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白家的時候,天黑的很徹底,今晚出奇的看不到星星,黑乎乎的好像白天永遠不會來臨。
餘梔身後的白家大宅,就在樹影婆娑下依舊散發着淡淡溫暖的橙色光。落地窗依稀可以看到客廳電視畫面泛着的白光映在天葵子蒼老的面孔上,她臉上掛着令人舒服的笑容。一點也看不到從前尖酸刻薄的影子。
白芷瘦小的身軀捲縮在沙發的角落,頭髮遮住她的小臉,看不出臉上的表情。肩膀隨着她每一次的呼吸一上一下的浮動。珊瑚絨毯子勾勒出白芷好看的身軀,練腿蜷縮在腰間,遠看真的好小一隻。
她真的好像餘梔受傷時拼命想保護自己的影子。心理學上說,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可能餘梔從前很懦弱膽小,可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就能變得很強大。可如果有了想愛的人,那麼餘梔也可以變得比誰都弱小。
“不用送了,天很冷回去吧,我再在這裡等幾分鐘就可以了,蕭航馬上就到。”餘梔停下腳步,轉過身瀟灑的向白晟說道。
可他好像根本沒聽見的樣子,自顧自的跟在餘梔身邊走,“嫌我煩了?”
“不,我是怕你感冒了,你最近注意點白芷,她睡覺喜歡踢被子,也不愛吃藥,喜歡穿的少光着腳滿地跑,你做哥哥的也應該多關心下妹妹了。”餘梔笑說着,特意提醒,生怕白晟這個傢伙又忘記家裡有個已經生病的妹妹。
白晟昂起下巴,漆黑的眸子冷漠的看着通往小區這條人煙稀少的小路,“哪有這麼矯情,你是在提醒我也要多關心下你嗎?好的,我知道了。”
餘梔笑了聲,那聲音淡淡的,像是對白晟的話不屑。
“不過你爲什麼選擇跟蕭航在一起?我很疑惑,印象裡你好像不是對這類男生感興趣。”白晟沉吟片刻開口。
“我只是需要一個人陪着我。”
餘梔眼角撇到白晟漆黑的眸子裡泛着疑惑的目光,把厚重的圍巾壓到自己的下巴,呼出的熱情很快在餘梔的視線裡渙散。
“就像我跟你從前的關係是一樣的。我們只是彼此需要,我只是在我某些時間段需要你,我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時候需要有人給我披外套,需要一個電話就能把熟睡的人喊到我的面前。需要有人陪我吃飯陪我到處走走,不需要他的時候我也不用做不必要的聯繫,即使我反感他的某些行爲,但這對我產生不了影響,同時他也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他喜歡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他想別人怎麼理解,我就怎麼理解,他喜歡別人對他用什麼交流方式,我就怎麼說話,我跟蕭航….至少在有些方面是相似的。”
白晟含笑,“有的時候在感情裡太個性,未必是一件好事,日子是一天一天過的,你結婚以後呢?生了孩子呢?你能保證他還能像現在這樣爲了你鞍前馬後?別傻了餘梔。人的忍耐也是有度,而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得寸進尺,可能你自己還沒有發覺。”
“你做不到不代表別人做不到,蕭航對我很好,而且我們能夠達成共識,這比你大男子主義的佔有慾要強太多了,我也沒有像過太遙遠的事情,結婚?根本就不可能,我也知道我這個人根本就沒多少人受得了,最後他們都會離開。什麼海誓山盟都是浮雲,一拍即散,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算是優點把。”
餘梔洋洋得意的點着頭。像是格外滿意剛纔對自己的一番點評。
這麼快就幫着蕭航說話啦,看來他對你真的很好。白晟像是放下了心裡一塊石頭,如卸重負的吐出一口氣。他轉頭望向餘梔,微微一愣。
她是真傻還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是有多吸引人,餘梔眼睛笑的跟月牙一樣,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暮色下,她的輪廓若隱若現更加朦朧美。
