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餘梔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牀頭的鬧鐘才顯示過了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裡已經反覆醒了三次。餘梔靠在牀頭,海藻般的捲髮遮住了她半張臉,窗簾背後的白光若隱若現,又是失眠了一整晚。
腦袋裡不停浮現蕭航的輪廓,餘梔忘了是怎麼回到家的,只知道一直到躺在牀上,一直到現在雙腳都是輕飄飄的。
“早。”餘梔走去客廳想爲自己泡杯咖啡,卻看到林曉依早就在廚房開始忙碌起準備早餐。她一下子老了好多,餘梔看到她眼角的皺紋,心裡一陣酸楚。
有時候餘梔躲在房間裡,時常爲媽媽的一生所惋惜。最好的年華里經歷了那麼多不美好的事情,如果換成餘梔,也許她還沒勇氣活得比媽媽要好。更多的時候餘梔可以感覺到媽媽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餘梔真的很佩服,她可以永遠把自己僞裝成百毒不侵的樣子,好像再大的傷害也無法傷害到她
只要有想保護的人,你就可以變得很強大。
“昨晚送你回家的男人是誰?”
餘梔到咖啡的手停頓了下,她微微笑着像是在極力掩飾什麼,可她也知道這件事早晚藏不住的。
“同事。”
林曉依打了個雞蛋讓它在灑了一層油的平底鍋裡沸騰,撒上胡椒粉跟幾粒黑芝麻,香味很快就在廚房飄散開,林曉依盯着鼓起的荷包蛋,她知道餘梔有很多話不想告訴自己。“也許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餘梔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可剛大學畢業,現在我想以事業爲重,沒有心情去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從前浪費的時間太多了。”餘梔掀開蒸餃的鍋蓋,撲面而來的熱氣讓她睜不開眼睛。“不過有些東西說不準,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也許你可以考慮下你所謂的同事,從他送你回家的時候我就看得出他對你是真心好,而且人又有禮貌。家教一定非常棒,又高又帥,年齡應該也不會比你大多少,但看起來就很成熟穩重。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窗外的白光一點一點變得刺眼,林曉依把準備好的早餐一一擺到桌上,還不忘使喚起角落的大閒人,“廚房就這麼點地在這礙手礙腳的也不幫忙,快去幫我煮幾個雞蛋。等會弟弟醒來要吃。”
“他人是不錯…”餘梔嘀咕着不情願的從櫃子裡拿出兩個雞蛋,緊緊的盯着空了的鍋子發呆,“媽,雞蛋怎麼煮啊,用熱的水還是用冷水煮啊?”餘梔彎着身子從廚房門後探出腦袋呼叫林曉依。
“輕點聲,還有人在睡覺呢,”林曉依放下筷子連忙趕了過來,輕輕的拍了下餘梔的腦袋,“你瞧瞧你,什麼都不會。要是將來嫁到普通人家,婆婆一定會爲難你的,如果能找個好人家,起碼不會讓你受苦。”
“我嫁人當然不是爲了給他一大家子當保姆的,可我嫁給白晟的時候也沒覺得過的有多好啊,”餘梔靠在門上苦笑,總結她二十幾年所經歷的人生感悟,“我現在受的苦不還是自找的,所以啊,人還是得靠自己。我算是不想指望誰了,也不一定非要找誰過一輩子。”
“瞎說,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再說你跟白晟離婚的時候。還不是你那脾氣,明明人家是不想簽字的,你倒好,直接搶過筆幫他把名字簽上,傻女兒啊,你以爲這是灑脫嗎?這叫蠢。”
林曉依一邊在廚房裡忙碌着。還不忘數落餘梔幾句。這些話壓在她心裡已經很久了,只不過一直沒機會說出來,怕餘梔傷心。等到能說出來的時候,其實大家都可以看淡了。
餘梔抓了幾把碎髮隨意的紮成了個低馬尾,她對着客廳從落地窗上撒下的陽光,悠閒的伸了個懶腰,“你現在倒想起幫白晟說話了,那麼現在還我來問你個問題,你曾經那麼愛白玄昇,爲什麼要跟他離婚呢?然後去找一個你根本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
屋子裡頓時陷入了安靜,廚房了過來很久才傳來林曉依蒼老的柔軟的聲音,“你都說了,那是曾經愛過。”
“叮咚~”
門鈴聲好巧不巧的在這時候想起,牆上的鬧鐘顯示的時間是早晨六點一刻,餘梔疑惑的揉着頭髮去開門。這麼早,到底是誰回來敲門呢?
