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 黃旗入洛竟何祥(五)

汝州位於河南省中西部,北有巍巍嵩山,南依茫茫伏牛,西臨古都洛陽,東望黃淮平原,是開封、洛陽、南陽等重鎮的交匯口。因爲汝州也是上好的窯口,北宋末年在這裡開燒汝瓷,專供宋室御用。再加上汝州有百里煤海之稱,往來商賈雲集,交通便捷,實在是不下於洛陽、南陽的重鎮。

也就是因爲朱慈烺的身份高絕,若是一般的穿越衆,哪裡有資格挑三揀四,能得汝州作爲根據地都是一樁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即便在河南遭災嚴重的年景,汝州也依靠着伏牛山的雨水多少有些許糧食收穫,是河南少數可以自給自足,甚至略有輸出的糧食產地。孫傳庭將這裡作爲大軍屯糧之所,的確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崇禎十六年九月十五日,從早上開始,身穿大紅胖襖的官軍便出現在了汝州百姓眼中。這些官兵軍紀嚴明,行軍時沒人說話,駐紮時沒人喧鬧,就連從百姓家裡討水喝都不忘幫忙乾點雜活,實在是顛覆了汝州百姓對官兵的認識。

尤其是孫傳庭的秦兵剛剛過去,兩相比較之下,這支官軍就格外讓人驚詫。

十五日下午,蕭陌已經將右軍部司局展開,展開汝州防禦,另外派出一個局前往汝陽,確保侍衛營與洛陽之間的聯繫通暢,同時依託山地建築工事,對將來可能北上的闖賊進行阻擊。

蕭陌自己並不認爲這很有必要,但是太子殿下專門下達了汝陽防禦令,那就不能做。他從佘安的第五司裡抽了一個局,也是自己比較熟悉的屬下,甄飛宇,率部前往汝陽修繕城防。建築野外工事。

蕭陌本人必須抓緊時間在巡視汝州城,甄別迎駕的汝州官員、鄉紳、老人,保護太子殿下的安全。這也是東宮侍衛營的根本職責,考慮到許多軍官都是出自錦衣衛,在保護方面做得反而更加得心應手。

朱慈烺一直聽了吳甡對於汝州的介紹之後,方纔將汝州與未來的平頂山市聯繫起來。如今當然沒有這個行政區劃。但中原煤倉的稱號卻已經展露出來。從熱值上而言,煤炭比木炭要高許多,是鋼鐵產業不可或缺的生產資料。即便進入電氣時代,煤的戰略意義仍舊不可輕忽。

“有糧有煤,若非亂世,真是一處值得着眼的好地方。”朱慈烺回首望了望被拋在身後嵩山,那裡還有巨大的旅遊資源等待開發。不過之前從少室山下過的時候,吳甡倒是提到了一座風穴寺,始建於東漢。據說萬曆年間最爲鼎盛時,曾有僧衆過千人,房舍三百餘間,是與白馬寺、相國寺齊名的千年古剎。

吳甡知道朱慈烺與道士走得較近,故而也只是這麼一說,並沒有特別推薦的意思。朱慈烺前世今生都是工作狂,對於旅遊休閒從來不放在心上,眼下決戰在即。更是不會分心去探古訪幽。

“殿下所言甚是,”吳甡附和道。“只可惜沒有屏障,乃是南北通衢之地。”

“若是能南下取得湖廣,控制長江水道,這裡就可以休養生息了。”朱慈烺嘆了口氣。

吳甡也只得無奈笑了笑。

誰都知道荊襄好,若是能得兩湖之地,天下也就定鼎了。還用得着說別的麼?打不過李自成、張獻忠,什麼都是空話,只能對着寶地流口水。

如今態勢,張獻忠已經向蜀中進發,李自成手下上將數十。兵員十餘萬,此刻引而不發還不見什麼厲害,一旦汝州之戰得勝,立刻就能打進潼關佔據西安。

朱慈烺對敵我實力有明晰的認識,知道此刻已經擋不住李自成的大軍,故而此番只求拖延李自成的腳步,同時淬鍊自己的班底。非但軍隊需要戰火洗禮,就是侍從室的幕僚們,也得成爲治理民政的官員,否則東宮新政就無從推廣,對整個國家來說也就沒有絲毫意義。

“殿下,前面就是州城了。”田存善遠遠看到招搖的旌旗,連忙回去稟報。

“的確。”朱慈烺眺目遠望,也看到了熟悉的軍旗舒展,以及隱約可見的“蕭”字旗面。

大明的軍旗複雜繁瑣,從代表將軍名號的將旗到各營的營旗,乃至代表方位的五色旗,林林總總有五十四種。朱慈烺正是因此而覺得沒有改變的需要,在旗幟上沒有下什麼功夫。不過此時與蕭陌小別重逢,換了個角度,卻覺得將旗太過於有個人色彩,不利於軍魂傳承。

“殿下,是否要換上甲冑?”田存善問道。

朱慈烺這些天穿着裁減過的胖襖很習慣,至於鐵甲卻是沒必要時不時穿在身上。真要是到了他都得甲冑不離身的時候,恐怕距離徹底滅亡也沒幾天了。不過爲了鼓舞軍民士氣,此刻裝裝樣子也是必須的。

朱慈烺示意田存善等人給自己着甲,一邊對吳甡道:“孫傳庭寧可冒着被斬首的危險都不肯回來,前面是不是真的到了走不開的時候?”