看着餘梔笑了,白晟也笑了。像是一如既往摸着白芷的腦袋一樣,白晟自然而然的伸手揉亂餘梔柔軟的頭髮。
餘梔笑容有一秒僵硬,她嫌棄的歪過頭,把臉藏進圍巾裡,“最討厭別人摸我頭髮了,下次再踩雷區我一定拍死你。”
“以前怎麼不見你有這麼多雷區?跟着蕭航連習慣都變得一模一樣。”白晟點燃一支菸,左手插進大衣的口袋裡,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的好長,可他們之間的距離看起來太過遙遠。
白晟往餘梔身邊挪了一小步,嘴角上揚,眼睛清澈的像是十八歲偷偷暗戀女生的靦腆男孩。
“是嗎?你都說是以前了。”餘梔仰着臉看路燈上飛舞的飛蛾,有一瞬間,像是回到了青春的年紀。
這條小路幽靜的顯得長路漫漫,儘管餘梔不捨,但還是在白晟的陪伴下走完了。站在馬路邊,餘梔跳着暖身,一邊望向遠處路的盡頭。
“你回去吧,我自己在這等就可以了,大冬天挺冷的。”大概是餘梔又自作多情了,她覺得剛纔是白晟知道自己最害怕黑所以才陪自己走完那段很長的路。
“恩。”白晟應答,他想自己也該走了。“那你注意安全,安全到家給我發信息。”
餘梔一咬牙下定決心從兜裡掏出小手,張開雙手向白晟靠近,“來,抱一下。”
白晟正猶豫着,懷裡就撲進了餘梔瘦弱的身子。圍巾擋住了她半張臉,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漆黑的發亮。柔軟的黑髮抵着白晟的下巴,有一股陌生但是好聞的洗髮水味道。
他望着懷裡的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波瀾。從大衣口袋裡抽出手去擁抱餘梔的時候,她嬌小的身子敏捷的從自己懷裡掙脫出來。
“好了,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晚安。”餘梔拉着白晟的胳膊把他往小區裡推,他的胳膊突然變得很強壯,餘梔才意識到,他的背部線條越發的好看。一定是最近又愛上了健身吧。
白晟一步三回頭,路燈下餘梔把自己裹得跟棉球一樣,原本就小的臉藏在寬大的圍巾裡更加看不清她的五官。她再次摘掉手套招手,意識自己注意後面的車輛。白晟像是下定決心回頭。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迷亂的街頭。
這一次,是白晟主動離開餘梔的。曾經他對餘梔說過,即使有一天餘梔拿着掃把趕自己走,白晟都會死乞白賴的抱着餘梔大腿不放手。
那時候白晟不懂怎麼對餘梔好。想把全世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送給餘梔,又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想帶她去世界各種旅遊去看櫻花去看大海看日出日落,打一個噴嚏就擔心是不是感冒了,站在她身邊很容易就能感受到餘梔情緒的變化。
敏感的就連她皺眉都會不由自主的擔心。
累到無力時只想擁抱她,一下下就好。彷彿她就是自己全部的歸宿。活下去的動力。
餘梔踮着腳站在路燈下,有些沮喪的望着白晟消失的轉角口。她轉着眼中吐着舌頭,嘲笑自己。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與白晟相反的方向,離開了這裡。
一大早,是被菘藍奪命連環call摧殘醒來的。
餘梔懶洋洋的還不想從被窩裡鑽出來,她眯着眼睛四處尋找謎一樣的手機,奈何它就像隱形的一樣,餘梔翻遍了大半個牀都沒找到不停發響的手機。
站起來,拎着被子的兩角。用力一甩。
“啪嗒。”手機落在地毯上的聲音。
餘梔像是解脫似的拖着身子爬到地毯上撿起手機,一邊把牀上的被子拽下來包裹着自己。
還沒開口,菘藍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頭傳來,“快陪我去試婚紗,還有你的伴娘服呢,快點出來,我在你家門口。”
“你瘋了吧,這才幾點啊….”餘梔看了一眼牀頭還沒響起的鬧鐘,“哦,十點了….”
