芳梅,一排接着一排,細數起來
,竟有百餘株!更令菩淚震驚的是,那些枝椏上綻放的梅花,嬌豔如荼,一目望過去,竟似到了香雪海王國,梅的盛宴!
她想過這裡種了梅,可從未想過竟會種了這麼多!想過這裡的梅花已經綻放,卻沒想過會盛開得如此絢爛妖嬈!
西域迷迭香的毒性不可小覷,皇后莫非是不要命了,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任由着這些毒性伴隨着梅花的怒放而瘋狂散發開來?!
菩淚不禁蹙顰,邁步往前行去,看到一名小宮女正在埋頭修剪梅枝,便隨口問道:“梅長得真好,這些都是皇后娘娘種的嗎?”
那小宮女看到菩淚先是猛地一怔,可能是意識到了她的身份,忙放下剪刀要下跪,卻被菩淚攔住了,“你回答本宮的問題便是。”
“回娘娘,這些梅都是皇上送給皇后娘娘的。”那小宮女怯怯地迴應。
“你說什麼?”菩淚驀然一僵,只覺得晴空乍然劃開一道霹靂,“這些梅……都是皇上送的?”
“回娘娘的話,這梅確實是皇上十月中旬送的。”見菩淚臉色陡然一變,那宮女嚇得撲通跪在地上。
菩淚轉身,恍恍惚惚地離去,腦子像炸開般轟轟然地響着,混亂不已。爲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梅,是墨曦送的,是他送的!也就是說,這些西域迷迭香也都是爲他所埋下的……
怪不得楊皇后任由着梅花爛漫綻放,任由西域迷迭香的異香瀰漫至鳳鸞宮的任何一個角落,任由那毒性飄逸滿庭院……原來,一切的原因僅僅由於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梅花底下埋了西域迷迭香的致命藥包!她更不知道枕邊人早已對她暗藏殺機!
想到自己曾在他面前那般的信誓旦旦,侃侃而談那些所謂的“真相”,只覺得無比的可笑!菩淚緊緊地揪住雙手,手指冰涼,臉色也是蒼白得有些難看。
終究是低估他了,終究是低估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