“孫傳庭雖然沒回來,卻也沒繼續進兵,應該還是對殿下的令旨有所顧忌。”吳甡在一旁看着太子穿甲,一邊說道。

朱慈烺很快就穿好了鐵甲,外面套了對襟棉甲,換上避雷針一般頭盔,上面還懸着一面三角小旗。他想了想,覺得頭盔上的那面三角旗實在醜得厲害,索性又摘下來,扔給田存善:“只留下紅纓,這小旗給我去掉。”

田存善自然不會頂撞太子,只要太子不讓人把金龍換成泥鰍,他覺得一切都可以接受。

朱慈烺很快就拿到了處理好的頭盔,信步往車外走去,棉甲裡的鐵甲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平添幾分威武。

裝飾了長角的黑馬靜靜地停在路中央,只等朱慈烺騎乘上去。這纔是上好的戰馬,聽話馴服,身上肌肉分明,走動時流暢美觀,靜立時悄然無聲。可惜這種級別的戰馬只有少數幾匹,只能用來當坐騎,無法編練騎兵。

皇明龍旗、飛豹旗、白鶴旗、四方神獸旗……整齊地從朱慈烺身邊穿過,只有帥旗大纛跟在後面。天子儀仗對於這些地方百姓來說充斥了震撼,只覺得旌旗蔽天,走也走不完似的。

就這還是朱慈烺幾次三番刪改了的儀仗,若是按照禮臣堅持的規矩,現在恐怕才走了一半路程。

朱慈烺騎着精選出來的駿馬沒走幾步就停下了,從城門口到他駐足的地方足足有三五里路。現在該是地方官員帶領鄉紳宿老前來拜謁的時候,朱慈烺接受他們的跪拜,然後喊“興”讓他們起來就行了。

這套流程在沿途的州府已經演練過了多次,朱慈烺對此輕車熟路,倒也不覺得麻煩。何況現在在汝州都是一些芝麻綠豆小的官員,真正的地方軍政大員此刻都在孫傳庭幕府之中,還沒來得及趕回來。

誰都不知道皇太子進兵的速度竟然這麼快!只二十餘天便從北京趕到了這裡。

朱室在汝州沒有宗藩,這也是許多地方官員以爲朱慈烺會先去洛陽的緣故。起碼在洛陽還有福王府的遺蹟可供駐蹕,但是汝州卻連個匹配太子身份的居所都沒有。

滿清皇帝可以毫無壓力地住在地方鄉紳家裡,世人皆以爲親民,但在明朝卻會被御史言官說成是霸佔擾民。這是因爲我大清所有百姓都是皇帝家的奴才,整個中華都是愛新覺羅家的私產,但明國卻是天子與士人共有天下。

至於官衙,那更是權力的象徵,就算是皇帝親自來了也不能隨意剝奪。

天家近親要想出京,沿途只能駐蹕藩王、郡王府,或者臨時搭建的行宮,雖然不知道是哪代皇帝定下的規矩,但文官就是這麼認準了不肯回頭。朱慈烺此番撫軍,朝中也少不了想看笑話之輩,其中第一個笑話就是:看你娃住哪裡!

“汝州沒有宗室麼?”朱慈烺好奇問道。

從太祖至今,明朝宗藩略近二十萬之衆。僅在嘉靖年間,河南一省就封建五王,郡王八十,將軍、中尉、郡主、縣主、縣君一千八百九十人,冠絕天下。汝州這麼好的地方,怎麼可能是空白呢?

汝州府顫顫巍巍上前秉道:“殿下,汝州原本也有鎮國將軍、中尉,只是、只是之前城陷,宗室爲賊人屠戮殆盡啊!”說着說着,這位知府大人竟嚎啕大哭起來,身後百姓跟着哭成一片,如喪考妣。

朱慈烺頗爲吃驚,宗藩名義上是不能過問地方軍政事務的,這也是奉天靖難之後形成的傳統。爲何汝州府的宗室如此受百姓愛戴?

“民間習俗如此,殿下不用當真。”吳甡換了朝服,仍舊是飛鶴補服在胸前,整個人都有了氣勢。他見太子似乎有所遲疑,便走到朱慈烺身後,低聲提醒道。

朱慈烺這纔將一口氣順下去,已然不悅道:“汝州府,既然城中原有宗室,就擇其故居駐蹕。”

“臣等已爲殿下親掃出原鎮國將軍府邸……”

“可。”朱慈烺受不了這位知府一臉哭腔地說話,揮手打斷,一振繮繩就往城裡去了。

田存善身爲典璽官跟在太子身側,見狀連忙高聲叫道:“皇太子殿下起駕!諸人迴避!”(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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