“誰啊?”林曉依從廚房裡端着雞蛋走出來碰巧看到餘梔像見鬼了似的關上並反鎖了門,她凌亂的頭髮一下子就散開了,肆無忌憚的掛在肩上。
“沒…敲錯門了,不用管他,我們來吃早飯吧”餘梔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連忙抱着媽媽的胳膊往餐桌上拖,正拉椅子的時候,急促的敲門聲又響起來了。
餘梔嬉皮笑臉的與一臉茫然的媽媽對視了幾秒,“瘋子對,是個瘋子,老來敲咱們家的門,沒事,不理他,我們吃飯。”其實餘梔心裡的潛臺詞是:蕭航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手剁了。
林曉依半信半疑的坐下,“讓他輕點聲,還能讓餘浩傑多睡一會。”餘梔趁着媽媽背過身去的時候三步並作兩步跳到玄關門口,“喂,你有病啊,敢在敲門試試?拍死你”
“我只是….”蕭航看到餘梔從門縫裡探出腦袋的樣子極爲可愛,嘴角忍不住上揚,剛開口說話迎面就是冰冷冷的關門聲,“我只是想來接你上班而已….”
“誰啊,這麼早來敲門讓不讓人睡了啊。”胡悅芸揉着眼睛從房間裡走出來時餘梔已經洗漱好準備去換衣服了,“不好意思阿姨,先吃早飯把。”
好在敲門聲已經很久沒動靜了,餘梔是被蕭航嚇到提醒吊膽,神經繃緊的連敲門聲都害怕。不過這麼久了,他應該走了吧。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想幹嘛,一大清早不好好睡懶覺跑自己家門口來了,是不是閒的?
餘梔脫掉睡衣,上身只剩下一件貼身穿的黑色吊帶,肚子上沒有一丁點贅肉,她的腿很直,林曉依最近常說後悔小時候沒送餘梔去學舞蹈。若是真的去了。餘梔也覺得自己堅持不了,她不喜歡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換衣服的瞬間,餘梔莫名的想起昨晚在蕭航車裡的對話。還以爲睡一覺就能忘記的,今早蕭航就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他竟然還記得,餘梔以爲蕭航只不過是開玩笑的。
當蕭航的車漸漸行駛入餘梔家的那條路,兩邊的路燈慢慢少了許多,一路沉默了很久以至於餘梔都忘記讓蕭航在離家前的路口停車,更沒注意到還有不久就到家了。
“餘梔。”
蕭航突然喊起自己的名字。餘梔微微擡頭應答了一聲。
“白芷的話別忘心裡去,她還小說的話有些衝動。”
“怎麼會,我怎麼可能會跟白芷計較些什麼。”餘梔用手支撐着腦袋,眼睛渙散的望着沿路倒退的風景,“只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有點失落。”
說不難過是假的呀,一直以爲還不錯的自己原來在別人的眼中有這麼多讓人忍無可忍的缺點,餘梔也不知道到底在難過什麼,難道還應該去感謝白晟忍了自己這麼多年嗎?
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在了路邊,餘梔注意到的時候才發現蕭航已經盯着自己不知多久了。他好認真的看着自己。就像他工作時的嚴肅模樣,不過比嚴肅更多了幾分神情。他的眼睛裡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別看蕭航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可認真起來的樣子真的很迷人。
“看我幹嘛,我臉上有東西啊”餘梔知道自己說了句非常不符合現在氣氛的話,直到說出來才覺得好受些,不然車裡的感覺會讓她壓抑死的。
“餘梔,你快樂嗎?”餘梔被蕭航突如其來的話驚訝到了,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看似略微勉強的勾勒嘴角,“還可以吧。吃好睡好,還有什麼不快樂的呢?跟世界上那些不幸的人相比,我們活着就算是最大的快樂了。”
蕭航挺直了背,低頭整理着衣服。像是鼓起勇氣準備說些什麼,餘梔看着他,總感覺一路上蕭航怪怪的,應該不會是跟白晟吵架了吧。
“餘梔,之前在工作上我們可能有些誤會,我跟你道歉。但我從沒有想過去故意爲難你,我也知道你很努力….”
