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王爺!”於司瓊倚在門邊,看庭中燈昏影濃,微笑漸起,若有深意,“如此良宵佳夜,丹姐姐,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恕我不能顧念姐妹情份了。”
第二日,奚玥差不多睡到中午才起身,丫頭前來回稟,說管家一早便來過了,傳王爺的吩咐,王爺今日有要事處理,是否繼續守靈讓各屋自行安排,不願意去的可在屋裡多加養歇,無甚緊要事,最好不要出府。
奚玥奇道,“前面則罷了,最後一句,幹嘛不讓出府啊。”
丫頭搖首,“奴婢也不清楚,反正管家怎麼說,奴婢不過是照原話複述,但……”,丫頭欲言又止。
“怎麼啦,說啊!”
“奴婢聽小廝們在傳,都道丹夫人那邊出了事兒……”
“丹夫人?丹夫人從來謹言慎行不惹是非,能出什麼事兒?”奚玥愈發納了悶,換過衣衫,另對丫頭道,“走,咱們丹夫人屋裡看看去。”
“郡主還是先去看看大殿下吧。”丫頭苦着臉道,“咱們府裡的太醫都回來了,昨兒後半夜鏤玉軒就跟走馬燈似的,太醫們進進出出忙個不停,也不曉病況究竟如何了。”
“對啊,我怎把這事給忘了!”奚玥愣了一番道,“最近出的事兒實在太多了,我這腦子是越來越不濟。”
鏤玉軒中,正巧撞見了奚策,奚玥忙問道,“大哥怎樣了,原來你們都比我起得早。”
奚策將臉側向一邊,神情莫辨,“你自己去瞧不就知道了,太醫們在診脈,嘀嘀咕咕半天了,我耐不住,先去靈堂!”
說着奚策轉身欲離,然卻被奚玥喚住,“二哥……”
“怎麼?”
“沒什麼,二哥,我只是想說,人死不能復生,萬事都要想開。”
“我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奚策面無表情回道,“等你發現已變得孑然一身一無所有時,什麼都無所謂了,活着或者死去。”
“玥兒,你來了?”箐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奚玥回首,見幾位
太醫亦出來了。
“我送送太醫們,你大哥在屋裡已醒了,你先進去吧。”箐晚道。
奚玥點點頭,再轉臉,奚策早踏出了院門,衣袂一晃即逝。
奚昂安靜地平躺着,額上搭着一塊涼巾,若不是微合的雙目聽到動靜,略微地張了張,奚玥會幻覺地以爲,大哥是不是也永遠地離開了他們。
前幾日沉於哀慟,忙於應客,竟沒注意到短短几日奚昂消瘦得厲害,連眼窩也深陷下去,蒼白的臉更是無一絲血色。
“好點了嗎,大哥?”奚玥立於牀邊,本來想試試奚昂是否還在發熱,但額上的涼巾已說明一切,加上奚昂平素冷淡,喜歡獨來獨往,跟她和奚策的關係頗爲生疏,所以奚玥儘管也十分擔憂奚昂的病況,但仍保持着習慣的距離。
“死不了。”奚昂悶哼了一聲,接着氣若游絲道,“不用那些太醫們嘈擾,我會更舒服些。”
“人家爲你診病,你又是發哪門子脾氣?”奚玥白了奚昂一眼,順手扯了涼巾,在淨水盆中揉了兩下擰乾,重新給奚昂搭在額上。
涼巾的熱度,證實奚昂高熱未退,難怪剛纔太醫們的神情,個個凝重。
“看着他們就不順眼,罷了,不提他們,今日無人守靈嗎?”奚昂的臉皮輕輕抽搐了一下,不知是因爲涼巾太冷,還是小妹輕柔的手指,觸動了他記憶深處的某縷神經。
他自小就身強體健,難得生病一回,大家都說他是承繼了景王的優點,不過偶爾病上那麼一兩次,倒都是極厲害的大病。
所謂大病,非病因本身之故,而是他總怕被人看輕,怕被人笑他身嬌肉貴,不是個堂堂男子漢,結果有點什麼不舒服也會強自忍熬,忍來忍去,小病便鬧成了大病。
在奚昂的印象中,無論他或者奚策生病,父王從來極少看顧,只有景王妃不辭辛勞衣不解帶地守在他們身邊,尤其病得特別厲害的時候,奚昂每每從夢中醒來,都會看見王妃溫柔的笑臉,要麼就是王妃疲憊以極,斜倚在
牀欄沉沉困着的倦容。
說也奇怪,只要看到王妃,病中的奚昂就會覺得特別安寧,好像生病是一件享福的事兒,甚至,他會希望病期長一點再長一點,那些太醫們診不出他的病,無法令他痊癒才最好,這樣他就能心安理得享受王妃的格外照顧了。
可惜,隨着逐年長大,內心的固執與淡漠越來越深,加上王妃年事漸高,精力大不如從前,對他們到底不如小時候那般細心,於是曾經病中難得的安寧也成了奢念。
但與其說奢念,不如說,是一顆驕傲的心不願爲人所知的,掩藏最隱秘的疼痛,溫馨、短暫,稍縱即逝於流年。
“奚策去了。”奚玥答道,“對了,你可能還不知道,父王……”
“郡主妹妹!”箐晚忽然出現,打斷了奚玥的話,“你瞧我都被你大哥的病急暈了頭,對妹妹招待不週,還請妹妹萬勿見怪!”
奚玥看了看奚昂,心道奚昂剛剛醒轉,箐晚定是不願讓瑣事擾了他休息,才故意打斷自己的話,遂消了提丹夫人的念頭,順口應道,“哪裡,都是自家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嫂子何故多禮起來了。”
“嗯!”箐晚道,“多謝妹妹體諒,妹妹這邊坐吧,太醫說你大哥需靜養,所以我讓小廝們都退下了,妹妹既來,我這就喊人沏茶去,咱們邊喝邊聊。”
“不必麻煩了嫂子!”奚玥回臉對奚昂道,“我來瞧瞧你病況,見你比昨日好些,我亦安心點了,生病未必不是好事,正可養心養xing,你聽太醫和嫂子的話,早點病癒纔是正當緊要,我先走了,晚些再來探望你吧。”
奚昂雙目微合,似是默許,權作道別。
“那我送送你。”箐晚趕緊道。
出了屋子,奚玥問,“太醫們怎麼說,大哥的病不要緊吧?”
“寒侵肺腑,再遲些恐就要鑄成大錯了。”箐晚嘆口氣,“如今只能先儘量將體熱降下來,再慢慢驅寒,所謂病去如抽絲,你大哥這一病,怕是要折騰個十天半月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