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夏至。
高中畢業典禮,平日裡最讓老師頭疼的紀律問題,此刻大家也都自覺的遵守,珍惜最後的相處時光。時間好像被誰上了發條,無聲的計時一場分別。
早上出門前,白家阿姨起了個大早拿出昨天就熨好的素藍連衣長裙,這還是一個禮拜前知道白芷要主持畢業典禮柏母特意請市裡有名的裁縫量身定做的。白芷穿上後顯得腰細腿長,藍裙乍看不起眼,可在燈光下雪紡的輕紗下還藏着淡淡零星點綴,微卷烏亮的及腰長髮披在肩後,完全就是上流名媛的模樣。
帷幕拉開,霎時間燈束聚集在臺上中央。燈光下青春洋溢的女孩,即使淡妝也掩蓋不出那十八歲獨特的氣息。她拿着話筒緩緩走到臺前,臉上掛着純真的笑容,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在展廳裡伸展開。
“本屆高三畢業典禮即刻開始,這是一場無紀律,無底線,無門檻的“三無”畢業典禮,你不用擔心第二天會不會迎來老班的批罵,也不用擔心半夜驚醒沒來得及背的化學方程,更不用去害怕黎明到來時自己有恃無恐的模樣,現在,請給我看看真實的自己。”
前排的主任跟校長帶動着同學鼓掌,雷鳴般的掌聲從四方涌來。
“當然啦,還有平日裡沒來得及說出的話,沒來得及去愛的人,請大膽的上臺搶我手中的話筒吧。”白芷笑着假裝在說悄悄話一樣,把一根手指放到嘴邊“噓——,可別讓老班聽到了。”
緊接着每個人被逗得笑出聲來。
後臺的柏子仁跟白晟兩人倒清閒的坐在沙發上悠閒的喝茶聊天,聽着主持人的報幕,一旁的沙苑子攥緊手裡的稿子火急繚繞的幾乎跳起來。
“兩位大哥,你知道嗎,我們就快要上場了!”沙苑子大眼睛兩手叉腰的望着他們。
白晟眼神迷離的看着她,“你可不可以淡定點,小品還沒開始快省點體力,消停下喝喝茶。”
柏子仁笑而不語的把茶遞過去。
“哎呀,我這個人一緊張就忘詞,關鍵時刻鏈子就沒串起來過,早說我不行你們硬要我上,萬一出糗可別怪我啊。”
還沒說完便聽到熟悉不過的聲音從前臺傳了過來。
“在欣賞了張同學的鋼琴獨奏真的是意猶未盡,那麼咱再來聽聽小品尋尋樂子,接下來爲大家帶來的是高三(5)班的三人小品,有請柏子仁、白晟、沙苑子。”
話音未落,柏子仁和白晟便起身往臺前等候。身後的沙苑子拿稿子敲着額頭,一邊說,“完了完了完了。”
臺下同學聽到白晟的名字四周的目光便聚集了起來,還有部分女生忍不住尖叫起來。
喧鬧中白芷笑着坐在餘梔旁邊,低聲問她要不要也上臺表演一下。餘梔抿嘴搖了搖頭,說道:
“你還不瞭解我嗎,這麼熱鬧的時候我還是不上去冷場了。”
三人講的好像是趙本山的一出小品,具體哪個餘梔也記不清了。只清晰的感受到四周時不時爆發出的笑聲跟大堂裡打的十足的冷氣,手指拂過胳膊可以摸到顆粒感的雞皮疙瘩。中間去趟廁所順便問展廳陳阿姨要了一條毯子過來,餘梔喊了好幾聲見阿姨看得太入神打算放棄的時候陳阿姨才反應過來。
回到座位上餘梔還是一臉茫然的望着臺上手舞足蹈的三個人,卻找不到笑點何在。白晟時而哭的歇斯底里,時而樂的咧嘴大笑,他的眼眸溫柔如水,好像說的並不是段子,而是一首情詩。餘梔急忙轉移視線,怕一不小心就陷進他漆黑烏亮的眼神裡。也許是把臺上的人看得太入迷,所以覺得這出小品並不搞笑。偶爾應和着身邊的人敷衍的笑了笑,直到謝幕的時候餘梔覺得自己剛剛似笑非笑的樣子一定很可笑。
說完最後一句臺詞沙苑子如釋重負的笑出聲來,白晟事後直言不諱的說她笑的像白癡一樣,後果當然是柏子仁與她同仇敵愾勒索了他今晚一頓夜宵。
四周的燈光閃爍不停,臺下烏泱泱的人羣把目光放在了舞臺上。
“在每個人的生命中一定會有一個很特別的人,他帶給你的感覺和回憶變成你生命中的獨一無二,所以顯得更加難得可貴。在這裡,我遇到了。在很多同學眼裡她是一個很難去靠近的人,可我認識的她是一個有着強大心臟,獨立並且勇敢的女孩。她優秀的讓我覺得自卑,但她身上散發的好感又讓你忍不住去靠近她。她是我們今年A城的文科狀元:餘梔。”
大家蜂擁鼓掌,連連驚歎望去這個新晉狀元,一瞬間餘梔感覺自己快被四周的目光殺死。
早該想到白芷那丫頭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餘梔接過話筒從黑暗的舞臺下穿過人羣走向明亮的舞臺中央,走到白芷旁邊的時候她瞪着雙無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朝自己俏皮的吐了吐舌頭,餘梔便不客氣的翻了一對白眼送給她。
緊接着朝臺下微微鞠了一躬,微笑着說:“轉眼跟大家度過了一千多天的時光,雖然我對大家的瞭解不是很深刻,但慶幸我們在這裡成長了三年。如果我們之間有發生不愉快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想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也無法成爲一個合格的朋友,但你需要的話我一定會在。祝大家光芒閃耀,前程似錦。”
話閉,之前節目的表演者和老師井然有序的上臺一排排站在站在臺上。
白芷站在中間,爲最後一個節目報幕。
“典禮的最後一個節目表演者是:全校師生,歌曲是:《青春紀念冊》,最後借餘梔的話祝大家光芒閃耀,前程似錦!”
