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竹舍大門,蘇小七就看見言逸穿一身竹青色長衫坐在翠葉密佈的葡萄架下。
他頭上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腦後一縷墨發用銀色絲帶隨意綁着,髮絲跟銀絲帶交織在微風中輕輕浮擺,顯得頗爲輕盈。
很巧,風梧也剛回來。
兩人正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說話,一見小七,言逸先露出笑容。
“原來某人還記得這裡?我還以爲多時不見已忘卻故人。”
蘇小七挽着竹籃含笑走過來,臉上蘊了幾分好奇看向言逸。
“公子吃了什麼奇怪東西?”
“沒有啊!”
言逸一愣,“我怎麼了?”
蘇小七掩脣微笑。
“既沒吃奇怪東西,公子怎麼說話忽然酸溜溜起來。”
一句話把風梧都給說笑了。
端茶出來的盧伯也正好聽見,不由嗔笑:“蘇姑娘長大了,這刁嘴也越發貧了。”
衆人哈哈一樂,便都坐下來喝茶解暑。
蘇小七先拿出眠息草湯藥遞給言逸:“這幾天忙到沒時間來照顧公子,想必之前我留這裡的藥草都熬完了,這是剛熬好的湯藥啊,公子快趁熱喝下,”
“好。”
言逸接過藥碗,掩袖喝下。
然後放下碗說:“最近感覺身脈更加凝穩,很久沒再有發症的跡象,是不是已經痊癒了呢?”
“這也不好說。”
盧伯接話。
“公子身有兩重劇毒,眠息草只管其中一重,另一重需要赤龍花和蛛絲藤,這些託小七的福也都找到了,說不定真就徹底治癒了公子身體。”
風梧在一旁嘆息。
“可惜我們無法找到當年給公子醫毒的隱世,公子又不能隨便找郎中問診,這樣不明不白的挨着終究不是辦法。”
“慢慢來吧!”
盧伯說:“公子只要不發症就是好事,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化解死士營一事。”
盧伯提到死士營,蘇小七才猛然想起風梧去執行任務的事,她雖不相知內情,但風梧出發時也模糊聽了兩句。
於是問他:“你找到公子說的……什麼營了麼?”
“沒有。”風梧搖頭。
“多虧蘇姑娘家的馬車和蔡公子的令牌,我才能帶人潛入江南郡禁地,但可惜山裡有大批悍匪擋路,我們只探知大概地形,卻沒能摸清實情。”
得知風梧沒完成任務,蘇小七也有些失落,安慰他:“別急,總有辦法的。”
風梧笑了笑。
“雖說沒辦成事,但也沒空手而歸,東山里面長了大片枇杷樹,我們摘回來一些新鮮枇杷,蘇姑娘你也嚐嚐!”
“枇杷果?”
蘇小七滿面驚喜:“那可是清熱解暑、和胃降氣的好東西,我正愁買不到上好枇杷果給公子做解暑湯,這下可好了。”
當下也不多敘閒言,蘇小七擼起袖子開始忙碌起來。
她先將用鹽水浸過的果子切開去核,裡外處理乾淨,然後再添上切好的雪梨,銀耳,幹百合一快放到冰糖水裡小火慢煮。
趁熬煮空檔蘇小七還另燒蒸鍋,將之前就熬好的綠豆解暑湯做成涼糕。
涼糕成型後切成一般大小的塊狀,再撒上用蜂蜜浸泡過的桂花,登時芳香四溢,涼爽沁人。
等蘇小七就端出兩盤清新精緻,香味撲鼻的美食後,風梧先“哇!”一聲就要伸筷子。
卻被盧伯“啪”一下將他筷子打下去。
盧伯:“蘇姑娘是給公子做的,你先吃?”
風梧不好意思撓撓頭。
“失禮了,都怪蘇姑娘做的東西太香了,一時饞蟲大發就忘了公子。”
言逸淡笑:“吃東西忘了誰都無所謂,但將來衝鋒陷陣可別忘了本公子纔好。”
“那不能,萬萬不能。”
風梧連忙賭咒發誓。
蘇小七滿臉堆笑:“好了,一個個地比我還貧,快吃兩口嚐嚐看味道如何?”
說着她坐在言逸身邊,先盛一碗枇杷雪梨湯給他,然後又給他加一塊涼糕。
言逸輕嚼細品,然後頻頻點頭。
“是不錯,原來小七你不止酒肉菜色上有見地,就連這種飯後小食也花樣百出,着實厲害。”
蘇小七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
嗔了他一眼,“公子就會打趣兒我,難道這會兒不是哄我多賺銀子還賬了?”
言逸眼裡蘊着調侃。
“你非要這樣認爲的話,也未爲不可。”
“公子你討厭!”
蘇小七每次和言逸拌嘴總是敗落下風,便擡手作勢欲比劃個拳頭狀,不料盧伯正好在後面給言逸遞扇子,見蘇小七擡手忙躲避,誰知兩下錯力扇子竟一下子打到蘇小七腦門兒上。
“哎呦!”
蘇小七輕呼一聲。
盧伯忙收回扇子,可扇墜上的銀環小勾偏巧又將小七髻邊一支珠花扯下來,順勢還勾下一縷髮絲,盧伯慌了手腳。
“這是怎麼弄得!快讓老朽看看刮傷沒有。”
盧伯和言逸探身細看,見只是刮一縷頭髮下來,並傷到蘇小七腦門兒,大家才鬆口氣。
盧伯道:“都怪老朽手腳不靈便,我這就回屋去取梳子來,姑娘稍等。”
“好。”
蘇小七還回頭衝盧伯笑,這時,忽見言逸擡手,輕輕將她那縷散發順到耳後。
一邊還說:“多大的姑娘了還跟孩子似的淘氣,萬一傷到可怎麼好!”
兩人相距極近,幾乎都能觸及彼此呼吸,蘇小七一擡頭便撞進言逸深深眼眸裡。
閃爍點點的陽光下他暗藍色雙瞳燦若星辰,又似蘊了幾分含情脈脈,顧盼寵溺,忽地,蘇小七整張臉都紅了。
雖說跟言逸很熟悉了,但這般親暱舉動還是頭一次。
一時間蘇小七拿捏不好是該退避一下,還是乾脆裝無事發生的樣子。
旁邊正狼吞虎嚥的巨大電燈泡——風梧見到這一幕,嘴裡還咬着涼糕便也愣住了。
不敢相信眼前撩人家小姑娘的是他們公子,他們平時冷若萬年冰霜的公子啊!
他居然也有凡心初動的一天。
真罕見!不容易!
風梧瞬間就決定且要全力保護這段青澀,脆弱的小感情!
絕不能做破壞氛圍的電燈泡!
於是乎,他飛快將一盤子涼糕攬入懷中,然後起身奔向房舍,將正拿着木梳出來的盧伯堵在門內。
院子裡靜悄悄的,只剩言逸和蘇小七兩人了。
……
言逸深深望着蘇小七。
其實他早有太多話想和她說,有太多秘密想和她分享,但,話在脣邊時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見言逸欲言又止的樣子,蘇小七一顆小心臟噗通通直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