“還沒醒?你是豬嗎?快出來跟我開門。凍死我了。”光是聽着聲音餘梔都能感受到菘藍說話時呼出的熱氣。
餘梔很不情願的站起來,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瞬間傾瀉下來,讓餘梔睜不開眼。原來竟然的太陽竟然這麼好試什麼婚紗。這種天氣就應該睡到自然醒,然後坐在搖椅上曬着太陽,磕磕瓜子聽聽歌,舒服的睡個下午覺。這才應該是冬天太陽下正確的打開方式嘛
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我說,你一個孕婦就不用這麼勤快的跑上跑下吧。要是讓你磕着碰着,南藤絕對會從北瀆瞬間轉移到上海拍死我的”餘梔身上還披着沉重的被子,她扭了扭脖子,怪不得感覺整個身子都沉沉的呢。
菘藍側身從門縫裡擠進來,甩掉高跟鞋就屁顛屁顛的往餘梔開着暖氣的屋內跑,臉上還化着妝,絲毫沒有一丁點孕婦該有的樣子。
“反正你已經從蕭氏集團辭職了,也不用起早貪黑了,這麼好的陽光用來睡覺多浪費呀餘梔你真的是太不懂得珍惜了”
餘梔目光渙散的關上門,唉聲嘆氣。
“牛奶還是咖啡?”餘梔鑽進冰箱裡耐着性子衝屋裡的人問道,她需要喝點東西清醒清醒,不然還真不知道自己會對面前的孕婦做些什麼。
“還是熱牛奶吧。”餘梔嘀咕着把盒裝牛奶隔水加熱,一邊給自己衝了杯速溶咖啡。完全無視屋裡傳來的聲音。
“切,問了跟沒問一樣。”菘藍白了餘梔一眼,貪婪的望着她手上的咖啡。
餘梔裹着被子挑了個陽光好的位置坐下,給自己跟菘藍披上被子,手裡的動作頓時停下,她猶豫的望着跟着自己坐在地上的菘藍,“要不你躺倒牀上去把,地上有點涼,或者我再給你墊個枕頭。”
“不用不用,哪有那麼嬌貴,再說地上不是有毯子的嘛,我們家餘梔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賢惠,恩,不錯,有點女人的樣子了。”菘藍抿了口牛奶就把它放到牀頭,不停的點頭誇獎餘梔。
“去你的,我本來就很女人好不好,只不過女人的不明顯罷了,”餘梔垂下眼簾飛快的瞟了一眼胸,板着身子乾咳幾聲,“可你都要身爲人母了,話說,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你的變化,懷了跟沒懷沒什麼兩樣啊”餘梔斜着身子仔細的打量着菘藍。
“我都胖了好多看不出來嗎?”菘藍捂着自己的臉頰緊張的說道,“肚子也在慢慢的大起來,孕吐倒緩解了很多,我這樣子等到穿婚紗的時候會不會特別醜啊?那時候肚子豈不跟個球似的”
餘梔含笑,“哪會大的這麼快,別自己嚇自己了,你再醜南藤都會要你的,再說月底就要舉行婚禮了,能大到哪裡去?對了對了,我一定要當孩子的乾媽你跟南藤兩個不靠譜的別孩子一生下來就跟着你們到處泡吧,跟着我多薰陶薰陶藝術。”
“就你?”菘藍仰着身子不敢相信的望着餘梔,“你這麼喜歡怎麼自己不生一個呢?其實有了孩子感覺真的很不一樣,你會發現原來自己還可以這麼活着。”說話時,菘藍眼裡慈愛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彷彿忘記了這個小傢伙給自己帶來的痛苦。
“嘖嘖嘖,懷孕的女人太可怕了”餘梔怪異的看了一眼菘藍,歪着頭靠在菘藍的肩膀上,手裡握着咖啡杯暖手,“我纔不喜歡小孩呢,又麻煩又愛哭愛鬧,還很燒錢,拉屎撒尿光想想就好惡心啊,我還要用我的青春跟一輩子伺候他….”餘梔停頓下來,“母愛很偉大,我媽媽很偉大,菘藍你也會是一個很優秀的媽媽。”
菘藍寵愛的拍着餘梔的額頭,在她眼裡餘梔就好像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巨嬰,“你也會是的,每個女人都會體會到這個過程的,他真的讓你又愛又恨,霸道的不允許你離開他的視線一分一毫,明知道整個人生都會爲他牽絆,可還是選擇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不後悔。”
“不後悔…”餘梔嘴上重複着這三個字,“果然養孩子跟養狗是不一樣的,我的人生可不會爲了一條狗而牽絆,那麼我跟誰生呢,蕭航嗎?”。