“你神經啊。”餘梔警惕的望着他,蕭航真的是太奇怪了,說話都不像從前的他了。他目光猶豫了一會,這是蕭航在開會的時候總會用到的神情,他在組織語言。可餘梔弄不到,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難道真的跟白晟吵架啦?
“餘梔我覺得我還不錯,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試試?”
“咳..咳….你說什麼?”猛然從胃裡翻出來的苦澀嗆得餘梔滿臉通紅,咳嗽不止。她背過身去不去看蕭航的眼睛,這種時候,當然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啦。
還不如跟白晟吵架呢。
餘梔承認,她是被蕭航的話給嚇到了。這算是表白嗎?怎麼可能會有除了白晟以外第二個眼瞎的人可這表白也太傲嬌了吧,哪有人會直接開門見山的問要不要跟他在一起,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這個蕭航,絕度是個低情商的傢伙。
就在餘梔發愣的時候,該死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餘梔緩過神來飛快的換了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在林曉依剛準備走到玄關門口時阻止了她。
“媽,我去上班了,早飯就不吃了。”餘梔傻笑着蹲下繫鞋帶,越慌忙鞋帶就越系不好。林曉依發現餘梔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每次她一緊張就會是這樣。
林曉依也看出了餘梔的反常,但還是選擇不去追問。其實對於門後面的人,林曉依心裡早就有了幾分底。餘梔也已經長大了,孩子們的事自己又怎麼能夠再插手呢。可不說,又擔心餘梔會像以前一樣衝動。
“路上小心,記得買個麪包到公司吃,早飯不吃你會胃痛的。”林曉依在餘梔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之後默不作聲的回到餐桌前,假裝沒有看到門口一閃而過的人影。
“你吃飽了撐的不睡懶覺,跑我家想幹什麼啊?”餘梔頭髮還沒有梳就匆忙的跑了出來,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無辜的蕭航,匆忙的拉着他下樓。畢竟是在家門口,隔牆有耳,此地不宜久留。
“說吧,這麼早來有什麼事?”餘梔坐在副駕座上,耐心的用木梳梳着自己的頭髮,饒有意思的看着比自己更緊張的蕭航。
蕭航從後座拿來早餐,用手摸了一下,遺憾的說道,“都涼了.....算了扔掉吧,我再去給你買一份。”
“你真土豪。”餘梔這麼說着,從蕭航手裡搶過早飯,二話不說的就吃了起來,“下次你不要來我家裡接我了,我自己會去公司的,又不是沒一個人上過班。”
“那我一會路上給你買杯豆漿,早上吃涼的對胃不太好,那個…昨天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蕭航一面認真的開着車,時不時望向身邊不停往自己塞小籠包的餘梔。
餘梔嘴裡的桃汁被蕭航說的話驚得差點噴了出來,她連忙抽出幾張紙巾擦了擦嘴,“別開玩笑了蕭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麼不可能呢?我喜歡你,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嗎?我們不能夠在一起嗎?”蕭航語氣有些激動,慢慢平復了之後,他淡淡的問道,“你是不是討厭我…”
“想太多,我怎麼會討厭你,只是我們不適合。”餘梔搖了搖頭,其實她可以說出更難聽的話,只是她不願貶低自己,所以餘梔只能在心裡祈求蕭航別再追問下去了。
“蕭航相信我,你只是三分鐘熱度而已,我離過婚並且懷過孕,你家裡人怎麼可能接受這樣的一個女人,白晟可能沒有跟你講過這事吧,其實有很多地方都表明了我們不適合,從家庭環境到三觀不同,蕭航,你是個在幸福家庭里長大的孩子,可我不是,我這個人很悲觀,你跟我在一起會很累,遲早有一天你會受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