當歌曲的旋律出來,貫穿着每個人喉嚨。他們都意識到最難捨的時刻還是來了。
………
給我你的心作紀念
我的夢有你的祝福才能夠完全
風浪再大我也會勇往直前
我們的愛鑲在青春的紀念冊
一年以後我們踏上了各自的旅途
雖然經歷過不同的故事
仍記得海邊的約定
還想聽你任性的說
要帶我去環遊世界
就算整個世界都改變
也不改變爲你勇敢的自己
………..
白芷努力搖晃着雙手鼓舞着同學一起加入大合唱。
很多女生眼眶都紅了,來不及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大概只有餘梔一個人坐在底下不動聲色的,傷感的情緒沒有絲毫影響她。三年終於結束了啊。她想。
成長的最大好處就是能很快釋懷小時候泣不成聲的分別。這不,臺前煽情了半天,後臺一羣人邊收拾邊討論下一攤去哪。
沙苑子拉着剛下臺的主持人吵嚷着說:“白芷,待會千萬別手下留情,白晟說今晚費用他全包!”她一笑起來兩隻梨渦由淺至深的陷了進去。
“你又坑我哥!”
“哎呀,忘了你們是一條心的了,”沙苑子拍了拍腦袋,忙跑去抱着柏子仁的胳膊,意味深長的注視着他說,“看來魔仙堡只剩你我二人了。”柏子仁時常被這古靈精怪的女孩蹦出來的詞摸不到頭腦。
白晟把兩條袖長的腿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點上一根菸,浪蕩不羈的說道:“今晚吃喝玩樂本公子全額報銷!。”
試衣間裡傳來白芷的聲音:“我的哥呀,有錢也不能這麼任性啊。”
“就喜歡任性的人!”沙苑子蹦躂着打了個響指。
白芷換了一件寬鬆的T恤,腰間都是被束衣勒出的痕跡,舞臺上光鮮亮麗的代價除了疼痛就是飢餓難耐。
剛出校門白芷就衝着馬路對面的公交站臺跑去,“怎麼走都不跟我說一聲啊,我剛剛還找了你很久呢。”
“對不起啊,散場的時候人多,我找不到你就先走了。”餘梔略有歉意的說。
柏子仁也緩緩走來,“祝賀你啊,咱們班的狀元,等白晟把車開來一起走吧。”
餘梔搖了搖頭不知如何是好。沒有什麼時刻是比現在還讓自己尷尬的了,哪怕這三年大部分時間跟一羣自己叫不出名字的人相處,可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那就很有壓力了。
怕是白芷沒有看到剛剛自己搖頭的動作,樂呵呵挎着她的胳膊就要拉着走。
一羣人吵嚷着無論如何都要一醉方休,餘梔原本想婉拒回家一個人呆着,奈何架不住白芷托拉硬拽,只好順從。
柏子仁一直認爲餘梔是個“怪人”,即不愛唱K又不喜歡混派,一年四季面若冰霜,沉默寡言。很少看她跟誰成羣結隊,想來高中三年兩人也並沒有什麼交集。只有在每次考試成績出來時,榜首的名字才讓自己想起原來班裡還有這麼一個人。
車裡的人討論先去唱K還是先去吃飯餘梔望着窗外看着油漆馬路飛快的從她眼前倒退,沉默着。車裡放的是陳奕迅的十年,身邊白芷跟沙苑子聊得不亦樂乎,空氣好像把聲音逐漸放大,餘梔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們的快樂。
“你想吃什麼,前面幾次聚會你也沒來,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
聲音從前面傳來,飄散着淡淡的薄荷味。
“不用管我,你們喜歡就好。”
柏子仁笑了笑,“三年啊。今晚不醉不歸。”不知是跟誰講話,車裡沒人接上他的話。
至於那天多晚回的家。大家是不是喝多了,自己有沒有哭,餘梔不記得了,只記得喧囂的城市街頭,冰冷的雨水跟久違的懷抱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